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有一个人，爱你到不朽》南烨NY

7、第七章

　　[01]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韩宇轩进门后把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见严沫沫还站在那里，韩宇轩握住了她的手：“沫沫，你手怎么这么冰？”
　　严沫沫手被他攥在手里，试着抽了抽，却没抽出来，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外面风凉。”
　　韩宇轩最见不得严沫沫魂不守舍的样子，原本想着趁热打铁争取一下，话到了嘴边却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揉了揉她略显凌乱的发丝：“不要想多了，早点儿洗洗睡吧。”
　　感觉到怀里少女背后线条的僵直，韩宇轩兀自叹了一口气，渐渐放开她：“我去给你倒杯牛奶。”
　　起身离开，却被死死拽住了。
　　韩宇轩有点儿难以置信，花了三秒钟来认清了这个现实，才回过头给予了回应。于是重又坐了回去：“还有事？”
　　“我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很……乱……”严沫沫颤着唇，声音也有不易察觉的发颤。也许在其他人眼里她一直是玩玩闹闹的心态，甚至连带她自己也觉得顾景越跟苏茜才是天作之合。直到被顾景越眼神看穿的那一刻，她才有了前所未有的心慌。
　　一颗心仿佛在黑暗里一直往下坠，看不到尽头。
　　“如果真的要离开他，会让你这么难过吗？”韩宇轩问，声音不高，然而语气却是严沫沫从未预见过的生硬。她有几分疑惑地望了望韩宇轩，后者正直视着她，薄唇抿气，脸上有隐忍的薄怒。
　　严沫沫显然还没有从自己的情绪里脱离出来，单纯察觉到此时此刻的韩宇轩浑身弥漫着一种陌生的气场，握住他的手不自觉放松了几分。
　　眼前的光线被颀长的身影遮了去，人影骤然放大，严沫沫心里一惊，来不及躲闪，被韩宇轩欺身吻了上来。唇瓣相触，严沫沫在慌乱之间推了他一把，她这一把把他推得往后退了点，韩宇轩却不以为意，上前一步，吻得更深。
　　一声怒喝被堵进了嗓子眼，严沫沫又急又气，后背陷进了沙发靠垫，面前的男孩平时温文尔雅，没想到力气大得她根本推不开。
　　两人口腔里酒精的味道做了一次交换，严沫沫觉得头晕眼花，连眼前的人影都模糊起来。眨了眨眼，眼泪就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了。
　　拇指的纹路拭擦着严沫沫的脸颊，却像怎么也擦不干，严沫沫得了间隙，把头埋进手掌里，不再去看他。
　　她听见韩宇轩在夜里冷静自持的声音：“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她也曾扪心自问过，为什么身边的那个人就不可以是韩宇轩呢？明明他们对彼此的了解，早就超过了“好朋友”的限度。如果仅仅因为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宁烨的死，时间也应该可以冲淡所有的悲伤……
　　宁烨，你也会希望我过得开心，不是吗？
　　“对不起。”严沫沫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声说道。
　　“不必，是我太心急了。”韩宇轩象征性地再次摸了摸严沫沫的头发，像是安抚一般，自己心里却虚了——明明两人相处在一起总是很愉快，为什么就是走不到那一步？难道以后也会……一直都是好朋友？

　　[02]
　　严沫沫在第二天就回了H市，匆匆跟韩宇轩告别，几乎是落荒而逃。率先察觉到严沫沫反常的人是林紫佩：“沫沫，今天一整天都没听你念叨你家大叔哎？吵架了？”所以说……某些人的眼睛要不要这么毒？严沫沫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回敬了林紫佩翻一个白眼：“瞎猜什么劲儿，我们吵架你有什么好处？”
　　“哎不调戏你了，你今天火气真大……”林紫佩知道八成是猜中了，但再说下去必定惹严沫沫不快，话锋一转，“社团里的舞台剧你上不上？女主角待定！”
　　“出什么剧？怎么没有人通知我？！”
　　“你鼬哥哥怕耽误你谈情说爱啊！”
　　“我呸！敢不敢更恶心一点儿！我说我们到底是什么黑团啊，女主角都没有！”
