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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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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天过去了,除了每天多出跟路谦的电话,纪安然的生活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实习终于在积累中见了成效,饶是纪安然这样的菜鸟,经过了三个月的实习也能做出一些像样的报道,连带他的崔记都叫她争取一下留在晚报工作的机会。纪安然忙不迭点头谢过,请了几天假回学校去弄毕业论文。
然而她洞中一日世上千年,回了学校总觉得怪怪的。除非是宅在寝室里,纪安然走在路上总觉得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在图书馆遇见以前追过自己的男生被他暧昧地看了两眼,在校门外吃饭还会有女生在背后说她假清高什么的……
纪安然还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学校有这么多熟人。
直到辅导员一大早来找她谈话,纪安然才知道自己背了黑锅。
辅导员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老师,先给纪安然打了电话才摸到纪安然寝室来,转弯抹角语重心长地说什么知道平时纪安然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是在个人问题上还是要注意,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名节等等,接着说什么纪安然有伤学校风气造成不良影响,她自己站在老师立场上本着爱护学生的想法过来找她谈谈。
纪安然云里雾里,早先瞧见辅导员装作语重心长地来找自己谈心其实看自己眼神颇为不屑就有些不满。纪安然这时候也听出些端倪,直言不讳:“老师,什么品学兼优?我大学四年只见过你一次,还是大一全体早□□让我们全班重做一遍,你真的认识我么?”
辅导员面部表情抽搐:“纪安然同学,我可是都为了你好。”
纪安然心脏顿时猛然下沉,眼前一片发黑,这辈子最怕人说的话就是“我都是为了你好”。莫说她纪安然就是没有做过什么,全校每年那么多女生私生活乱七八糟他们都不管,怎么就管到她头上来?一个个都摆着教育别人的嘴脸,凭什么?纪安然反而镇定下来:“老师,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们都以讹传讹,没调查事情就信口开河,还怎么为人师表?”
正好有寝室的同学子涵回来,听见两人谈话,帮腔道:“老师,纪安然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知道么,您真是费心了。”
反正她们都是大四的老油条了,还怕得罪谁?
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纪安然坐在床上生闷气:“子涵,你说辅导员怎么会管这种事儿?”
“关心同学生活呗,不然学校每个月发她那么多工资干嘛?”子涵话锋一转,“可是这种谣言怎么传出来的呢?”
纪安然摇头。
“刚才辅导员好像说是收到邮件的,还有照片为证。看见你在学校外面的那种诊所。”
“我靠!传这消息的人脑子进的是水,辅导员脑子里进的是地沟油!”纪安然心念电转,想起来是上次跟何雅婷一起去的事儿,“老娘在那儿站站还能怎么了?咱班不是有结婚生孩子的么?吃一家饭管一百家的事儿,索马里的海盗也不如他们业务繁忙啊。”
“行了,别理他们这么多,让那些乱嚼舌根的走他们的路去,咱打车。一会儿台协在小礼堂有表演,去不去?”
子涵的男友是比她们小两届的体育系学生,台协会长,从前有比赛她们必去捧场做托儿,可是现在纪安然哪儿有友情应援的心情:“不去。”
“那我先走了。”
“姐姐,你这就走了抛下我一个人看门儿啊?”
奈何人家重色轻友,纪安然百无聊赖,在手机通讯录搜索了一圈:“哼,我也找人玩儿。”
如果说还有什么比手机通讯录上没有可以一起玩儿的朋友更撒比西的事情,那就是找了一圈却人人都在忙。
纪安然刚想翻身上床去睡觉,电话拨进来,却是路谦。
纪安然接起来就哼哼唧唧。路谦声音依旧低沉性感:“安然?你不在家也不在报社?”
“你怎么知道?”
“我去报社他们说你回家了,可是你也不在家,你在哪儿?”
“我回学校了啊,准备毕业论文开题呢。”纪安然刚发了一通火儿,声音没什么精神,她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姑娘,路谦一听就猜到是有什么事情:“嗯,你现在有空吧,我去找你,换好运动服啊。”
路谦来找纪安然的时候子涵正准备出门,纪安然跟子涵一起下楼。路谦一身运动服,颇像刚出校门不久的年轻人,不过停在身后的那辆兰博基尼已经引了许多过路学生行注目礼。子涵见楼下等纪安然的路谦,望着纪安然笑得暧昧:“哟,你这是?”
