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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3章 ...

  •   就像是有人对着我近距离按了一下快门,白光一闪,瞬间我们就来到了传说中的外面。
      许是传送的副作用,我眩晕得厉害,眼前一片模模糊糊的暗红色,我蹲下来试图尽快恢复正常。徐依在我不远处喊我的名字,我无力地答应了一声,感到她摸索过来,坐在我身边咳嗽着向我抱怨:“姐姐!我头好晕,看不清东西,而且这里的空气为什么那么恶心,我都快没法呼吸了!”
      “小声点,我也是这个情况,你闭上眼睛适应一会儿吧,应该是传送产生的反应。”我默默忍受着不适感,外面的空气难闻得简直没法形容,像是建筑倒塌后扬起的那一阵厚重的尘埃,混合着金属丝被燃烧的味道,又有点像用铁锅炒鞋油并且烧焦了的味道,总之无比得令人恶心。咽喉传来阵阵刺痛感,外面连空气的杀伤力都那么强,我想着,等会儿一定要先把口罩给翻出来。
      过了约莫两分钟,我蹙着眉头小心地眯开一条缝,这下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靴子,于是我放心地张开双眼打量着四周。天呐!真实的天空怎么是红色的?
      我本能地推了推徐依,这小丫头睁开眼睛后也是一脸震惊。我们被直接传送到了堡垒旁,若再走十几米就能碰到它的外墙,王叔还是低估了它的巨大程度,差一点就出不来了……我刚想抬头看看它到底有多高,突然听到身边“咚”得一声巨响,徐依哭丧着脸仰面倒在地上,一只手揉着脑袋。我憋着笑把她拉起来,我大概知道它有多高了……
      “轰!”又是一声巨响,这次连地面都狠狠地震了一下。本来锈色的天空突然在远方变成了浅蓝色,向我们这边迅速地扩散着,同时我们也被一股能量给击倒在地。我和徐依一脸的灰土,站起身眺望远方升起的蓝色蘑菇云,我们都像傻子一样被这危险而又美丽的景象吸引住了。
      正当我又呆又傻地木在原地时,徐依忽然伸出手指着蘑菇云下方的地面问:“姐姐,你看那是什么?”
      可是我只看到了滚滚的烟尘和红土……再凝神一看,蒙蒙的飞灰中似乎有什么在向我们这边移动,我仅能看到一个浅浅的轮廓。
      “只能看到轮廓,你能看清是什么吗?”
      徐依摇了摇头,瞪大了水灵的眼睛努力望向前方。
      烟尘在渐渐散去,那本来一团的轮廓也变成了一个一个模糊的奇怪身影,看它们奔跑的动作像人又不像人。我看着它们四散奔逃的场景突然反应过来了些什么,有几个怪物可是向我们这边逃过来了!我拉着徐依没命地向另一边狂奔,天知道这些怪物吃不吃人!
