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芷扣

9、◆第九章

　　同居生涯就这么正儿八经地开始了。两个人之间的磨合正在一点一点进行着。

　　周一早上，赵画自觉早起做早饭。邢唐坐在赵画旁边，两人都仔细地进食，没有非要说话。邢唐不禁心中叹息，我也算有家了。

　　下到停车场，赵画自觉地给自己的紧凑型小轿车解了锁。

　　邢唐抿着嘴，拉住了赵画的胳膊：“我说赵优优，你吃完擦了嘴就不认账了？还要跟我分头行事？”

　　赵画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我们虽然在一起了，可是还是要保留一些独立空间的吧？”

　　邢唐拧眉：“独立空间？优优，我从不觉得我们需要保持距离，我觉得我还离你很远。”

　　这样的邢唐根本不能拒绝，就跟第一次认识的时候那样，明明他摆出了拒人千里的姿态，也让她乱管了回闲事。

　　“那好吧，就当为这个社会的节能减排做出应有的贡献吧。”赵画是不情愿的，但是她愿意跟邢唐妥协一回。

　　邢唐像往常那样剐了剐赵画的脸颊，心情奇好。

　　一上车，两个人的老毛病就犯了。跟打坐似的各自盯着挡风玻璃不动。这个点是上班时间，来来往往的车辆但凡注意到了，就会发现这一对俊男靓女好像要集体出门找人打架一样，神情严肃，生人勿近。

　　一通电话把两人给打醒了，赵画一看，是无孔不入的邱老师。

　　“优优啊，你起来了吗？”

　　“起来了，正要上班呢。怎么了妈？”

　　“你买的那些保健品啊，爷爷的老战友见了也想让你帮忙买一些回来，你记得买啊。”

　　“噢，知道了。你在哪儿呢？”

　　“就在爷爷家呢。哎，老太太那水是凉的别喝……”

　　赵画笑：“我奶奶耳朵有些背了，估计我妈正过去把她挡住呢。”

　　邢唐也笑：“邱老师声音有磁性，身手敏捷，女子家庭技能十项全能！”

　　“啥十项全能？哪能才十项？我可是各项全能。优优啊，叫邢唐来听电话。”

　　“妈，人开车呢。”

　　“赵画，开免提！”一个尤为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

　　“……”赵画头皮发麻，“邢唐，我爷爷呢。”

　　邢唐闻言立马在路边停了下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正襟危坐在他的驾驶位上，然后尽量沉稳地喊了一声：“爷爷您好，我是邢唐。”

　　“嗯。是个不飘的。你还好吗？优优没把你怎么样吧？”

　　“……”

　　“……”邢唐嘴角又抽了：“我挺好的，优优也好。我最近挺忙的，等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就跟优优回来看您和奶奶。”

　　“不用不用。你们年轻人要以事业为重。我和你奶奶很健康，还来得及看你们结婚生孩子。哈哈哈。”

　　“……”

　　“……”邢唐看了一眼赵画，他们老赵家的人果然连笑声都一样别致。这丫头正在无语，压根儿就没有救场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接话：“哎。”

　　“你们上班儿去吧，苏老师就是急脾气，一大早说这个干嘛。我挂电话了，其他事情回来再说！”

　　“老爷子，我还没说完了呢……”邱老师不满的声音幽幽传来。

　　“吃饭的时候再打，孩子们开车呢。打电话从来也不叫我，我可想优优咯。”

　　“……”

　　“爷爷，可真是中气十足地在傲骄啊！”

　　“哈哈哈哈。”赵画标志性的笑声总算是冒了出来：“我爷爷和外公都是傲骄一族，基本上四个老人家在一起的时候，奶奶和外婆都不理他们。”

　　邢唐重新启动，叹了一口气：“我可真羡慕你，亲缘浓厚。”

　　赵画心下微动，故作俏皮地说：“我的就是你的呀，他们现在也是你的亲人。”其实说这话她羞到不行，连呼吸的声音都减弱了。

　　邢唐闪着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突然之间拥有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伯父伯母、姨妈姨夫、甚至是—— 爸爸妈妈的邢总，觉得行走起来都多了许多底气。他孤单太久，想要的温情被一一唤醒，心里有着很不一样的感觉。

　　他直接先送赵画到CBD，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然后见了赵画进了大门才折返去大唐。

　　林然和众设计师早就等在会议室，邢唐到了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在思考，屋里很安静，他们的眼神里有重量，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气。

　　“大家早，开始吧。”

　　“邢总，我们趁着周末到旧城区实地考察了一下，对接下来的生活综合体做如下评估与设计。”

　　幻灯片一张一张伴随着林然话语之间有序的节奏翻过：“整个旧城区的中心，都在我们手上，值得一提的，正是这座光绪年间建成的古廊桥。这座桥叫余庆桥，是典型的江南烟雨廊桥风格，它利用木结构斜撑悬臂分解传递受力原理制成虹形拱梁，通体不用一颗钉铆。”