路谦来不及说话,纪安然声音清脆明亮:“这是我叔叔!”
路谦也不问纪安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只是在纪安然上车后捏了捏她的脸:“安然,想去哪儿玩?”
纪安然被他捏地嘶哑咧嘴:“没,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那就我说了算?”
“好。”
可是纪安然遥遥望见“欢乐谷”的三个大字就开始抓狂:“为、为什么是这里啊!”。难道传说中的他们这些极品男人约会不是喜欢去纸醉金迷的场所?为什么到了她这里情人节都可以当儿童节过?
纪安然质疑地看着买好了票的路谦,路谦装作不懂她的好奇,大大方方地拉着纪安然的手就进门:“今天天气不错,难得可以不用坐在办公室里发霉。”
因为天气不错,所以大多数的项目都开放。
他们来得早,谷木游龙下的队形不长,回望过去长龙看不见尾。纪安然终于明白路谦以前问她有没有心脏病是什么意思,原来他早就算好了。纪安然打了个哆嗦:“要不要一上来就玩儿这么刺激的项目?好歹也让我循序渐进一下有个心理适应过程啊?”
“其他项目都玩遍了你还有精力玩儿这个么?”
等待的时候屏幕上放着脖子扭扭屁股扭扭的操,路谦催促纪安然活动活动筋骨,纪安然瞅着路谦在那儿伸胳膊蹬腿一阵猛笑,说什么也不肯做:“不如,咱还是一起去玩儿旋转木马吧?”
路谦白了她一眼:“自己害怕就不要找借口,其实也没什么好怕,两三分钟的事情。”
为什么听路谦说这话就有种早死早超生、索性给个痛快的感觉?
纪安然没有再想,半推半就地上了过山车,跟路谦并排而坐。工作人员检查着安全带,纪安然背靠椅子,腹部跟安全带之间空出了一个手臂的厚度,路谦扫了一眼:“安然,你太瘦了。”
纪安然没有理他,紧紧抓住放下来的杆子,抿唇不语。
过山车缓缓地驰上去,带起一阵凉风,身前身后的人就开始尖叫。几乎是来不及紧张,纪安然就觉得整个人被放空,过了那段缓慢的上升之后,重力加速度,比电梯里的失重感强烈得多的下沉感带着她一路奔驰。上升下沉,瞬间转换的感觉。尖叫声、风声、还有谷木之间碰撞摩擦的声音不断充斥在耳朵里,弯道里木头鳞次栉比,飞快从眼前疾驰而过,整个世界像是只剩下了这个杂乱无章的声音。
来不及害怕,尖叫被遗忘。
纪安然在弯道上觉得脖子酸疼,被风力挤压着,一时之间还扭不过来脖子,身体免不了朝路谦倾斜,仿佛整个人都要倒在他身上一般。只觉得自己的五官被劲风吹得扭曲,表情别样狰狞,这个时候的纪安然哪里顾得了是不是倒在路谦身上,只祈祷这非人类的速度早点消失。
好不容易速度慢了下来,纪安然觉得自己才能吐出一口气息,将脑袋正了正,脖子有些扭,不过没什么大碍。再反观路谦,哪儿像是玩了过山车的?如果无视他那风中凌乱的发型跟整套的运动装,简直可以直接去参加商务会议。
纪安然恨恨地咬着牙齿,被路谦牵下车。某人还明知故问:“没事儿吧?”
纪安然黑着脸强笑:“还,还好。”
本以为总算可以摆脱过山车的不祥记忆,纪安然发现路谦跟着人流走去买照片,他对着电脑指指点点:“这张、这张,这张……嗯,有我们的都要了。”
纪安然凑过脑袋去看,她跟路谦在一起,照片上的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路谦的表情大多数比较正常,可是自己整个儿就一哥斯拉转世……不不,她就是那凹凸曼背后默默挨打的小怪兽,牺牲了自己照亮了路谦,顿时大叫一声:“不,我们不要!”