　　“今年是跟其他几个学校社团联合，打算弄一个怀旧专场。我们定的剧是《仙四》。前年上了《银魂》，去年做了《黑执事》，今年就定这个了，男主是副社长，鼬哥哥应该会演紫英吧。女主他们想让我上，但是我去不了，我给他们推荐你了。”
　　“女主角是谁？难道女主角不是紫英妹纸？哎，其实我们鼬哥哥真适合上妹纸啊！”
　　“你少给我装！其实是剩下韩菱纱的角色。”
　　“你怎么想到推荐我嘛好头疼！”
　　“你是影帝嘛！”林紫佩笑着冲严沫沫眨眨眼，“你演技一定一流的！”
　　面对着擅自替自己做决定的林紫佩，严沫沫脸上黑线又多了几条：“……求你不要如此看好我！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去，这种事儿不一向最适合你了吗？”
　　“嗯，我忘记告诉你了。上次我面试的一家艺人公司让我下周开始培训。”
　　严沫沫有点儿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紫佩：“你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啊？”
　　林紫佩去揪她的耳朵：“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预祝一下我星途坦荡什么的？”
　　“不要被潜啊！”
　　林紫佩恨恨地学着严沫沫的语调呸了她一声，给刘宇拨了个电话。那边刚显示接通，林紫佩直接把手机搁在严沫沫耳朵边上。严沫沫鄙夷地扫视了林紫佩一下，听见刘宇在电话那端清爽地喊了一声“紫佩”，严沫沫几乎鸡皮疙瘩都是起来了，对着话筒大喇喇地喂了一声。
　　“沫沫？”
　　“鼬哥哥……不是紫佩让你失望了啊！”严沫沫打趣的看了林紫佩一眼，林紫佩接收到她这个眼神，可劲儿地踩了严沫沫一脚解恨。
　　刘宇在那边幽幽地说：“不会不会，几天没见，师兄我分外想你。”
　　严沫沫接过电话，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腹背受敌：“紫佩刚跟我说了舞台剧的事儿，我就过来问问具体怎么安排的。”
　　刘宇于是重点突出、条理分明地把目前的策划安排一一说明：剧目定下来了，剧本正在赶，其他角色差不多，就是女主比较难定下。社团里萌妹子不少，有两三人都想演女主，但是刘宇觉得严沫沫也不错，于是想先听听她的意见。
　　“至少让我先看了剧本再决定啊。”
　　“剧本草稿已经出来了，我晚上发给你，如果你拿定了主意给我说一声。”
　　“好。”
　　严沫沫认真地看着林紫佩：“你真的是因为有事情忙，而不是因为想躲开师兄才拒绝的？”
　　“当然是真的，我躲他做什么。”
　　“有件事儿我也一直忘记跟你说了，你记得你跳湖的那次吗？”

　　时间倒回到一个月前，严沫沫逃课的那个早上，沿着学校的小路溜达，老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学校的湖边。她平时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但是路被堵住了，她也只好选择从人群中穿过去。然后如魔似幻的一幕发生了，林紫佩躺在地上，头发衣服没一处是干的，边上俯下身去给她做人工呼吸的正是刘宇。
　　哎呀呀，这这这……师兄好样的！该出手时就出手！严沫沫对刘宇肃然起敬之后才想起来——这是在救人？
　　严沫沫于是拨开人群走到两人身边，问，要不要喊救护车。得到了已经喊过得回答她安静地站在一旁，不知道做什么好。
　　所幸的是，救护车来的时候林紫佩已经醒了。
　　围观人群渐渐散开，给他们留出青空的阳光，刘宇跟严沫沫见她醒过来，才恍然松了一口大气，而才醒过来的林紫佩其实巴不得自己再次晕过去。毕竟，满脸妆容被湖水弄花，浑身湿透地躺在师兄怀里这种场面……还是很有冲击感的。
　　严沫沫去扶她起来，问：“怎么回事？”
　　林紫佩犹豫了半天，终于一把抱住严沫沫，失声痛哭起来。
　　后来严沫沫才知道，致使林紫佩跳湖的直接导火索是一大早来跟她分手的施放——于是，才有了一个星期后的严沫沫失手砸施放未遂事件。
　　倒也算是有因有果。

　　想起那次的事情，林紫佩当然无法完全释怀：“那次怎么了？”
　　“虽然说救你上来的是学校的保安，但是第一个冲上来给你做人工呼吸的可是鼬哥哥呢，人家为你牺牲这么多，记得以身相许啊~~”严沫沫一板一眼，那个“啊”字哼唧得别样婉转。
　　“行了，依依呀呀的，当时唱京剧呢！”
