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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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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晨曦中醒来,心里洋溢着满满的快乐令我难以置信,多少年来第一次微笑入眠,舒眉而醒。我尽量轻柔地把周庭宇搭在我身上的胳膊挪开,没想到他还是被惊醒了。我们懒洋洋地穿好衣服,一起用了早饭,他开车把我送到家,邀请我搬过去跟他一起住。某些刚回家和彻夜未眠听到动静的邻居看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竟然又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纷纷吐槽我说不会今天傍晚又搬回来了吧。我没仔细考虑过以后的事,毕竟周庭宇和我的差距太大,多半有缘无分,在一起一天开心一天便好,于是嬉笑着开玩笑说指不定哪天我就突然回来了。
周庭宇帮我把东西搬下楼,神色如常,没有任何不痛快的地方。他看我抬眼有点奇怪地瞄他,腾出一只手碰了碰我的脸颊道:“你在想我为什么不奇怪你住在这种地方吧?我自小就不是关在金笼子里的鸟雀,十几岁的时候在下城区呆过一年,那会儿特别不敢因为自己家里有钱就看不起别人,老怕有人绑架我。后来在与别人相处的过程中,感觉下城区的朋友聪明的比一般人精明,傻气的比一般人真挚,倒也有趣。”
我不敢提在下城区的经历,敷衍道:“是吗?你与你弟弟相比,他更像是在外头饱经沧桑过的人,晒得比你黑呢。”
“他那是跟着远行者在边防区外玩出来的,黑得心甘情愿。他性子比我直,小时候不讨人喜欢,也不上进,久而久之我父亲就不大管他,由着他去了。”
原来是这样。当二代没什么错,不挣钱就是他的不对了,他现在被周庭宇和可怕的助理Linda逼着总比以前有用点,我心想。
周庭宇自己的家在公司不远处,是一栋小别墅的二楼。一楼的邻居常年在外奔波,没有别人出入,所以这里看起来像他一个人的地盘一样。房子并不大,穿过客厅,只有他的卧室和隔壁的书房,连客房都没有,看来平时没有朋友会留宿。
归置好东西后时间还早,我们抱着玩了很久,周庭宇说:“在公司的时候你别表现得太亲密,我们的关系暂时别公开,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我也想避避嫌,但我们装得再好,其他人很快就会知道的,你等着看吧。”我一向不喜欢在工作时发生私人关系,俗话说兔子都不吃窝边草,这下好了,我居然明知故犯。
“他们最多议论我鬼迷心窍,所有的恶言恶语都会指向你,你辛苦了。”
我对此亦无计可施,躲在他怀里叹道:“如果我是旁人,我也不敢相信自己没耍手段。别人不明白你与我并肩的理由,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的确是我久有存心地接近你,因为这个诱人的身份费尽心机地迷惑了你,这是怎么也解释不清的。”
他拍拍我的背,我把头搁在他肩膀上,一下下蹭着他的脖子。在人海里漂泊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见一缕相似的灵魂,我怎么可以允许自己轻言放弃?我一直希望有一个人可以真正地保护我,有一天我不用出卖自己,不用为了安全而改变自己的决定。周庭宇是我可以依靠的人,起码命运把他带到我身边,让我觉得希望不再那么渺茫。
果然没过两天就有风言风语传到我耳朵里了,大概是恋人之间的眼神出卖了我,或者有人在公司门口看见我下了周庭宇的车,虽然每次进公司我们都是一前一后地走。我想我很快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恋慕我男朋友的人这么多,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在背后唾弃我,扎着小人诅咒我快点滚蛋。
这件事我们同样瞒着周宏迹。没人敢跟他通风报信,所以他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周宏迹得到消息后专门来找过我,他很诧异,又有点看不明白,酷酷地倚着墙抱着手肘,俯视我问道:“是真的?你真的喜欢我哥哥?”
“嗯。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没有其他想法,对别人也不会承认。”
他静静地看着我,露出难得的微笑:“恭喜你!凭我对他的了解,他这颗风一样的心这回要被你收走啦!”
