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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8章 ...

  •   我知道她听起来不乐意,其实心里关心着我,多少也有几分好奇,便详尽地叙述了一遍我的经历。我原以为在我记忆里跌宕起伏的故事要用很长时间才能讲完,没想到独自的冷静回忆和讲述只用了半个多小时,许多当时的感受和细节我都记不清了,脑海中删删减减唯剩大概脉络。我越说就越觉得一切过眼云烟,我的事情只有当时经历过的自己才能百分百懂得,此刻的分享实在缺乏意义,还不如放空心思好好看看风景,竟是齐荫刚才说的话比较有道理。
      “你真能折腾……”齐荫听完后望着天空给出一句精辟的总结。
      我说的也累了:“没办法,不折腾早不知道死哪儿了。”
      “其实你本来折腾得快成功了,要不是最后走漏了消息,你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功亏一篑,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们是不是都觉得你很聪明啊?其实你笨得要死,你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漏洞百出,全靠别人擦屁股。”她吐槽道。
      “是的。”我承认,我本来智商就不高。
      她机敏奥妙地望了我一眼:“关于最后,我不确定是谁泄的密,不过作为局外人,我与你的想法应该不同。”
      “嗯?”我迎上她奇异的灰绿瞳孔,“怎么说?”虽说我现在应该好好过日子,随遇而安,但不可否认我确确实实很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哪怕是一个从别的角度延伸出的可能。
      “首先,不可能是律师。他突然冲到你家附近来搅局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我不知道蒋森有没有和你提起过……”
      我点头:“副作用的事我知道。”
      齐荫不满地咬了咬嘴唇:“……他八成是单纯来捣乱的,或者听到了什么风声想提醒你,用这种方式来引起你的注意。反正一个聪明人如果想要干坏事是不会自降身份地干这种蠢事的,太有辱尊严了。我觉得他是真心喜欢你、不希望你出事,即使你以前利用、报复过他。”
      我听后沉默不语。
      “呵呵,”齐荫接着冷笑了一声,“你未婚夫把你送走以后,我估计他为了平衡关系把律师的消息送给了堡垒使者。我猜你坦白过人家的所有背景吧?我猜你们俩当时都觉得这种人留着迟早会出大事,逮着机会就要除掉人家,对吧?真心喜欢你的人,说不定为了你正被抽筋扒皮呢!”
      “你说的对。”我面色青白。
      “再说你未婚夫的一大家子,在这件事前,你真的没有察觉过什么蛛丝马迹进而产生一丝的怀疑吗?他父母我就不提了,单说准小叔子和他老婆,真正圆满的商业联姻有多少?发生在你家的概率有多大?一个芳华正茂、家庭很不错的女人突然间被嫁给自己从来不认识还一点都不好看的男人,这种打击和晴天霹雳没什么两样好吗?嫁过去以后竟然还发现自己老公的亲哥哥帅到天上去了,堂堂一个大小姐被才貌双全的哥哥隐晦又公开地拒绝后‘顺从’地和废柴弟弟结了婚,这是怎样的委屈?”齐荫哈哈大笑,“怕是暗地里天天抽自己耳光骂自己傻吧,这种情绪可没法靠刷爆卡来化解呀。”
      她这么一说,我想起当时四个人跟着向导出城游玩时,赵琪珊确实有些怪异的地方,是我当时没把她放在心上。我说:“没错,的确是我疏忽了。”
      “还有呢!”她长叹了一口气,用朽木难雕的惋惜眼神盯着我,“你真的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至少对这一家子的心思都太浅了!我不敢相信你看不出周宏迹喜欢你啊!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找到你,把你安插进公司,给你开超高的工资和福利还不用干什么活,这种行为不是包养是什么?只不过人家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就被自己的哥哥制造了意外而已。”
      “在刚认识时我就认真地怀疑过,不过他当时已经结婚了啊,后来我又和他哥哥在一起了。”
      “你想多了,你得用男人的思维去想,一个屋檐下是不是更方便了?”
      我有点接受不了齐荫的这套说法:“不会吧?”
      她斜眼瞧我:“不会吗?”
