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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更 哨鸟离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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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七号房里亮着灯。门口外廊上的鬼客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喝着酒聊着天。“宴主有礼~”门口传来卑微恭敬的男音。宴主的礼?呵呵!连宴会来了什么人都不清楚,看来外界传言不过如此。“不必了,替我跟宴主道声谢!”中年男子赶忙走到桌前,用衣袖拂灭了烛火。房间的内一下子没了动静。外廊上的红光透过纸窗照到地面上,正好照着一双畸形的鸟脚。
“是!”男音渐渐远去,走廊上轻微的语声仍在继续。屋内安静异常,巨大的黑影紧贴在门边,一动不动。许久后,屋内再次亮起了烛光。
男子离开后刚走到楼梯边,就被一个声音叫住了。男子颀长的身子不紧不慢地往墙上一靠,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叫住百鬼的人是梦,她一直都站在楼梯转角处,百鬼和屋内男子的对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没那么简单……”百鬼收起笑容,一如往常的看了一眼梦,并未再说其他。两人并肩下楼,回到了梦所住的房间。
百鬼一进门就瞄准了软乎乎的床,一个箭步冲上去抢占了有利位置。我也不甘示弱,冲过去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狠狠地盯着舒服地躺在床上的百鬼,用眼神杀死他!!“看什么看,下去!”“啊~~!你居然踢我!”我按着刚被一脚踹得发痛的腰部,恨不得将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生吞了。“好好——好女不跟男斗!”就让他这么躺着吧,反正我也打不过他……我瞥了瞥,见他眼睛里的红膜消散才松了一口气,“不就是一张床吗,至于吗…”我委屈的蹲在地上嘟哝道。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我索性盘腿坐在地上,“百鬼~你身上有可以另人皮肉腐蚀的药吗?”我靠在床边,心不在焉的问道。“你要它做什么……”床上传来百鬼睡意浓浓的声音。“这个你就别管了,就说有还是没有。”我抬头仰望着房梁,整个人处于放空状态,现在我的情绪也很低落好不好。一阵细细碎碎衣服摩擦的声音后,修长的手捏着一个瓶子伸出了床沿。我拿过瓶子,打开看了下,果然还是白色的粉末。“……”这样真的不会搞混?我表示怀疑。
房间门轻轻被关上,百鬼朝里侧躺在床上,好像真的睡着了。门口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最后,消失在静谧的夜里。
我蹲在三楼空场上,一直留意着外廊上的情况。
夜开始深沉,鬼客们渐渐散去,空场上只剩下两三个人。“姑娘这么晚还不回去休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向我搭话。模样长得倒还不错,就是略显轻浮。“睡不着,就想在这吹吹风解解闷。”我伸出左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你呢?为什么还不回去?”他应邀坐在我左侧,顺手将一壶酒放在我前面,神色疲惫的说,“同姑娘一样。虽然来了这里,却一无所获。”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杯子,往里面倒满酒,“要喝一杯吗?”我从他手里接过酒杯,有点恍神。这种场景似曾相识,好像以前也有人这么坐在我旁边。只是那种感觉已经模糊不清。“你每次都是这样吗?”轻轻晃了晃酒杯,我阴沉着脸低声问道。“每次?哈哈哈哈,姑娘你真有趣。”年轻男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枯瘦的手拍着膝盖,时不时抬起手指对着梦要指不指。“别装了,噬人~难道不是吗?”我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有人跟我说过,噬人的身上有股女子的香味。当时我还不相信,明明应该是满身腐臭味才对。不过,刚才你向我搭话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因为……你身上不只有女子的香味,还有被掩盖的……腐尸的气味!”我一跃而起,拉开与他的距离。年轻男子脸一沉,皮囊慢慢得溶解了一地,露出了噬人的真面目。