“多谢吉言。”我很开心。
“等实至名归的那天,多少少女会心碎啊!你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他一定会帮你照顾好你妹妹的。”
“嗯。”
我把我对流言来源的猜测告诉了周庭宇,他特意让Linda把他的话放出去。大意是他的确每天送我上下班,但这是对我免费加班到半夜的一点补偿,他不喜欢威胁别人,只是私下里议论别人起码得有凭有据,不要扰乱公司的风气,何况主角是代理执事及其助理,传出去必定会影响声誉。他说得听不出意味却句句在理,我更像没事人一样懒得表态,加上这家伙在公司的女粉丝众多,她们打心底里不想相信,这件事很快就平息了。
周庭宇用了点关系把徐依转到了北边的一家私人医院里。我把她从原先的病房里接出来的时候,帮忙推病床的两个护士对我的态度很不友善,我向她们询问护理的事宜时她们根本不愿意搭理我,或者随口敷衍两句,自顾自工作着。我觉得奇怪,上次来她们还不是这样的呀?难道这两人也听说了我抢走她们的偶像的消息?我更加觉得现在让徐依转院是多么及时。
私人医院人烟稀少,环境很好,徐依的病房布置得像家里一样,温馨舒适,窗外挂了几盆墨绿色的吊兰。周庭宇告诉我这是专门接待名门的医院,一切皆可放心。
周庭宇问我:“她这么睡了多久?”
我答曰:“小半年。”然后跟他详细说了下以前的事情。
周庭宇听完也是感慨:“希望她尽快醒来,依靠医疗维持生命的作用很有限,要是她躺上三年五载,器官会逐渐衰竭。”
我心里却清楚除了精神上的刺激,她的五脏六腑很可能不适应外面的环境,在多重打击下一起爆发了,想醒过来不比普通人容易。
他见我不说话,把视线挪到徐依脸庞上:“虽说看不到她的眼睛,她脸也病态得苍白浮肿了,但我一看她的面相就知道她是个活泼开朗、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确实如此。”我温柔地看了他一眼。
“人的心性会反映在面容上,心里干净的人总长得清朗。”
“那长成我们这样又算什么样的人?”
“你是聪明的小妖怪。”周庭宇不吝惜甜言蜜语,总能把我哄得很开心,“长得不是最漂亮,但非常非常特别。”
我们还没有奔放到在病人面前打情骂俏,于是手牵着手走出医院。他私下里外出时穿得和平时很不一样,戴着顶帅气的鸭舌帽,并不用担心我们被熟人看到。
回家路上我问他:“我一直没想明白沈修杰说谎的原因,他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
周庭宇拉着我的手边玩边答:“你错了,站在他的角度,理由非常明显。”
“嗯?”我和常骏没想明白的事情,他能告诉我一个合理的答案吗?
“试想一下,你是个相貌中等偏下,家境普通,性格内向,非常不善与人交际的大龄未婚男性,每天除了工作没有其他事情,只能在工作中体现自我价值,虽然很努力但因为愚笨一直没什么长进。家里人隔三差五逼着你相亲,你不想让他们担心,更不想违心地赴约。交心的朋友们都成了家,或者干脆没有特别好的朋友,同事和室友虽然有点什么好事都会叫上你,可惜没人会特别地关心你。”
我脑补了一下,真是令人绝望的生存状态啊……确实是这样,平时有什么事我们会想起他,但他从来不在任何一个人的生命中占据重要的位置,存在感很弱。
周庭宇打了个比喻:“就像你我之间隔了层玻璃,永远没法抱在一起。”
“太惨了吧……”我紧紧抱着他的胳膊,等他继续说。
“所以我想他心里存了很多负面情绪,知道有自己的原因,还是没法克制地对旁人有诸多埋怨。当时他看到徐依的情况,也许一时错乱害怕只有他一人不幸福,于是不由自主地说了谎话。”
我冷静分析了一下,沉声道:“你说的是有可能的。”
“可以说他并不是故意的,但比故意更令人无法接受。起码像倪芙雨这样的人还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何才能得到,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回忆着沈修杰后来的行为,他真是懦弱又悲哀,若真如周庭宇猜测的那样,我不愿同情,也不想怪他了。