      “……会。”她说得对,总有些小事浮现让我不得不承认,“我记得有一天周宏迹想和我溜出去玩,是小妹妹拦住我胡搅蛮缠非要让我陪她。我当时认为自己已经安定了,这些小事没什么要紧。”
      “本应如此。可你的小叔子从小到大被完美的哥哥压得抬不起头,心里变态一点是完全说得通的。如果你未婚夫被拉下马遭了秧,那么这就是他夺权篡位的好时机。”
      “被你说的我可真是心大漏风啊。”我听到“夺权篡位”四个字才意识到之前的自己有多蠢。
      “你终于发现了!”齐荫恶趣味地打了个响指,“也许你在下城区时认识的那些人被你们顺利封了口,但虞良忆呢?她真的那么大度吗?女人虚伪起来多么可怕。天呐!除掉你简直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我都快要鼓掌了!”
      我仔细想了想,说:“从小有身份有教养的人会有自己的尊严,我觉得不会。”
      她估计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理了理头发,忽然坏笑道:“赌吗?我混进星城打听一圈不是什么难事。”
      “不要!”我得赶紧阻止她疯狂的念头,生气地回答,“我压根不想知道那边的消息,我要想知道的话早就求你们偷偷把我送回去了。”
      “为什么?我不明白,知道不好吗?”她诧异道,“你到底想回去还是不想回去?你不是爱他吗?我被你搞糊涂了!”
      “我想回去,但是我不想偷偷摸摸地回去,不想过改头换面、整天东躲西藏的日子。我是爱他,可我也爱自己。知道了他们的消息只是徒增烦恼,我困在这里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不知道。他会处理好所有事的,我相信他。”
      齐荫明显不理解不赞同,但依然摊手道:“既然如此,那好吧。”
      我站在翡蓝的大海中央就像站在他的眼睛里,这座小岛就是他瞳孔里的白色光点。不闻不问既是逃避也是信任,我只想静静站在这里感受风与浪,拥抱这熟悉又新鲜的美丽海洋。
      傍晚时风浪变得可怕,墨蓝色的浪头一个接一个地冲上这座脆弱的岛屿,“哗哗”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恐怖,我们被肆虐的海水逼得不得不钻进飞行器里悬停在半空中。灰黑色的乌云在远方迅速凝聚,似乎还有电龙盘卧其中,海风把这股恐怖气氛扩散、蔓延,头顶的灰云看似平和地缓慢移动,而在我眨了下眼之后恍然发现它已遮天蔽日,仿佛周围的光线都被这云一下子吸走了。齐荫已经没法让飞行器在狂放的海风中保持平稳,于是我们离开阴晴不定的大海,返回内陆地区避风头。突然变脸的大海一路把我们赶到城市废墟的西面,齐荫在狂风里开了一个多小时后脾气变得很差,我便提议早些休息明天再出海看看。
      第二天我俩都睡过头了,醒来时透过窗户看见外面阴沉沉、黑压压的天色,差点以为一觉睡到了晚上。大海还未平息怒火,只好以后再来,我们吃了点东西后继续往北飞行,一连经过了数个小城市。与其他地区不同的是,在飞低之后我们经常能见到路面上遗留了一摊摊肮脏的五彩油迹,就像个把所有颜色都搅在一起的调色盘,让人觉得非常恶心。空气里全是尘沙,视野距离变得非常有限,一些大的颗粒甚至噼噼啪啪地打在玻璃上,还留下一小点黄色印记弄脏了窗。工厂群周围的河道里早没了河水,河床里全是黑色的油腻腻的污泥,岸边寸草不生,堆满了大包小包腐烂的垃圾。齐荫飞到这里时向下扫了一眼,嫌恶地拉高提速。
      路过废弃的草场时我们惊异地看到了一大群掠食者,它们跟蝗虫一样一边前进一边啃食枯黄的牧草,踏过的地方像用除草机剃过一样干净。我们跟了好一会儿,它们丝毫没有吃饱的迹象。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出外勤时的那片丛林的生长速度那么夸张了,要不然哪够它们吃呀……
      再往北天空竟然渐渐变得淡蓝,齐荫哼着歌在山间绕来绕去:“我第一次在这儿见到蓝色的天空!虽说不是很蓝!没想到能找到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话音刚落她突然掉头冲向一座山顶,忘了系安全带的我被这股力结实地甩在一边。
      “快看!”
      我扶着额头爬回座位上,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雪亮。
      “下过雪了吗?”我问。
      “不大像,下去看看吧!”
