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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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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逸真的答应了,从我这里象征性地拿了一千块学费后每天下班尽职尽责地教徐依做饭,每当我回来都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烧焦气味,有时下班得早还能见到小妞做好的不伦不类、相貌甚丑的成品,幸好这家伙有些自知之明没有逼着我尝几口。看着她一天天缓慢的进步我当然十分高兴,个人生存能力提高了不少,以后也不用担心会被婆婆诟病。袁逸看起来也挺高兴的,没有整天冷冰冰地板着臭脸了,偶尔还能极其僵硬地微笑一下。我原以为是小妞的天真活泼感染到了他,没想到冯越泽却告诉我事实是因为他能在厨艺上稳甩徐依十条街终于找回了点自信,毕竟徐依在电脑方面的学习能力堪比怪物,此时笨手笨脚的样子让人大跌眼镜。徐依则天天和我说袁逸是怎么怎么可恶,土豆切了一片做示范就再也不动手了,坐在一边翻翻报纸看看电视,舒适又惬意,让她心里非常的不平衡。冯越泽也很不高兴,下班没人陪他玩了,开始的几天他一个人玩到很晚才回来,之后苦着张脸幽怨地问我能不能每个礼拜把徐依借他几天,被我无情地拒绝后加入了沈修杰自愿加班的队伍,着实可怜。
她学做饭期间下城区出了件大事,掠食者发动了一波极为智慧又凶残的进攻。据新闻里说,边防区警报系统的总线被会隐形的掠食者给破坏了,同时大批掠食者冲进下城区残杀人类,电视画面中街上一片狼藉,地上还能看见未被冲洗干净的褐色血迹,想想就能脑补出当时的情景有多令人恐惧。这些怪物吃饱喝足以后,一个个又叼着一具人类尸体才撤退,而直到有个浑身是血、手舞足蹈又大吼大叫的疯子闯进了军营的大门,我们演戏演惯了的边防部队才反应过来大事不妙,急急忙忙赶到时都被吓呆了,岂不知为时已晚?
云端对此大为震怒,此时不能再不管下城区人民的死活了,若是再不闻不问必定要闹出天大的事情。云端派出使者亲自过去安抚群众,发放物资、组织清理、安排善后工作,军官们首当其冲地被革职,兵油子的日子突然间不好过了,现在他们一天24小时都要在外巡逻,城区内也建起了岗哨。不知道认识的那些人现在还是否活着?我突然间有种踩着别人的尸体向上爬的感觉,如果不是外围还有一个人多势弱的城区,我们的下场简直无法想象!由此我清醒起来正视现况,我们并不如想象中的安全,未知的到来或者已知的进化随时都可能撕碎传统观念,而对于这种讨厌的不确定性我们束手无策,唯有静待降临?
此事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连公司里扫厕所的阿姨都紧张兮兮地和我说附近的掠食者可能进化出了高等智能,星城的前途危在旦夕云云。我不以为然地说,如果真是这样那它们就该杀一批养一批,把这里当成大型的养殖场并坚持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把我们的子子孙孙都喂得白白胖胖然后吃掉,阿姨的脸都被我吓绿了。大街小巷流言四起,说的人多了好像就成了真的似的,这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没法辟谣,云端只能将精力先转移到边防安全和杀伤性武器的研究上,以此安定民心。说白了我们这些呆在城墙内的人只是白紧张、瞎操心,真正神经紧绷的人都在忙着处理后事或是互相慰藉,还总带着一股自欺欺人的味道。因为种植园的蔬果并未受到破坏,遇难者的岗位很快被新人顶了上去,城区内的食物供应维持着正常的秩序,大家才有闲心捕风捉影。除了八卦天赋乱点的李尚儒,我身边的人普遍比较理智,惋惜一阵就接着过各自的小日子去了,引用袁逸的金口玉言便是“做好自己的事,让别人操心去吧”。
虽然他口头上不承认,袁逸有徐依陪着才稍许开朗了些,整个人散发出的气质不再是极端抗拒而冰冷的了,就像阳光下微微融化的晶莹剔透的冰块。徐依说他偶尔笑起来总会吓到她,我说长时间不笑的人难免面部僵硬,看起来不自然是正常的。通过做饭他们的关系好了不少,起码能正常地交流了,在袁逸面前徐依还是不敢和对着冯越泽一样没大没小嘻嘻闹闹,正经地交流工作或者厨艺上的问题和心得,三言两语、你来我往。