      “姐姐!够远了!”徐依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下,我回头望去,的确没有一只怪物从这个方向逃过来。
      “我们不是穿了隐形衣吗?为什么还要拼命跑?它们看不见我们的呀。”徐依咳嗽着,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拉开背包拉链翻找着口罩。
      我也戴上了口罩,这并没有让我觉得好受些,尤其是现在,更加喘不上气来。听到徐依那么问我白了她一眼,回答说:“接近了以后还看不见你吗?那些东西的视力万一比人好呢?再说了,你那么毛毛躁躁,就算它是瞎子,一个不当心被撞到你就是死路一条,毕竟我们的身体并不能一起虚化。”我绝对不会告诉她我根本就忘记了还穿着隐形衣这件事情,要不然我才不会一口气跑这么远。
      徐依似乎发现了我讲的话有点不对劲,但依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拆了一粒水胶囊直接吞下,扔了一颗给徐依,这会儿我才有空好好地打量这个地方。铁锈色的天空万里无云无星,灰红的月亮也失去了它原有的雪洁,如同倒在雪地中受伤的孤狼一般,舔着悲伤怀着杀意,向这苍凉的大地哀嚎着银灰色的复仇。我既感新奇又觉震惊。此刻的堡垒已能尽收眼底,不得不说我们跑了这么远竟然才刚好能看全它的样貌,整个半球形的堡垒被一块块银色金属板紧密覆盖,在月色下显得现代、宏伟与冷酷,我没有发现任何大型武器的接口或是其他武装设备,不过先祖把这里设计得如此天衣无缝确实无需任何防御措施。四周暗褐色的土地干燥得几乎要裂开,偶尔有一些枯死的低矮灌木出现在视野之中,不过我很奇怪为何这里的地面如此平整,刚才一路跑来竟没有感觉到脚底本该感受到的生涩和阻力,反而像跑在跑步机的传送带上一般。
      放眼望去,除了堡垒,仿佛世界上只剩下我和徐依两个人,连那些怪物都彻底消失在了视野内。此时此刻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这妖异的月亮一样,纵有广袤天空相陪却并不相容。
      “继续往前走吧。”我捡起地上的背包,戴着口罩让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你应该休息够了?”
      徐依本来白嫩的脸在银灰色月光的照耀下显出类似僵尸的肤色,也许是因为奔跑的疲劳现在就有了浅浅的黑眼圈,再加上她隐没在宽大斗篷下而产生的阴影……我现在也一定是这个样子,很可能更糟。我与她大步前进着,通讯器上的时钟微微发出幽绿的荧光,安全起见我并没有用那些小壁灯,仅仅依靠黯淡的月光看清前路。王叔给的这个通讯器上没有任何的导航设备,我们只能凭感觉尽量笔直向前走,在这种空旷的地区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我总感觉越走越偏,可是这里除了头顶不变的月亮和慢慢变小的堡垒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当做参照物,它们也不能起到丝毫作用。如果还有什么更令人沮丧的事,莫过于这广阔的、死气沉沉而一成不变的荒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我们已经接近了这个不毛之地的边界,比如我幻想了无数次的从干裂地面中伸出的一撮青葱小草,或是冷杉林那远远就能望见的片片高大树影。
      就算是旧时代城市的颓垣残壁也好……让我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吧!走了近两个小时后我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反正再怎么看周围都是一样的,虽然地平线被深深掩埋在了黑暗之中,我心里早已彻底放弃了明天能走出这里的荒唐念头。徐依也难得的十分安静,低着头乖乖跟在我身边,一路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月亮渐渐爬到了正上方,它褪去了彼时朦胧的暗红薄纱,展现出银灰色的真实面目。我让徐依捡了些干枯的灌木回来,自己用碎石子围了一个小圈,扔进一小块固体燃料点起了火。一夜无风,略感寒冷,火焰持续而稳定,我烤着火无神地盯着火堆发呆,打算在这里度过午夜等到天亮了再继续走。徐依似乎很冷,她紧紧地裹着外套缩成了一个球,只露出了斗篷下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她明显想对我说什么,张了张口却没有下文。这小姑娘大概是害怕了。我从背包里取出炊具和食物胶囊,默默地给她煮面。虽说不怎么饿,不过在这寒冷的夜里又辣又热的汤面下肚确实令人别感满足。吃饱后我们又重新烧了一锅水洗了洗脸和手,然后背靠背坐着静默无言。
      良久,徐依清灵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姐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我猜不出她会问我什么。
      “刚才一口气跑得太累了就忘了告诉你,你拽着我逃跑的时候,我看到天上有一个像我爹办公室里的那种电子眼球飞着。”
      我瞳孔一缩,但顷刻就恢复了冷静:“哪边的天上?我们头顶还是那群怪物头顶?”