　　“这桥是老城区的精气神，更是老城区的灵魂。所以，新的生活综合体命名为大唐·余庆广场，涵盖了多层，平层，大平层，高层，小高层，大高层，联排别墅，独栋别墅等综合户型。广场包括全套的生活资源配备：商场、超市、儿童活动中心，老年活动中心，健身中心，美容美发沙龙，小型体育馆，当地老美食等。”

　　“这次的主打是生活理念，便民服务为先。老城区没了，老城区的痕迹得留下。城市在变化，人口在流动，但是老人家会跟小孩子说，这个地方原来的样子。大唐重在传承，这是我们设计部的理念所在。”

　　林然洋洋洒洒地讲了很久，各个组长对自己手头的工作根据分工和实地考察也做了汇报。邢唐一言不发地坐在首位，感悟着大唐的深度和气象。

　　邢唐这一次，主打城市回忆的牌。改到第四次，设计部才掐在了点上。

　　“难点在这座桥。”邢唐接着说：“既不能抛弃它，也不能过度使用。你们在想点办法。”说完露出了笑：“辛苦大家了，居然凌晨5点了还在忙。”

　　“邢总，说了你别笑话我们，那天夜里我们都精神十足，通宵达旦也不觉得累。”其中的一个组长说。

　　“行！辛苦大家了，请大家吃饭去。”

　　林然轻轻笑了笑：“吃饭就不用了，邢总不如请大家吃彩虹冰糕得了！”

　　邢唐一愣，倒是暖暖地笑了起了：“我去问问她，待会儿再回复你。”

　　“谁啊？”众人面面相觑。

　　邢唐正准备走，就听见林然吊儿郎当地回答：“邢总未婚妻啊。”

　　未婚妻？邢唐笑了笑，这个词儿好！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林然的话起了超一流的效果，设计部人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卯足了劲想要见见这个想过去都不得了的“未婚妻”。邢总之前爱着是如今的萧氏总裁夫人赫警官，连带着楠楠都是整个大唐知道的小公主。自从那场盛大到无以复加的婚礼结束之后，邢总看似平静，也经常见他带着楠楠，可是他们也清楚，邢总要一段爱情，怕是并不容易的事情。

　　这就是大唐上下得知此事芳心未碎的原因，高处不胜寒，说到底，在大唐，没有哪位女子能够有勇气去陪伴他。芳心未曾许，焉会破碎？

　　邢唐给赵画打电话的时候，赵画正在给司弄里做新一季的广告。截稿时间很近了，有几组作品已经摆到了司辰溪的眼前。司辰溪过来拎着赵画的耳朵恶狠狠地说：“谈个恋爱真耽误事，再交不出来我过去把邢唐给揍一顿你信不信？”

　　赵画撇嘴：“你怎么这么粗暴啊！”说完贼笑：“你这么粗暴‘巨石小姐’哪里受得了你。”

　　司辰溪闻言果然松手：“给我闭嘴把！本来还想给你两天的，明天就得交给我，要不然当真粗暴给你看。”

　　“没时间。司辰溪变态我正赶广告呢。”

　　“…… 那也得吃饭啊。大不了晚上我陪你加班。”

　　“去哪儿吃？”赵画夹着手机，右手操作鼠标，左手劈里啪啦按一通。

　　“来大唐，我给你开小灶。”邢唐说。

　　“哦。”

　　几秒过后：“！邢唐，你又打我什么主意呢！”

　　“吃个饭怎么又这么些话好说的？那你说是你过来跟我好好吃饭，还是我过去跟你啃盒饭？信不信我告诉苏老师去？”

　　“……”赵画都气乐了，这邢唐学得挺快啊，老赵家的风骨都快被copy殆尽了。

　　“知道了知道了，12点对吧？”

　　“我信不过你，我等下过去接你过来。就这样，待会儿见亲爱的未婚妻。”说完邢唐心虚似的挂上了电话，心还扑扑乱跳。

　　这边赵画也愣了，心里涌出了百般滋味，脱口而出了一句：“这这臭不要脸的。”

　　11点半邢唐就来抓人了，司辰溪看见他也没什么好面色，两个人简单地交谈了几句。邢唐有意和司弄里合作打造余庆广场的广告事宜，让司弄里参与竞标。

　　司辰溪一脸“谁稀罕”的表情，“先让我看看标书，什么都没有，我可没兴趣答应你。谁知道你现在做的是什么内容。”

　　邢唐闻言倒是十分满意，拍了拍司辰溪的肩膀，眼睛往赵画办公室里瞟。

　　“赶紧进去等吧，一秒钟看个10次，你都快成我们司弄里的电风扇了。”司辰溪继续他的不满，直接出去吃饭了。

　　赵画已经没在画了。嘴巴撅了起来，把一只铅笔夹在上面，双手托腮看着屏幕眼皮就没动过。工作是女人的保养品，思考和决策，让女人的魅力分了层次发散开来，因而美得更加独特。