　　林紫佩跟严沫沫说说笑笑，下午很快过去了。晚上收到剧本后，严沫沫花了半个小时看完就联系上了刘宇。接下来她花了一整天时间都跟改剧本的学姐磨合，尽职尽责程度，让学姐恨不能发她一个感动中国奖。
　　其实这么“用功”的原因，无非是严沫沫想让剧本这件事儿牵扯开自己的注意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两个自己才得罪过的人。然而忙空了的间隙却还是忍不住想起，总觉得心里有愧。她给韩宇轩发了个短信，问候了一下阿姨的病情，然后再无联络，两人更是绝口不提前两天的事情。而顾景越那边，严沫沫盯着通讯人姓名栏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办法按出拨通键。如果通了……要说些什么呢？她要怎么给顾景越解释？她不打电话过去，顾景越也没有消息过来，大概他是对自己很失望吧？

　　[03]
　　太阳刚落山，严沫沫的手机有电话拨过来。她看了一眼屏幕，是陌生号码，顺手给挂掉了，拨电话的人却锲而不舍地打进来，严沫沫才接起来。
　　打电话的人说她叫苏茜。严沫沫觉得她的声音有些耳熟，但对方自我介绍以后她才知道，原来就是顾景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前女友。苏茜在电话中要求跟严沫沫见一面，尽管不大愿意，但严沫沫还是接受了她的要求。安全起见，她还顺带带上了刚回来的林紫佩。
　　约见的地方是学校外的咖啡厅，见面之后，苏茜象征性地确认了一下：“你就是严沫沫吧？”
　　而严沫沫则先将苏茜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才点了点头。
　　“坐吧！”
　　严沫沫心里纳闷，“你怎么找到我的？不，让我猜猜，顾景越告诉你我的联系方式的？”严沫沫拖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自顾自摇了摇头，“不对，顾景越最怕我会祸害别人，不会做出这种祸国殃民事情的！”
　　林紫佩抚额，内心吐槽沫沫的成语用法……真想装作不认识她啊！
　　苏茜温婉地笑了笑：“才听顾景越说过你，我就想来见见你。”
　　“他说我什么？”严沫沫心直口快，得到的回答却是苏茜故作神秘的笑，严沫沫见到她的笑就意识到自己太沉不住气，于是哼了一声不再提这茬。
　　“你们认识多久了？”
　　想从时间上战胜我吗？严沫沫深知扬长避短的战略作用：“时间不长，但是效率不错。不像你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最后却是水中捞月啊。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为别人培养老公。”
　　果然，苏茜握着咖啡杯，看了一眼严沫沫：“你说得对，我们现在没有在一起，但是我们不过是暂时分开。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彼此熟悉得就像老夫老妻，甚至就像自己身体的部分一样，就算偶尔会有疲惫的时候，这段感情却是谁也割舍不掉的。”
　　严沫沫其实心里没底，佯装打了个呵欠，苏茜说的话她却全听在心里。她说，她跟顾景越不顾家人反对，什么冒险的事儿也做过才在一起；她说她陪着顾景越从青葱少年白手起家成长到现在的事业有成，看时光怎样一点点地将他的稚气抹去；她说她的家族、事业……如果是为了顾景越，她什么都可以放弃……
　　傍晚的余晖斜照在严沫沫的瞳仁里，流转的光芒宛如琥珀。她眸色暗淡一瞬，旋即闭眼，仿佛想要遮蔽外界的骚扰。顾景越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他跟苏茜的事情呢，以至于在面对苏茜的时候她知己不知彼。严沫沫这才惶惶然意识道了危机的出现——她怎么会以为他们分手了就不可能再和好呢？眼前这个女人美丽、优雅，最重要的是，她独享了顾景越生命最美好的年华。跟她比起来，严沫沫觉得自己一厢情愿的追逐单薄可笑，于是严沫沫皮笑肉不笑：“所以，你今天来，是想让我祝你跟顾景越幸福？”
　　“其实，我们不用这么针锋相对的。”苏茜说。严沫沫猝手不及的是，一个长相气质像苏茜这么黛玉葬花的人，做事风格却相当梁山好汉。她直接从她的GUCCI包里拿出来一个牛皮纸信封搁在咖啡店的桌子上，推向严沫沫：“这里面是两万块钱。”