星城的秋天来得悄无声息,气温渐渐回落,不知不觉我们在外面呆了将近一年了。总得来说一年四季温差都不大,冬无严寒,夏无酷暑,非常适合生存,极少见到有人因此生病。这段时间最凄惨的人莫过于冯越泽,天天陪着个闷葫芦加班,他在上班时看出徐依和袁逸发展出非比寻常的关系后就更不敢向我借人了,每每遇见我都闪着幽怨的眼光,一个大帅哥配上这种神情真是古怪极了。如果要说亲密,两人还不至于此,徐依和他表面上的关系还不如和冯越泽来得亲近。相处久了自然会萌生出默契,做完饭袁逸往桌上看两眼徐依就能心领神会,乖乖地把剩菜封好放进冰箱里。我曾隐晦地问过徐依是否对袁逸有意,可惜这家伙呆笨,压根就没听出来,只知道天天开心地和袁大爷一起工作、烧菜,完全没有探究过自己的感情。但这种事毕竟还是自己发觉比较好,于是冯越泽和我不约而同地缄口莫言、心照不宣。
托他俩的福自入秋起我们一起床就有早饭吃了,袁逸每天跑步之前都会煮一锅粥并把热菜留在微波炉里,他自己却依旧我行我素、神神秘秘。我们五个人似乎从没有聚在一起过,像这样四个人面对面吃早饭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沈修杰性格太过内向,严重缺乏与人沟通的经验,连我与他拉家常他都含含糊糊地应对着,扯开话题的水平还不如一个十岁的小孩子。阿杰吃饭的样子非常规矩,我想他小时候受过严格的家教,必定先净手再端碗筷,喝一口白粥,随后夹绿叶素菜,再尝豆腐春卷等食物,每顿必吃得干干净净从不剩下一粒饭。我虽然也学习过饭桌礼仪,但我一直认为在家中便可随意些不用守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而他仿佛是开局前的棋盘,一兵一将都不容错位。人老实严谨过了头也真让人受罪啊,我心想,他要是个战俘这副腼腆木讷又死心眼的样子还不得把敌军活活气死。
我的工作依旧波澜不惊,吃老板的用老板的还要耐着性子听老板讲八卦。李尚儒最近在研选新的投资商,天天对着电脑唉声叹气,一是因为周氏集团伤了他的心,二是不知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其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暴发户们对他的产品感兴趣。
一天刚吃完中饭我坐在办公桌后埋头整理着近期的资料,忽然看见一团圆滚滚的东西从我眼前飞快地冲过,二话不说地“砰”一声撞开了李尚儒办公室的门。原来是他胖嘟嘟的儿子不想上补习班又怕妈妈,逃到这里来避难。我们的工作都没做完,只好喊徐依带小胖子去外面溜达溜达,李尚儒不放心,怀着八卦之心点名了袁逸。李尚儒交代了一番后他儿子就欢天喜地地拉着徐依的手往外跑了,袁逸背了个包跟在几步外,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浅笑。
快下班时老板和我开车出去接人。李尚儒缓慢地将车开进一条小路里,稳稳停在路边。这是一个新造的小健身园,有七八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正在其中戏耍玩闹。在这里我从来没见过什么高科技的游戏机,普通人小时候除了读书就只能和朋友玩一些最简单原始的游戏。星城似乎对于科技产品的发展方向有着严格的控制,跳舞毯和跑步机根本是痴心妄想,之前徐依和冯越泽玩的模拟飞行器竟然被划作教育用途,用来向平民展示星城的全貌,这也是我在这儿听说过的唯一有趣的东西了。此时徐依和小胖子并排坐在秋千上荡得老高,两人拉着铁链又是大笑又是惊叫,袁逸在后面一下下地推着,脸上洋溢着温情的笑容丝毫没有遮掩。我平静地远望着,心想这两人倒也般配,或许很多年后他们与他们的孩子亦会如此幸福。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看到别人合家幸福的样子我心里就生出一股憎恨,想要拿着刀子砍断他们的手脚、刺穿他们明媚的眼眸,看他们痛得撕心裂肺时还能不能护着彼此、守着良知。后来想开了些,反正我是注定没有好下场的人,前二十年做了那么多坏事没有被天打雷劈我已感戴恩泽,不敢再奢求什么,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羡慕而产生的嫉妒,嫉妒得发了疯便开始扭曲。这大半年来我心中时常恍惚,这下我不会死了,可是现在努力地生活又是为了什么呢?失去了理由便失去了意义。人不该为了活着而活着啊,但是我想追求的是什么呢?我只想要活着?
李尚儒和我一直静静地坐在车中看着他们嬉闹。夕色鎏金,橙红色的光芒洒在万事万物上,徐依飞扬的发丝像是被包裹了一层金漆,眼眸亦变得温柔,小胖子的小伙伴们渐渐散去了,最终空旷的场地中只剩下他们三人,围坐在石桌前休憩聊天。太阳缓缓隐没于层层叠叠的灰色楼宇之后,西边的天空似火烧一般,越往东越是锈色与黯淡,仿佛天空追逐着红日的尾巴留恋不舍,而迎接月华的那一边满是冷静的理智。我想起未来之前的一个个夕阳,没有障碍物的阻挡,大如轮盘的太阳摇晃着沉入模糊的地平线之下,它在地平线上停留的最后一刻会奇异般地发绿,连带着四周的天空飞速地沉寂,好像是对能见此景的世人发出的一声临终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