恋爱的时候世界仿佛都变成了粉红色,我有时真觉得不可思议,你喜欢的人居然也喜欢你。每天早上周庭宇若比我先醒,会像相伴多年的爱人一样帮我拉好被角,悄悄地去厨房准备好早饭,端到床头来让我像皇后一样躺着用餐。我洗碗的时候,他会像小狗一样从背后抱着我晃来晃去地捣乱,一点也没有工作时候的样子,非常可爱。不忙的上午我们多半腻在家里,背靠背倚着看书,躺在床上看新闻,一起研究新的菜谱,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醒来后双双饿着肚子聊天。
周庭宇非常会哄女孩子开心。他会在夜晚邀我去天台跳舞,两人都喝得微醺,身体很轻,头有点晕,音乐浪漫而轻柔;天空像被暗红色的玫瑰花瓣铺满,我们总忘了时间过得很快,从万家灯火跳到夜色沉寂。
有一天他突然跟我抱怨起政治上的事情,我怕露馅,多半沉默着听他在说。
“灾后地区的探索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点进展,他们走来走去不过那些地方,连我都去过了。有经验有能力的远行者又不愿走远,缩在周围当职业向导,不知道云端是怎么想的。”
我想他说的灾后地区是指星城以外的时空不稳定的区域,确实既危险又诡异。
“我小时候认为云端不造个像堡垒一样的封闭区域是因为太穷或者缺乏技术,长大了以后才慢慢懂这么做的意义。”他停下来,我知道他在等我的看法。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觉得他不会满意这个答案,灵机一动扯远了点话题,“我以前思考过等级制的原因,星城分为三个城区及一个浮空岛屿,有实力的人才能更进一步,云端是想以此促进竞争,对吧?”
“是的。”
“不过前段时间掠食者冲进了下城区,如果再来一次,云端是不是要失控了?”我狡黠地眨了眨眼。
“我看不会,以军队现在的巡逻制度出不了大事,就算漏进一两只咬死几个人,只会让大家坚定‘进了旧城区的围墙才安全’的想法,反倒做了广告。”周庭宇没能在我的诱导下成功忘记他本来想说的原因,“人类是不可以停止探索的。云端认为人们有权也必须了解残酷的现状,即便牺牲一些人也在所不惜,我们的生存环境已经很糟糕了,必须为了自己和下一代的未来努力。对了,你应该知道堡垒的首脑团也叫云端吧?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两边云端的小道消息?”
我就算知道什么也不敢承认呀大爷……我无知地摇摇头,用发梢挠他的鼻子撒娇。
周庭宇被我闹得打了个喷嚏:“两边的云端原先是一起的,在重建城市的问题上起了争执,似乎两派的领导人势均力敌,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带着各自的团队尝试自己的想法。听说他们原先说好要定期交流技术,所以堡垒和星城建得并不是太远。城市建好后的几十年里,两边的云端从技术支持渐渐变为了互相看不爽。他们认为星城的恶劣条件不足以好好保护幸存者的后裔们,并且大海捞针一般地寻找另一颗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实在是太不靠谱了。我们则认为,堡垒这个建筑过度地保护了人类,致使人性倒退、变得机械化,甚至不告诉他们我们的存在,一直在搞奇怪的爆炸试验却死活不透露实验的具体内容,实在令人怀疑。”
我牢牢记住了这段话,周庭宇不经意间告诉了我太多我不知道却没法问的事情。我想起刚出来时爆炸散逸的蓝色能量和四处逃窜的掠食者,觉得有点好笑:“这么说那些在下城区威风凌凌的怪物,实际上是别人家可怜的新兴科技试验品?”