      “我们和怪物的中间,就贴着墙飞在高空。”
      “那也没关系,它不可能发现我们的。”我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妞,一边逃跑竟然还能一边回头看风景。
      那个眼球是用来确保堡垒安全的?开什么玩笑!我马上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造得如此密不透风还需要考虑周边安全吗?我们俩出逃已经被云端发现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我还是很相信王叔的能力的,就算我们被发现了也不该派这么个毫无攻击性的东西来找我们。那么,它只能是被大爆炸给吸引出来的。新的问题又产生了,若事实果真如此,那场爆炸会不会是云端制造的呢?他们为什么要炸那些怪物,这么个炸法明显就不能消灭它们,它们这个样子也不能对云端构成任何威胁……既然不合理,说明爆炸的制造者不会是云端,外面果真有其他人存在吗?我紧锁着眉头,这个眼球牵扯出了太多的可能性,我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不管如何,爆炸源的方向都代表着危险,我不能冒险过去探查,毕竟我还带着一个十足的笨蛋。
      “为什么我们没看到我爹说的那些人呢?”徐依的声音带着倦意。
      她把我当十万个为什么了!都不肯自己动脑子想想。
      “你看这个堡垒这么巨大他们驻扎在任何一个方向都是可能的,非要碰上我们吗?你想一出来就被抓回去?”我叹了口气,敢情这个小妞连运气好都不知满足,我不想和她计较,“你困了?王叔没让你昨晚睡饱吗?”
      “太兴奋了……没怎么睡……”徐依软软地背靠着我滑倒了,“我就睡一会儿……”
      说睡就睡!我无奈地把她的背包拎过来给她当作枕头。这丫头恐怕吃饱了就开始困了,刚才我和她讲的话对她来说也许是睡前故事?真不知道徐依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早就困了为什么不把帐篷拿出来用呢。我也解下腰带,枕着背包躺在干燥的土地上,没有靠背直挺挺地坐着守夜终归太累人。夜色中的荒原寂静无声,只有眼前的燃料和枯草被燃烧时发出噼啪的轻响。月色黯淡冷寂,我们这块因火焰而散发着微弱生机的平地在这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格外突兀孤独,如重峦叠起的沙丘中升起的一缕孤烟,似黑暗深海中独居的年轻鮟鱇鱼头顶不时闪烁的诱饵。夜空暗红如凝固的血液,真实的天空并不像原貌馆中所提旧时代的风清月白、深蓝如海与星河浩瀚,配着银灰色的月亮却也有种别样的美感。我呆望着天,闷着咳嗽了几下,什么事也不愿去想。
      再醒来时天已有些亮了,我一定是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坐起身来扭了扭脖子,枕着背包睡可真难受。面前的火苗已不如之前旺盛,怪不得起来有点冷,我看了眼徐依,这个丫头睡得很死,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周围的地面干燥而平整,没有发现那些怪物来过的痕迹,看来以后得想个办法保证安全,我发现我根本不适合守夜。
      今天是个阴天,头顶是漫天的灰色乌云,低得仿佛有股压向地面的气势,偶尔从云层的缝隙中看到那灰玫红色的天空,被云卷着焦躁地滚滚而过。这里的空气本来就不适合呼吸,再加上今天的天气,从视觉到嗅觉无所不能地压迫着地面的生灵。
      我戴上口罩,看了下通讯器上的时间,现在是早上六点多,也就是说我大概睡了五个小时。我怕吵到徐依,跑到一边去洗漱,顺便活动了一下身体,也不知道要在这里长途跋涉几天,好在地面平坦走起来并不费劲。王叔准备的食物种类还是很多的,从米到巧克力什么都有,我加了一小块固体燃料慢慢熬着粥,等熬好了再隔水蒸了个蛋羹。
      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把徐依吵醒,也许是因为早饭没什么香味?我推了推她,这丫头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背过身又睡了过去,我看着已经做好的早饭火了,一下子抽掉了她枕着的背包。
      “好疼!你干吗!”徐依摸着后脑勺,咳嗽了两下,一脸怨气。
      我听她声音有些沙哑便问她:“你声音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因为空气太差了吧,也有可能是没睡醒……”徐依伸了个懒腰,连站都懒得站起来,爬到一边去刷牙。
      “嗯。”我应了一声,这里的空气的确令人发指,稍微呼吸得重一些鼻子和喉咙就会呛得受不了,感觉整个肺都充斥着这股烧焦的金属味。我起初期盼着今天能够下一场雨,至少能把空气里大量的尘埃给洗掉,但是看到这干得都快裂开的地面我就知道我想多了,今天只是外面的一个普通的阴天。
      吃过早饭后我们继续前进。天渐渐大亮,乌云也渐渐地散去,走了近三个小时后橘红色的太阳终于露了出来,比起先祖描述的耀眼夺目、不可直视而言我更觉得是柔和,短时间看它没有问题。天空也变成一种奇怪的浅锈红,像是生鲑鱼肉的颜色。这就是外面正常的天空?