　　邢唐不敢打扰，就这么盯着她看，也觉得心满意足。

　　正满足着呢，赵画的眼珠子就移了过来：“看什么呢，跟楠楠见了彩虹冰糕似的。”

　　邢唐笑：“你可不就是一块彩虹糕嘛。”

　　赵画嗔了他一眼：“走了走了。招摇过市的样子，看了就想打你一顿。”

　　邢唐直接牵起她的手：“吃饱了才有力气打。”

　　赵画有一种感觉，就是进了大唐之后，身上起码黏着几十道目光。不过这些目光通通属于好奇的，只有一双属于欣慰的，这一双来自眼前的西林。

　　“西林，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见西林的眼神比较复杂，赵画直接问了句。

　　西林倒是诚恳地点了点头：“就见了一次。”

　　“我不是很记得了，是哪一次啊？”

　　“说是一次也不准确，赵小姐经常陪同司总出席公开场合，彼时我都见过你的。”

　　赵画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明白，西林没有说实话。

　　邢唐点好菜回来，西林已经走了。虽然是小厅，还是有人故作过路或是不知道里面有人闯了进来，就为看一眼未来老板娘的花容。

　　赵画觉得好笑：“邢唐，是不是他们认为你今生不会再谈恋爱，所以都惊异成这样？”

　　邢唐给她盛饭的手顿了顿：“或许是吧。”

　　“原来是来看哪路的仙女来把你这个千年老怪给收了，我今天还够美吧？”赵画把脸凑得很近，淘气地眨了眨眼。

　　就这样，下一个故意走错进来的小伙子见状如预料般地摔了个狗吃屎，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进来了。

　　赵画笑得前仰后翻，却得憋着声音，小脸通红。

　　“你啊。”邢唐叹气摇头。他决定正视他们之间这些问题，可是赵画的态度飘来飘去，他有些不得其法。

　　“优优，我知道你在乎，你要我怎么办？”邢唐把碗放到赵画的面前，有些无可奈何。

　　赵画盯着饭，粒粒香米散着热气，下一秒就要把眼泪给氲出来。“我也不知道，我怕知道，又恨不知道。快乐的时候要多一些，可是心里也会不安。”

　　邢唐的心随着赵画的声音节奏起伏也被撩得酸楚难耐。他只得静静地看着赵画。

　　“先吃饭吧。”赵画开始咀嚼，然后，就越吃越开心了起来。><

　　“邢唐，介绍你们的大厨给我认识认识呗？”赵氏特有的笑眯眯讨好表情出马，邢唐无语。

　　“先吃你的吧！”

　　于是几秒后，餐厅的众人都听见邢唐压抑地喊了一声：“赵画！”

　　然后名为赵画的准老板娘一脸眉飞色舞地大摇大摆走了出来。陈老师傅还以为自己的手艺不好，也赶忙边擦着手边走了出来。

　　赵画见陈师傅，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您可是食堂的大师傅？”

　　陈师傅点点头。

　　赵画乖巧地说：“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您做的茄子都没有生味儿呢？有什么秘诀吗？”

　　陈师傅愣了愣，在过分安静的餐厅里说话倒是头一遭：“就是先把茄子放油里炸一下，这里头的水分不都炸出来了吗？炸完了再炒，就没有生味儿了。”

　　赵画瞪圆了眼睛，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那生菜的生味儿怎么办，生菜总是没法炸的把？”

　　陈师傅乐叨叨地说：“生菜啊，最好吃的方法就是生着吃，要么怎么叫生菜呢！”

　　“啊，这可真是好方法啊！谢谢您啊大师傅。”

　　“不客气不客气，小姑娘吃着觉得还好吧？”

　　赵画立马竖起大拇指：“好得很。”

　　这时，黑着脸的邢唐坐不下去了，从小厅里跑出来，拎小鸡似的拎着赵画就走。

　　“邢唐，给你个月亮你都能做包青天了。”赵画嫌弃地看着邢唐。

　　“。。。”众人。

　　邢唐的办公室挺没劲的，其实就是他家书房的升级版。为了彰显气度，所有的摆设都是有说法和讲究的；不过邢唐不在乎这些，所以大体上来说，还不是特别压抑。

　　赵画第一次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邢唐让西林给她泡了点茶来，坐在大班椅上沉心思考了一下。这个赵画气人当真是专业的，一句：“邢唐，要不咱们还是不做情侣了吧。我认你做大哥好不好？”就把邢唐给气黑了。

　　西林端着茶水进来，放在桌上就退了出去。

　　邢唐稳了稳呼吸，就端到休息室里。

　　赵画已经睡着了。长而直的头发简单地铺在软榻上，沉静美好。

　　邢唐无可奈何，找来毯子给她盖上，转身便掩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