她这一声敲山震虎,引得一干从过山车上下来的人纷纷回过头来围观,路谦不以为意:“都要。”纪安然的表情像是腌过的咸菜,拽着路谦的胳膊:“这么丑你要做什么啊,还这么贵一张。”
“做纪念呗。”
卖照片的工作人员也是机灵角色:“先生你的女朋友真漂亮。”
路谦脸上浮现出得意神色:“谢谢。”
拗不过路谦,反正出钱的是大爷。你到底在得意什么啊!纪安然不满——这种称赞就跟超市里拖地大妈和保安大叔互相称赞对方靓仔靓妹一样不值钱且可信度为负数。
路谦拎着十几张纪安然的张牙舞爪,坏笑道:“你这么丑的样子都被我收藏了,你要是跟我分手我就到处去丑化你。反正我吃定你了。”
都快奔三的人了,扮纯情小男生扮上瘾?纪安然故作镇定,不去理他。
接着去了鬼屋,门口的工作人员照例宣扬什么胆小者勿入。纪安然知道路谦打的什么主意:这种地方其实跟电影院看恐怖片一样适合男女抱团来参观,特别是胆小的女生,一般都会做小鸟依人状对男生投怀送抱,男生则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对女友安抚有加。
可是纪安然偏偏不上路谦的当,冷冷瞥了一眼门口招牌,将路谦甩在身后,大步流星地只差没踢着正步进去。
一路上纪安然都走在前面,牙根痒痒,恨不得步履如飞,奈何好些地方本就狭窄,前面不少人挡住,身后又有路谦,进退两难。纪安然的视线一直不曾离开前面一个人的脚跟,除了偶尔做出来的音效跟旁边参观者的声音提示,她根本不知道屋子里有些什么东西。这个经验是她多年跟着进出各种鬼屋积累而来,屡试不爽。
约莫走了四五分钟,黑暗里混淆了时间概念,重见光明的那一刻纪安然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什么叫做死要面子活受罪?就是她这样!路谦凑过来看纪安然的脸色:“安然,你胆子真不小。”
“都是人做出来的,谁吓唬谁呢?”纪安然心虚得想吹口哨。
路谦一直在她身后,目光如炬,怎么会不知道纪安然的策略?不过既然她好面子,那就不戳穿她,且让她的虚荣心小小膨胀一下,谁让他也能从对她的宠溺中得到快乐呢?
纪安然渐渐地玩上瘾了,满脑子都是急不可耐,午饭都非拉着路谦吃快餐好省了时间去玩儿。
路谦只好随她。快餐店里的人多,他们两人提着打包好的汉堡咖啡找了个僻静场所吃东西。纪安然瞅着路谦跟自己一样席地而坐,笑得格外舒心。路谦问:“安然,是不是开心了点?”纪安然不答:“路叔叔,你是不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坐着吃饭?”
真想知道如果他的朋友跟下属看见他坐在草地上大口吃着汉堡会有什么反应?纪安然承认自己有点恶趣味。她自己就跟麦当劳一样,大众,普通,受孩子欢迎,不可窥见路谦他们那与她不同的世界。
路谦否认得很干脆:“不是。”
也许并不如现在看起来的这么光鲜吧!那是一段路谦不愿提及的岁月,他囫囵着回答纪安然,低头喝水。
饶是如此,还是遇见了路谦的熟人。一名少妇带着两个孩子过来,路谦跟她打了招呼。那女子暧昧地朝路谦笑笑,目光有意无意瞟向纪安然。
两个孩子很有礼貌地叫了路谦叔叔,又叫纪安然姐姐。路谦甚是不满,可是两个孩子面前他也只好苦笑着答应。纪安然压低了声音跟风叫了一句“路叔叔。”路谦的食指跟中指曲起来,正要敲在纪安然额头,赫然想起来边上还站着熟人,悻悻然收回了手。
那女子笑着看两人:“路总,这就是你那传说中的绯闻女友了?”