周庭宇抬了抬眉毛:“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但在野外碰见它们还是非常危险的。”
“你碰到过吗?”我随口问了句。
“飞禽类的见过许多,地上跑的只见过一次。我有段时间被我弟弟带得很爱跟着远行者出去玩,外面的世界千奇百怪,令人眼花缭乱。有一次我们在过泥沼地的时候,突然从淤泥里伸出来一只爪子抓住我的脚踝拼命往下拖,像一般动物的爪子外面裹了一层厚厚的凝胶一样,很软但非常有力,仿佛紧紧贴和在你的骨头上。泥地本来就难走,周围更没有什么树干可以借力,我被拖下去的瞬间抓住了领队的小腿,大家发现后急忙拖住我。领队倒是很镇定,一点也不着急,见怪不怪的样子,从背后取下一把叉子一样的东西对着泥里狠狠一戳,我脚上的爪子就像被冻结一样不会动了。然后我们顺着它的爪子把它整个拉出来,发现是个贝壳状的东西,唯一的爪子像舌头一样一直连进塞满淤泥的嘴里。”
“啊?!”我听呆了,怎么会有长得那么奇怪的生物?我还以为掠食者都像我和徐依先前碰见的那样恐怖呢。
“它的力气很大的,嘴巴有一整条手臂那么宽,若不是那么多人一起拉着我,我早被拖下去吃掉了。”
我惊叹道:“你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周庭宇捏捏我的脸:“我小时候不大喜欢我弟弟,不过自从和他一起出去之后,我发现他其实是个很靠谱的人,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有一席之地,不算丢周家的脸。说起来我好几年没出去放松过了,有时间可以带你一起去。”
我不由自主地憧憬起来:“我也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工作这么忙,需要承担的责任那么多,每天能有时间和喜欢的人静静呆在一起已经是很奢侈的事了,什么时候才能如我所愿地抛开一切、隔绝世俗地享受几天假期呢?
“会有时间的。”他好像与我心有灵犀,“现在天太热了,不适合远行,年末之前一定带你去玩一次,我会记得的。不过,你怕打针吗?”
“不怕,我对痛感不怎么敏锐。”我疑惑地望着他,为什么要打针?
周庭宇解释说:“出去之前先要打疫苗,不然在外面容易感染病毒。你想想,动物都那么容易跌入时空不稳的地区,何况细菌和病毒?早些年的鸟类捕杀和断绝网络不就是因为这个嘛。”
“哦。”我随便应了声,不敢多说,心里窘迫又紧张,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疑来。
周庭宇忽然笑了,眼光清澈又充满宠爱:“你‘哦’什么,断绝网络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婴儿,云端又封锁了消息,你应该不知道事情始末吧。”
我似是若非地点点头,迷茫地望着他。看周庭宇神情自然,他应该不是在套我的话,但以他的功底试探我我是绝对察觉不了的,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退路更别想转移话题了,希望他告诉我的都是真的,没有存疑之心。
“我父亲早年和云端有一些关系,多少知道一些,其实云端最后也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这样的,以前星城的网络利用率比现在高得多,网络科技发展很好。突然有一天新城区爆发了一场新型疫病,包括当时的领导人在内许多有权势的人的家眷一夜之间全部去世,研究院查出的传染媒介居然是网络。我们家当年还没搬进去,幸免于难。虽然难以置信,但云端没有其他选择,这种病毒来无影去无踪,爆发了一场后便销声匿迹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代产业离不开网络,只好最大程度限制网络科技的使用。”
“你说在新城区?这不是时空问题导致的意外吧?”我皱了皱眉。
“所有人都觉得不是意外,但原因查不明,时间一长便作罢了。”
我思来想去,除了堡垒那边,星城没有人有理由这么做。但渗透者此举是否真正有意义?我不方便和周庭宇多说,扭头一看时间刚到十一点,正好拖他起床上班。
周庭宇非常适合我,彼此之间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想做什么,默契得过了头,导致在外面我们不得不装成无法心领神会的样子避嫌,每次我都在心里发笑。在他以前,我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人爱上一个季节,堡垒里没有春夏秋冬,更没有如此合拍的伴侣。即便夏天已经绚烂地过去,我依然时常回忆起夏夜的天台,那镂月裁云的星空,那温柔似水的凉风,和那醉酒撩人的悠远气息。就像时间上的一个锚点,若许多年以后我忘了我们年轻时的样貌,忘了共同经历的时光,甚至我们不在一起了,但那天带给我的美妙感觉一直温暖地驻留在我心里,成为珍藏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