      很快我们迎来了新的麻烦,阳光虽不强烈,但不知为何照在我们的皮肤上会产生刺痛感。我和徐依都尽量包裹住任何一块皮肤,我围上围巾挡住脖子,分给了她一只手套,现在我们只有一双眼睛和一只手露在外面,就像那些做细菌研究全副武装的科研人员一样。尽管如此,那只裸露的手还是又疼又痒,很快就起了一片红疹。幸好外面的天气比较寒冷,不然这么裹着不热死也会闷出病来。
      荒原的风也是一个大问题,这里要么一丝风都没有,一旦起风就是飞沙走石、狂风呼啸。我们只能紧紧裹着隐形衣,害怕稍有松懈这么重要的东西就会被狂风吹到万里之外。除此之外,这诡异的风时而拼命将我们向前推,时而又猛地拦住我们不让我们前进分毫,这时我们就蹲在原地祈祷着风能快点停,哪怕是转个向也好。荒原的风凛冽而干燥,刮在裸露的手上像刀割一般,眼睛也被吹得生疼,这又干又涩的感觉让人一刻都不想睁眼却不得不睁眼,我低着头尽量用斗篷多挡去些风沙,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带副普通眼镜出来呢!四处都是尘土飞扬,在狂风下口罩根本就是个可笑的摆设——风卷起的尘土夹杂着空气中本来就厚重的尘埃和颗粒物不停地灌入其中,逼迫你吸进肺里。
      晚上我和徐依在帐篷里检查着身体状况,我们分别有一只手起满红疹,用水擦时又痛又痒;双眼干涩地仿佛失去了它的基本功能,再怎么哭也没有办法流出眼泪来,王叔给的药物里只有一支治疗暂时失明的眼膏,我不敢乱用只让徐依用清水冲洗眼睛;眼睛附近的皮肤也有轻微的红疹和蜕皮,照起镜子来有点吓人,就像禁止通行的标志牌一般,赫赫然这么又红又干的一条横在白白的脸上。本来还计划着将隐形衣绑在帐篷外面隐去整个帐篷,可是风如此之大隐形衣极有可能被吹跑,这种天气但愿没有东西会有心情出来觅食。我难过得吞了几粒食物胶囊就睡了,但紧绷的帐篷被风吹得时不时发出可怕的闷响,我不敢睡得太死,所以不是浅眠就是刚睡着了立马惊醒,几乎一夜无眠。
      起来后徐依提醒我这阳光晒出来的红疹可能是过敏症状,我觉得挺有道理,便找出了抗过敏药服下,顺便抹了点止痒药膏。荒原上的风总算是停了,天气依然那么的“好”,我真害怕一直这么晒下去我的手就不会好了。我们仍然没有发现任何能走出这里的迹象,好在准备充足,我也并不害怕在这儿多耗费一些时间。徐依则专注于寻找那些微小的生命,一边走一边紧盯着地面上的细微裂缝,有时候能发现一小队蚂蚁有条不紊地路过,还有那些一感到地面震动就装死的小甲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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