　　严沫沫看了苏茜一眼，满眼戒备：“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恶意，只是希望你们能好聚好散，就算是一点儿补偿吧。”盛气凌人的语气，胜利者的眼神。
　　严沫沫把手往桌面上伸了伸，却没有接过苏茜的信封，只是把手伸向了自己面前的那杯热饮。林紫佩生怕严沫沫下一个举动就是把咖啡泼苏茜一脸，遂出声提醒她：“沫沫，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放心，我不冲动。”严沫沫悠游不迫地朝林紫佩勾起漂亮的唇线，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扬眉问苏茜，“顾景越告诉你我们的事情的？是顾景越让你来的？”
　　“你一定要听实话？”苏茜半真半假地回答。
　　“无所谓，谈什么感情，多伤钱呐。”严沫沫顺着苏茜的话接下去，目光澄澈如水，瞬也不瞬地盯着苏茜端丽的脸，“这么说你今天来，就是替他送分手费的吗？”
　　苏茜腼腆或者说假装腼腆地笑了笑：“景越比你大那么多，难道你要告诉我，你们之间那算是爱情？小姑娘，你骗了景越一时，却骗不过我。你如果真喜欢景越，那那天在酒吧里跟你一起的男孩，又怎么解释呢？”
　　严沫沫气得狠了，反而笑了出来：“那你以为，我凭什么跟顾景越在一起？”
　　“那是因为我不在身边，景越寂寞了，被你趁虚而入而已，你以为我们的那些年，是你的纠缠抹杀得掉的？如果你离开顾景越，从此不再纠缠，这些就当做是我感谢你的吧。”
　　严沫沫心里冷笑不已，如果真是顾景越的意思，他为什么不自己来？然而她却淡定地接过了信封：“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这个人其实很好收买。”
　　“你果然是聪明人。”
　　“不，其实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
　　等苏茜离开之后，严沫沫把信封摔在桌子上，咬牙呸道：“我谢谢你，我全家都谢谢你！”
　　像是想起来什么，严沫沫掏出手机，找到一天犹犹豫豫没有播的号码，果断按下去。她的确要谢谢苏茜，替她下定了决心。电话响了两声，被接通，严沫沫理直气壮气吞山河地说：“顾景越，我要见你，立刻、马上！”语气之强硬，态度之坚决，好像之前连电话都不敢拨通的人是她的第二人格。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没想到她忽然就来了这么一出，但顾景越素来涵养好，仍旧耐着性子，皱了皱眉头：“什么？”
　　“我现在在我们学校西门外的咖啡店，等你半小时，来不来随你。”
　　“出什么事了？”
　　“顾景越你别欺人太甚！你要分手也自己说话，让别人送分手费这种事儿算什么本事！”
　　不等顾景越回复，严沫沫撂了电话。林紫佩看向严沫沫的眼里满是敬佩：“沫沫你简直是女中豪杰……霸气侧漏！不过我都被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拉过来了，你能不能先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状况？”
　　严沫沫哼了哼，手里把玩儿着那个信封，越看越气，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引得服务生看过来，被严沫沫瞪了回去。严沫沫才对林紫佩说：“简而言之呢，就是顾景越的前女友看我不爽，想让我跟他分手咯。”
　　“她让你分你就分啊，凭什么啊！你都说了是前女友了，她有什么资格？”
　　“哎你怎么比我都激动啊。”见林紫佩这么虎虎有生气，严沫沫的火气反倒小了一点儿。
　　“你刚才还真接了她送过来的钱，你想做什么？”
　　“她自己送过来的，又不是我抢的我干嘛不要！”
　　“……”林紫佩不明所以，严沫沫说了一句：“骗你的啦，我是那种人吗”。她翻了翻自己的手机相册。刚才拍下来的照片还很新鲜，人钱俱在，如果是顾景越的话，一落眼应该就认得出来是苏茜：“我打算把钱跟刚拍下来的照片留给顾景越，到时候看他怎么说吧！”
　　“哇你不去做特工真是巨大的浪费！”
　　“多谢夸奖。”严沫沫很不谦虚地回她。
　　林紫佩低声问：“你顾叔叔真的会来吧？”
　　林紫佩不提醒还好，一提醒，严沫沫就有点儿沮忐忑了。就冲着自己刚才的脾气，顾景越没有直接挂掉电话都算他脾气好……话说回来从一开始做错事情的……应该也是自己吧？于是她也就是嘴上强硬：“我只知道，这事儿绝对不是顾景越让她做的。”