      这一片白色不像雪那么刺眼,踩在这块山顶的白色平地上后我们才发现竟然是盐!厚厚的盐层比沙粒更细更实,盐粒互相凝结在一起,紧密地形成平坦、坚实的荒原。我脱了鞋在奇异的牛奶地上踩踩跳跳、跑来跑去,这白是极为纯净的白,徐依一样的白色,苍穹之下、山风清朗,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前面的盐地微微发蓝,我跑过去一看发现这儿原来是一片还没完全干涸的湖泊,只留下鞋底那么厚的一层清水,白色的大镜子反射了天光,映出我们头顶的蓝天与淡云。我站在边缘,斗篷上银色、白色、灰色的毛微微抖动,头环下橙紫色的卷发自然披散,深邃的目光在水中显得更加温柔,镜中的自己晏晏而笑,似乎心里从来不曾有什么烦恼。这一切实在太美了!
      齐荫干脆枕着自己的手臂躺在了盐碱地上,敲着二郎腿对着蓝天发笑。
      “真不可思议,在离开家乡后我竟然又看到蓝天了!”此刻我觉得她灰绿色的地狱火一样的眼睛也没那么可怕了。
      “你的世界像以前那么美吗?”我嫌地气湿凉,又贪慕美丽的景色,只挨着镜子离她不远坐着。
      “曾经也是很美的,不过后来就……你不会想知道吧?我不想像你一样破坏风景!”她大声问。
      “我可不觉得昨天我破坏了什么风景,大海的美岂是我能影响的。我在山谷里时一直不愿意提起,昨天望着一片汪洋倒能平静地诉说曲折的往事,说完我竟觉得舒心。”我望着水中的美丽倒影,“所以你告诉我吧,以一换一比较公平。”
      “行。其实我或多或少地照顾你是因为慢慢发觉你跟我在某些方面很像,我过去的经历也不是正常人承受得起的。”齐荫语气依然潇洒,她难得地勾起嘴角望着蓝天,缓缓说道。
      “我小时候,世界的自然风景很美好,不管在哪抬头都是碧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朵,晚上能看见非常耀眼的星群。树木丰茂,城市的林地里都会有兔子、松鼠和小狐狸。总之大概就是你们历史中的那个世界,也许我是你们的祖先之一?”
      “读书的时候我过得很开心,一切都好,直到我要上大学的那一年家道突然中落,爸爸妈妈在出事后不久便失踪了。”
      不是吧……我有点后悔说服她了,故事才刚开始就那么惨了?
      “当时我如同重新开始,当然也走投无路,幸好阴差阳错地得到了一个免费的大学名额。不过那个专业比较坑,毕业后终生都要为国家研究异事件。”
      我忍不住吐槽她:“你签了卖身契啊?”
      “卖的值得,为政府做事的待遇比寻常工作好上太多了!”她补上一句嘲讽,“如果退休日我还活着的话。”
      “这么危险?”
      “前两年没什么事,我们在学校里学理论知识、看看调查视频。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美好平和的世界上有那么多奇怪的事。见习时我们破开尘封的古楼,钻过蜂巢一样的山洞,送走或迷惘或邪恶的幽魂。”
      “还有鬼魂!”这个专业真不是正常人会去选的,她可真背……
      “在完成了几次集体任务后,导师安排两人一组分开执行任务。因为我室友家里的关系我也得以远离危险,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一开始我的同学在处理民宅地板夹层中的邪灵时意外身亡,第二天清晨被拖出来时身上血肉模糊,没一块完整的皮肉,像从屠宰房拖出来一样。后来其他同学陆续出了事故,大多死了,最幸运的也废了一条腿。导师却没有一点中止任务的意思——虽然执行任务过程中有可能会丧生是约定俗成的事。我们觉得不对劲,但由于签了协议,放弃任务等同于放弃学位。我室友劝我和她一起逃走,别管毕业证了保命要紧,可我和她终究不同,失去学位等于看着自己死,所以我帮她逃上了私家飞机目送她离开。”
      我越听越震惊:“我的天……”
      “她走后不久,学校领导被清洗,所有事情告一段落。只是逝者已矣,我们剩下的这些活人顺理成章地被保到了各大组织,我最终升迁到国家生物研究院搞科研,这本是一份很安全的工作。”齐荫停顿了很久,声音有些变了,“学究总是喜欢追根究底,固执又极端,有时候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你能想象到吧?”
      就是变态版的蒋森吗?我快不忍心听下去了:“又怎么了?你怎么到哪都能出点事。”
      “我已经习惯了……有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应急警铃突然响了,我们从还没被破坏的监控里看到全研究所的妖魔鬼怪病毒微生物都跑了出来,某一个同事摧毁了安全系统。”
      我听得快无语了:“你们是在拍电影吗!”