我一手拉下系在腰间的鬼瓶,一手掏出藏在胸前的腐蚀粉,用拇指弹开瓶盖。“就凭你也想抓我!还是到我肚子里乖乖成我的一部分吧!”黑色的浓雾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贴着地面朝梦蔓延过来。“好啊~有本事你就把我生吞了啊!”空场上剩下的鬼客早已不见踪影,这样也好,不会太碍事,我张开双手飞上房檐,转身静等着噬人攻过来。只见黑色的浓雾从中间断开,开了口子,逐渐扩大着袭来,一张黑色巨口眼看就要把梦整个包围住。“噬人之鬼!还不快快进入瓶中!”梦举起鬼瓶贴在额头上。黑色巨口霎那间将梦团团围住,挣扎与呼喊声中,雾气逐渐收缩,满意地化回人形,“啊哈哈哈哈哈哈,还不是被我吃了,自不量力!嗝~嗝~~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年轻男子面目扭曲,从口到咽喉到胸腔到肚子皆有白烟不断涌出,蔓延之处脏器腐烂,皮肉萎缩。“乖乖进来吧~”随着破裂开的残壳不断融化,梦的躯体慢慢浮现出来。好好的一个英俊少年一下子缩水为一团血泥粘附在破损的人皮上。“进来吧!”梦勉强蹲下身子,将鬼瓶口对着皮囊的开口处,一小团黑气随即钻出来飘入瓶中,“这才对嘛。”梦盖上盖子将瓶子重新系回腰间。
“好了,这下搞定一个!不过这身衣服该怎么办……”
我摸了下被腐蚀粉轻微灼伤的皮肤,“喔~痛痛痛~”啊,果然不应该整瓶都撒到身上的,现在好了,几乎□□……梦身上粘着噬人残留的血肉,和腐蚀剩下的衣服碎片,摇摇晃晃地离开空场,朝七号房间走去。“幸好没有什么人。”我按了按伤口周围的皮肤,还好,不怎么痛。梦看着肩上巴掌大的伤口,红肿起皱的皮肤混杂着血水淌下来,与周围白嫩嫩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不知道这要什么时候好……”梦伸手擦掉快要滴下来的血珠,神情严肃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七号房门。
静谧凄婉的夜色中,一件灰白衣衫自屋檐上缓缓飘落,蒙头盖上梦的身子,“百鬼?”梦撩起偏薄的衣衫,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你还想做什么?说好了的交易呢?你帮我抓到了噬人,我自会帮你解决了哨鸟。”“可是——”梦揉着太阳穴,用力地眨着眼寻找百鬼的身影,眼皮却越来越重,“你除了用药还会什么……”说完便沉沉睡去了。
百鬼一跃跳下房檐抱住快要摔倒的梦,望了眼七号房,一个跨步踏上廊杆,跃下了三楼。
“嗙!”门被百鬼一踹到底,狠狠地打在硬实的墙上。借着微光,百鬼将梦平放在床上,轻轻解开梦腰间的鬼瓶,鬼瓶里噬人正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傻女人!”看着梦毫无戒备的睡脸,百鬼心下烦乱异常,他小心翼翼地撤掉自己的袍子,目光不小心触及肩上血色浑浊伤口,原先淡然自若的神色瞬间一滞,握着外袍的手不由得紧了三分,动作也变得愈发轻柔缓慢,生怕让那伤痕累累的身躯再多受一丝一毫的苦痛。好不容易撤了外袍,百鬼已是面色焦灼,他自认为自己药理精通,谋略更不会逊色于人,却独独输给了这女子的胆魄。烛光下,女子嫩白的身躯上血斑点点,触目惊心。
百鬼攥着拳坐在床边,青色的罩衫颓然的垂在地上,说是自责,却是自愧更多一筹。男子走到桌前点上蜡烛,将藏在身上的东西一股脑堆在桌子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白皙的指节不耐烦的抓起一个又一个奇形怪状的药瓶,把需要的药粉尽数和到一起。蜡烛燃尽,药方才配好,百鬼的青色罩衫内汗水已闷的淌下背脊。
“可能会有点痛,忍着点。”百鬼端着药碗走到床前,用无名指蘸着药膏一点点轻轻覆上梦肩上最为严重的一处血口。沾着白色药糊的指尖蜻蜓点水般的点上被清理后的皮肉,动作极缓极柔。楼外,树梢影动,月色深沉,偶有夜风簌簌,喧扰着一方静谧。
百鬼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指尖的药味怕是已渗入皮下了,青白色碗底也只残留着一层稀薄的粉衣。上药时不觉热的厉害,眼下一松懈,倒觉得浑身黏满了汗,百鬼微垂着眼,满意的望着自己的杰作,此刻梦身上的所有伤口都被仔细覆上了药膏,血色的开口已初见愈合,只是稍有红肿,并无大碍了。“好了……”他缓缓地吐出一口热气,身子瞬间觉得疲惫不堪,额角的汗也止不住得往下滴,他撑着最后一丝气力,轻轻为梦盖上薄被,下一刻便累瘫在了床边。谁也不知,偶有一滴薄汗滴下来,碰巧落在梦的脖子上,印上了墨点一个。
窗外,米白的天开始回温,一层层镀上温暖的橘色。阴冷的屋子也逐渐升起暖烟,白光从窗外散散的溜进来,凝固着蜡油堆满瓶瓶罐罐的桌面,靠在床边挂着黑眼圈禁闭着眼沉沉睡去的美男子,和——一张空空的沾满了药味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