　　[04]
　　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特别难熬，严沫沫把面前的咖啡跟零食消灭掉之后，焦躁得产生了要把信封里的钱倒数来数几遍的想法，而林紫佩来不及制止。
　　于是顾景越进门看到的就是严沫沫掰着小叠钱在桌子边上数的这么一幕，他心里也觉得奇怪。林紫佩拍了拍严沫沫的手臂：“喂，你家叔来了。”
　　严沫沫虎躯一震，把手里的钱往信封里胡乱一塞，手足无措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顾景越。他刚才应该是在工作，还穿着职业装，看见严沫沫，他脸色不自然了一会儿。倒是林紫佩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我是沫沫的同学，既然你来了我就先走了。”
　　顾景越客气了一下：“你好，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吃顿饭吧？”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儿！”林紫佩几乎是拿出了短跑的速度开溜。
　　严沫沫听见林紫佩离开的声音，也不出声挽留。咖啡馆里仍旧放着轻音乐，严沫沫却觉得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光是抬起头的动作都足以让她花掉半身力气，深呼吸，咬嘴唇，给自己打完气，严沫沫终于一寸一寸对上了顾景越的目光：“顾、顾叔叔……”
　　顾景越英挺的眉毛微微皱起，脸色有几分不满，但还是隐忍了怒气。他走近严沫沫：“出了什么事儿？”
　　严沫沫先前被气昏了头，被顾景越这么一问，好似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当时爽了一下，火气却瞬间又窜了起来，“我在等你解释！”
　　不跟小孩儿计较，是顾景越能控制住自己情绪的最佳借口，顾景越坐到严沫沫对面，看着她手里信封问道，“要我解释什么？你在电话里说的什么分手费？”他的渊渟岳峙却是能让她的情绪偃旗息鼓的闸门。严沫沫把手里的信封推到顾景越面前：“是不是你让苏茜送分手费过来的？”
　　顾景越打开信封信手翻了翻，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儿？”
　　盯着顾景越看了一会儿，严沫沫从顾景越的表情判断顾景越应该毫不知情。严沫沫掏出手机，把照片翻出，横在顾景越眼前，“刚才苏茜来找我，说她是你的前女友，说你们的感情□□过人民币。然后妄自揣测我是为了少奋斗几年才跟你在一起，说把这两万块钱给我，让我离开你。”这语言她实现早就组织了好几遍，故而有条有理，顺便还指着手机屏幕补充道，“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有照片为证。这个人是苏茜本人，不是山寨版吧？”
　　顾景越招牌式紧锁眉头：“她真的这么干？”
　　“你觉得我是在骗你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你宁愿相信苏茜，也不愿意相信我，是吗？”
　　“沫沫，你冷静一下，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一时没想到苏茜会这么做。她还说了些什么？”
　　“中心思想差不多就是刚才那些吧。对了，本段狗血剧情还有一个最大亮点，苏茜说是你让她来的。”严沫沫看见顾景越脸上浮现一丝痛色。她想起那天在酒吧里，她感动之下差点儿把顾景越拱手相让，今天见了苏茜才知道，自己那天脑子一定是被门夹了。顾景越此时此刻的表情令严沫沫怒意勃发：“如果你想跟苏茜破镜重圆，我们就分手吧，好歹我还能得点儿补偿金！”
　　他知道她是气话，还是忍不住教训起她来：“沫沫，分手这种话，还是不要信口开河得好。我都还没问你跟韩宇轩的事情。”
　　“我跟韩宇轩的事情关你屁事啊！我们从此大道通天各走一边好了！谁也别装作认识谁……”她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周围好几桌的人看过来，看得严沫沫一时噤声。顾景越扫视了一圈，抓住了严沫沫的手臂，把她带出门。严沫沫吃疼，大喊“你放手你放手你放手！”顾景越只顾不理，钳制她的手抓得更紧，带了点儿怒意地将她一路拽出来丢在自己车子的副驾驶位。