      “起码在画面上没什么区别。应急系统自动启动,正常的出口都被关闭了,连下水道都没的爬。虽然我受过专业训练,但在面对异生物时你根本没法不害怕。我研究它们、了解它们,我非常清楚我应该去开启研究所的应急自毁系统,但是我真的不想死。隔一段时间就能听到同事的惨叫声,听声音你会知道是谁。过了几个小时突然有一声巨响,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我颤抖着往外走,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这根本无须考虑,我说:“肯定发生了更糟糕的情况。”
      “军方居然开着坦克把一侧的外墙炸开了!那帮蠢货根本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外面一片狼藉,到处是弹坑和被毁坏的建筑碎块,军队全军覆没,尸山血海,我不得不踩着别人的尸体,地上已经没有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
      我想了想,安慰她说:“虽然你没有去开自毁系统,但别人也没有,说不定那个地方已经进不去了,你没去至少保住了自己的命。”
      “也许吧……作为一个研究者,我知道事情绝对无法挽回了,于是驱车上高速往城外逃去。大家都忙着逃命,高速上堵得一塌糊涂,根本开不动。正当所有人急得发疯的时候,突然飞来了一群翅蝇,它们把旁边专用轨道上的一整辆列车包裹在橙黄色的分泌物里,提起来带着飞走了。”
      “翅蝇?”
      她解释道:“一种变异的昆虫,长得像蜜蜂、苍蝇和蝗虫的结合体,两米高,群居生物,繁殖速度很快,什么都吃。研究所里原本只有两只,不过才个把小时它们就繁殖了一大群出来。”
      我听得背后发凉,裹了裹毛皮斗篷。
      “现在我每次出外勤见到各式各样的掠食者,总觉得是研究所里的原型变异衍化的,所以一直对你们这个时代怀有歉意。你永远不知道一时的贪生怕死、难以决断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永远也想象不到。”
      “额……”我更加无语了,“继续说吧,后来呢?”
      “自然是我一边逃跑一边在满是炮火和怪物的世界里努力存活咯。后来我被独立组织找到,他们招募了我,我开始和新同事一起逐步收拾自己捅下的烂摊子。一次执行任务时我莫名其妙被传送到了这个时代,饿了好几个月后遇到于凯,他把我带了回来,就是这样。”
      我沉默着并无言语。齐荫是不需要安慰的,如同我不需要一样,她能用冷静、克制的口吻回忆这一切是因为她已在种种磨练中变得镇定与坚毅,我心里没有那么浓重深刻的恐惧与悔意,我并不能理解她,便无需抚慰。她粗神经、性格火爆、精力充沛,似乎天生就不怎么会被负面情绪干扰,这些特质恰好满足了她的前半生中存活下来的条件。我飘忽不定地望着她,有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
      忽然视线变得有些迷蒙,好像什么东西粘在了我的睫毛上,我伸手一抹抹到了一点冰凉的水迹。下雨了吗?我抬头仰望,淡蓝色的天空里落下星星点点的白色冰晶,是在寒冷的高空被瞬间冻结了的毛毛雨。周围的风停了,细小轻盈的雪花极慢地飘落而下,安静地融入同样雪白的盐地、盐湖里,我试着去接,但它们总是轻巧地避开我温热的掌心,或是在我白色的呼吸里消散而去。这个世界纯洁的东西总最珍贵,见到这晶莹剔透的雪花便不虚此行。
      我们在山顶上呆了两天后齐荫就说到回去吃螃蟹的时候了,我原以为那帮人开船去北冰洋怎么也得一个月,没想到他们任性地用了大型传送装置往返。齐荫算的很准,我们到达山谷后没几个小时于凯等人就一身海腥味地搬了许多大塑料盒子回来了,我兴致勃勃地一个个打开盖子,里面全是大到夸张的帝王蟹和磷虾,一只就够我心满意足地吃上一顿。于凯说今年海洋物产丰富,这些张牙舞爪的小东西看到诱捕笼都拼命往里钻,捕捞的太多了。于凯的老婆帮着他清点了数目,预留了这几天会被我们吃掉的部分,又划出一些做成海鲜酱以便长期保存,剩下消耗不掉的、太小只的或是缺胳膊断腿的都扔进另一个铁笼子里,说星城一定会高价收购,我总算知道以前吃的那些“新鲜”的山珍海味是从哪儿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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