路谦点了点头:“不是绯闻,实至名归。”像是完全无视了纪安然还在身边。
女子接着一左一右牵着自己的心肝宝贝们:“果然年轻漂亮,不像方珺那么盛气凌人。”
方珺?纪安然默默想着这个名字,应该就是路谦先前交往过的女人?果真如宋子穆说的那样的话——他真的订过婚?当时纪安然并没有当回事儿,现在又听到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何心里有点儿不舒服。
目送三条人影离开,纪安然泄愤一般狠狠咬着汉堡。路谦没事儿人一样将咖啡递给纪安然:“喝点儿水,别噎着了。”
纪安然顺着路谦的手接过咖啡,咕噜地牛饮两口,继续嚼着鳕鱼块。路谦不说,她便也不问。
火速解决完午饭,纪安然站起来拍拍屁股,继续挑战自己的极限。从水上冲下来的两人都成了落汤鸡,纪安然很霸气地拿下了几个刺激项目,还不忘朝路谦略带挑衅地炫耀。
路谦打算打道回府,纪安然却意犹未尽:“我还有一个想玩儿的项目。”
路谦白了她一眼:“你是想把自己交待在这儿吧!”
纪安然指过去:“旋转木马……萝莉必玩儿项目……”她似是故意一般,追加道“以前苏远辰都会陪我来玩儿这个。”
路谦无语,纪安然知道他内心的挣扎:“路叔叔!”
这一声叫得路谦心里一颤,捋起袖子,对诡笑着的纪安然咬牙切齿:“好吧,舍弃尊严陪萝莉。”
其实游乐场都自己玩儿自己的,谁有空闲注视别人?可是路谦在旋转木马上如坐针毡,纪安然将头埋在马脖子后笑了很久,下来的时候差点笑得直不起腰,被路谦毫无杀伤力的目光瞪着,再也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路叔叔,感觉如何?”
路谦一面咬牙切齿,一面无可奈何:“恶趣味。”
纪安然在饭桌上说:“路谦,今天谢谢你,让我很开心。”
郑而重之。
路谦一愣,旋即微笑道:“不客气。”
纪安然喝了口罗宋汤:“你不是怪我没告诉你我住回学校的事儿么?其实我本来打算告你的,但是最近心里烦,什么也不想说。”
“有什么麻烦事儿么?”
“苏远辰跟楼湛快回日本了,那天之后我就再没有去看他,他也没有联系我,我妈倒是催我回去一起吃饭,可是我的好朋友何雅婷打掉了宋子穆的孩子,我只好陪她一起去做人流……学校里传出谣言说是我去做了人流。我答应过何雅婷,不想讲这件事让更多的人知道。”
路谦惊讶道:“何雅婷跟宋子穆这么快就有了孩子?”
“我也很不愿意相信。”纪安然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宋子穆好像还不知道。”
“怎么会传出你的谣言?”
“谣言本来就是误传。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都快毕业了,让他们说去。只是一想到宋子穆还被蒙在鼓里,我就觉得……”觉得怎么样呢?纪安然搜罗了一遍脑海里的词汇,发现竟然没有可以用来形容的。
路谦说:“安然,他们俩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既然你跟宋子穆已经分手,就不要再给他接近你的机会。”
纪安然听出来路谦话里的意思:“我知道,何雅婷这件事,只要她自己不说,我不打算告诉宋子穆。”
“安然,我都能看出来,宋子穆对你还没死心,只要有机会,他绝对会打蛇随棍上,”路谦突然道,“苏远辰什么时候走?”
“哈?”他问这个干吗?
“我跟你一起去送他。”
“不用麻烦了。”
路谦再三坚持,纪安然拗不过他,点头答应下来。
她跟苏远辰,或许这样就是结局。蓦然想起那个幻觉一样的吻,像是告别的征兆。没有结果的爱恋太辛苦,她真的该适应没有苏远辰的世界,试着接受其他的人。
路谦么?纪安然默默地想,他对自己确实不算坏,可是视线刚跟他在半空相逢,就想起了一个名字,方珺。路谦如果对自己是认真的,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这些事情?还是说他现在对自己就像当年自己对宋子穆一样?
路谦觉察到纪安然从桌面上飘忽过来的目光,询问道:“怎么了?”
“没事,今天玩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