　　而后，自己从另一侧车门上了来。
　　严沫沫失神之间，身子一轻，发现自己横亘在前座，胸腹贴在顾景越的大腿上。她还来不及说话只觉得屁股上一阵疼痛。
　　“哎哟！顾景越你大爷的！”严沫沫反应过来是顾景越一巴掌拍在自己屁股上，弓着身子想要摆脱他的钳制，却被顾景越按住了，于是只好以屁股向上的不雅姿势趴在他大腿上，一张脸羞得通红。
　　没想到顾景越并没有就此放过她，巴掌接二连三地落下来。其实疼痛还在忍受范围之内，但是这种被人打屁股教训绝对不是什么有趣的经历就是了。他还真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子吗：“你混蛋！”
　　顾景越不满：“我混蛋？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
　　“卧槽，停手啊顾景越，很疼啊！”
　　“还敢说脏话？”见严沫沫丝毫不服软，顾景越手下更不容情。
　　“你妹！……老娘爱说什么说什么管你屁事！哎哟……顾、顾叔叔……我错了你快停下呜呜呜……”
　　起初他以为她终于服气了才喊着顾叔叔，后来他发现她话里都带着哭腔，才终于停手了，试探道：“沫沫？”
　　他手下松了片刻，严沫沫一个挺身坐了回去，满脸戒备地看着他，刚才坐回去的动作压倒屁股的时候还疼得嘶牙咧嘴：“呜呜呜你欺负我！”
　　顾景越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觉得自己刚才的做法好像确实不大妥当，只好找了个借口替自己开脱：“沫沫，你刚才把我气晕了。”
　　严沫沫不依不饶：“一定红了！你妹啊！爸爸都不会打我屁股。你也一定不会打苏茜的屁股！”这一点上，她倒是精明得狠。顾景越只好说：“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打都被你打过了，谈个屁！”
　　顾景越扬起手，作势仍要打她屁股。严沫沫脸色上逞强装作满不在乎，闪避的动作已经露了心里的胆怯。顾景越唇角扬了扬：“要不要谈谈？”
　　“你这个DV男！我要去妇联告你！”严沫沫嘟着嘴屈服在他的强大荷尔蒙之下。
　　“DV？我们还没成家吧？”
　　“别给我抠字眼！”严沫沫看他春风得意的样子，恨不能咬他。
　　顾景越立刻转换了态度，言语之间威胁之意甚重：“沫沫，你下次再随随便便说分手这种话，我是真的会生气的。”
　　难道你刚才是假生气不成！严沫沫没吱声，心里继续着刚才的不满：苏茜不是给你提过分手吗，你怎么就不去打她？换了我就这待遇？当我是软柿子吗！
　　“嗯？”顾景越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你跟苏茜，自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简而言之，她比你大。”
　　“除了CUP她哪里比我大！”
　　顾景越满脸黑线，你说现在的小孩儿说话怎么就这么口无遮拦？而且关于CUP的问题，似乎是他们一见面就探讨过的。顾景越揉了揉太阳穴：“沫沫，以后不要逢人就讨论CUP的问题。”
　　“我没有。”严沫沫的表情很无辜，然而顾景越却明白事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果然，紧接着严沫沫就以咬手绢的天真表情问他，“那天晚上……你跟苏茜……有没有做什么？”之所以把后半句声音低若蚊蝇，这全要拜顾景越的眼刀所赐。
　　顾景越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嗯？所以我才说，小孩子真麻烦啊。”
　　严沫沫嘟起了嘴：“我成年了！生日那天还在你家门口冻病的事情你难道忘记了吗！而且你跟苏茜来S市的事情都没有告诉过我，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不告诉你不就是怕你多想吗？”
　　“事实是现在我想得更多了。”严沫沫一点儿也不给他面子。
　　顾景越说道：“沫沫，我是很认真对待跟你的感情的。所以即使是苏茜回来，我仍然告诉她我已经做好了的决定。陪她回S市，主要是应付一些亲戚朋友，那个别开生面的挽留仪式，纯属意外。”
　　咦咦？！已经做好了的决定，难道是指顾景越跟自己？可是迫于小众的舆论压力，来保持原来的决定，应该不像嘴上说说的这么容易吧？严沫沫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可是我看到苏茜后才知道，我什么也不比不上她。身材长相气质……还有你们一起的经历。”
　　“这么说，可真不像是沫沫啊。”顾景越弯起嘴角，“所以说，你要更努力，不可以老贪玩儿啊。”
　　这不是明摆着被鄙视了吗！“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胡乱撒娇之后，严沫沫才恍然想起来：“顾叔叔，你为什么都不问我跟宇轩的事情？”她其实清楚地记得那天被顾景越偶然撞见时候顾景越脸上的表情——夹杂着淡淡愤怒的惊异。严沫沫以为顾景越其后两天不理她是因为生气，现在看起来自己猜测方向可能有误。这种情况导致严沫沫产生了一种被忽视的不快。
　　顾景越沉吟片刻：“你跟韩宇轩有什么事？”
　　“咦？！那天你不是看到了……吗？你不吃醋？呜呜呜太不被重视了，顾叔叔你一定不喜欢我！”
　　“沫沫，你那天是为了报复我才这么做的吗？”
　　“不是……嗯是……也不是！”看她摇头点头又摇头，顾景越被逗乐了。严沫沫觉得应该是糊弄过去了，“是因为看到你跟苏茜在一起太般配才产生怯意于是有那么一瞬间打算跟韩宇轩凑合凑合得了”这种话，打死严沫沫她也不敢说出口。
　　顾景越说：“说不计较是假的。但是呢，如果给你一个缓冲的空间，让你想清楚，我觉得我可以信任你。”
　　如果不是安全带系好了，严沫沫就能要扑过去抱住顾景越的大腿：“哇顾叔叔我好感动！”

　　[05]
　　餐厅里，严沫沫黏在顾景越身边，吞了口柠檬水，起身：“我去上厕所。”
　　顾景越不看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不许去，坐过来。”
　　“你有没有人性啊，膀胱都要憋坏了！”
　　“你是想尿遁吧？”
　　她的心思有暴露得这么明显吗：“没有的事儿！”
　　——这是发生在当天晚上，顾景越拉着严沫沫一起等苏茜的时候发生的对话。
　　顾景越挑眉：“你不是挺胆大的吗，最近怎么了？苏茜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谁说我胆小了，我只是不想见到她影响自己的心情！”
　　“有些话总要当面说清楚，对不对？”
　　“对——个屁！”那个“屁”字掷地有声，唇瓣上沾的柠檬水都被她喷了出来，形象实在有碍观瞻。
　　“放心吧，有我在呢。”
　　“你要是帮着苏茜把我骗过来，然后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怎么办？电视里都这么演的！”顾景越抚额——她到底都在看些什么电视剧啊：“你讲点儿道理，我要是想欺负你还用等到现在？”
　　苏茜出现得正是时候。她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吵闹，见顾景越跟严沫沫坐在一起，她笑得有几分勉强：“看来你们关系挺融洽。”
　　“坐吧。”顾景越示意苏茜坐到对面的位置，严沫沫别过头去，没打算理会苏茜。
　　苏茜牵了牵裙装的下摆，优雅落座：“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严沫沫。”
　　“呵呵，这个世界你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严沫沫冷眼相对，她还想嘴欠几句，却被顾景越截住了。他说：“苏茜，我想我们三个人需要好好谈谈把话说开，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原来是散伙饭？”
　　“散伙饭的话，我们在美国就吃过了。”相对于苏茜的讥讽，顾景越平静得多，“今天找你来的目的，我想你心里清楚。”
　　严沫沫这才扭过来四下看了看。顾景越从来没有对她讲过他跟苏茜的事情，她不知道关于苏茜的一切，包括顾景越现在对苏茜的感情。她所记得的无非是分手之后，跟顾景越在凌晨街道的那场相拥——持续多年的感情顾景越会这么容易舍弃得掉吗？
　　“景越，我……”被顾景越抢白，苏茜满口苦涩。
　　“不用解释什么了，你的道歉我听过了，我仍然还是那句话，我不接受。如果你觉得我们还能做普通朋友的话，我还是乐意的，但是我们回不去了。”他把信封从桌面上递给苏茜，“这个东西你还是收回去吧，沫沫她不需要。我想作为普通朋友，你无权干涉我们俩之间的事情。”
　　他这话说得很重，立场过于鲜明，以至于苏茜脸色发白，指着严沫沫质问顾景越：“你是因为她才这么对我的吗？”
　　顾景越架开了她的手：“与沫沫无关。即使我没有遇到沫沫，我想我也不可能接受你。这些年我们分居两地，我一直以为只要有心，距离跟时差都不是问题。但是我却忽略了我们都在改变，越来越背道而驰。
　　“其实你所喜欢的不是面前这个叫顾景越的人，你只是习惯了被宠着，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的感觉，至于那个人是谁，对你来说不重要。”
　　“不是这样的。”
　　“分手之后我想了很多，起初我以为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后来我才豁然开朗，你想要的太多，我永远无法满足。”
　　“我现在回来你身边，那些东西我也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听着苏茜声泪俱下，严沫沫差点儿被一口水呛死。顾景越这个人啊，就是死理性派，太讲道理，所以才会被苏茜缠得死死的吧？严沫沫觉得是她出场的时候了：“顾叔叔又不是物件，什么你要不要的，你要真想要个专属物品，去买个充气娃娃吧！”
　　苏茜狠狠瞪着严沫沫，双眼里的愤怒的火焰几乎可以把严沫沫点燃，她气得浑身发抖：“景越，你竟然由着这么个丫头片子来欺负我……”
　　不等顾景越调解，严沫沫一轮抢白：“我这还算欺负你了？那你给我分手费的事情要怎么算？”
　　早就该料到严沫沫不是省油的灯了，只是没想到她会抓紧时机反守为攻。原意只是想把话说开，反而引起了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顾景越觉得自己有点儿失策，只好夹在两个女人之间，制止她们的争吵。
　　争吵一停下来，三个人却无话可说。没过多久，苏茜就起身告辞，于是一场解释变得不欢而散，严沫沫看着苏茜的背影遥遥举杯：“好走，不送。”
　　真不能让这孩子太得瑟了！顾景越下眼皮跳了两跳。

　　[06]
　　吃过饭，严沫沫拉着顾景越在购物广场外等九点准时的喷泉：“顾叔叔，你不要不开心了，如果你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的。”
　　“嗯？”他的不开心有这么明显吗？
　　“因为你的不开心指数说明了苏茜在你心里仍然很重要，你不开心我能开心吗？”
　　“抱歉，我需要一点儿时间。”
　　“我明白的，如果你愿意的话，给我讲讲你跟苏茜的事情吧？”
　　他跟苏茜……从相识到相恋，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一场马拉松，相恋十多年，最后精疲力尽。一年多以前，见过双方父母，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苏茜却临时决定出国去学声乐，顾景越妥协，于是订婚延后。苏茜出国之后，两人联系渐少，平均每周通话不足半小时，而且多是顾景越打过去。直到不久前顾景越去美国，才得知苏茜跟自己导师关系暧昧非常。那位在音乐领域里的“大神”被苏茜仰慕已久，据说也十分赏识苏茜，互动多了自然而然顺水推舟，一来二去大神成了苏茜的情人，从此苏茜的事业可谓如虎添翼。于是有了苏茜跟顾景越分手的那一段。
　　“那她现在怎么会回来找你？”
　　“我没有问。”顾景越抬眼，周遭霓虹闪亮，“知道她过得好或者不好，我都会……”
　　声音戛然而止，顾景越瞪大了眼，惊奇地看着严沫沫踮起脚尖，仰着头，把唇瓣凑上了自己唇。一触即分，就像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样，少女花瓣般柔软的唇瓣，令他心神动荡。这是严沫沫第二次主动吻他，跟第一次的意义却完全不一样呢。顾景越心里的阴霾忽然散了点儿，他抱住了严沫沫，继续着她畏畏缩缩未完成的事业。
　　夜色里的气氛暧昧起来。顾景越缓慢而坚定地侵入她的口腔，一寸寸舔过每一块可以染指的领域，唇舌交缠，引逗着严沫沫。严沫沫被顾景越吻得七荤八素，在他的引诱下开始青涩地回应他，不自觉地环住了他的腰，以八爪鱼地状态赖在他身上。
　　周围“唰”地一声，两人身后的喷泉的水哗然喷出，在灯光掩映下晶莹流转。严沫沫赫然睁眼，瞳仁里倒映出绚烂的水流，却被顾景越按住了后脑。他抽空说了一句“这么不专心”，继续剥夺严沫沫仅剩不多的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