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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十四回(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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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我最亲爱的人:
当你们看到这篇长微博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和大家告别,但希望大家能记住这一天,因为从今往后,这个微博账户就再与我无关了,再也不会有人深夜和“大V”吵架,再也不会有人连环爆料名人八卦,再也不会有人肥着胆子对各路社会怪象口诛笔伐。
我累了,想一直睡,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回首这一生,我,段少棠,生于富贵人家,从小锦衣玉食,骄纵蛮横,从没让家里人省过心。你们说我浮夸,我败家,并没有说错。要说起我的罪过,那真是罄竹难书,这点我并不否认,但对于这一切,其实我也很愧疚,也很自卑,只是我没勇气去改变。
我已经习惯了你们的冷眼,见怪不怪。
父亲想要我成为律师,我没有照做,而是成为了一名记者,我想是因为热爱。我还记得自己拿到记者证时的喜悦,也依然记得自己对天起誓要成为一个正义的记者。
曾经的那些报道言论中,或许确实有夸张的成分,但绝大部分是我各地走访调查得出的真实结果,有些人攻击我,认为我没有职业道德,但我并不认为自己愧对于一个记者的良知。
正如我的介绍中写,我是一个自律的撰稿人,这恐怕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炫耀的事情了。正因为这些,我才能挺起胸膛,说自己对这个社会,起码有那么一点点贡献。
我知道,我的直接和无畏,得罪了不少人,也伤害了不少人,但那些并非我的本意,在这里,我要向那些曾经怨恨我,憎恶我的人道歉,郑重地说声“对不起”,真心希望得到你们的原谅。
哎,我走了你们一定都很开心,这世界上又少了一个败类,有什么不好?想到这里就觉得悲凉,不过也挺好,如果你们真能为我的离开而感到快乐,那也算是我行善积德了。
奇怪,我明明已经做好了离开的打算,可事到如今才发觉,还有那么多事情放不下。
我最敬仰的人,我的哥哥,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羡慕你,你可以独立自主,依靠自己的力量掌控自己的未来,而我却始终没有脱离父亲的勇气,一辈子生活在阴影里。但我也想对你说,其实爸他很爱你,你在外面飘累了,就回去吧。
我最该道歉的人,我的弟弟,每次我见到你,心中都很复杂,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我打心底里羡慕你,你可以得到父母的爱,可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你,也从来没有想过去伤害你,因为你始终是我弟弟,是我最亲的亲人。
我最放不下的人,我的妹妹,即使全世界都背弃我,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支持我,很高兴你可以信任我这个哥哥,但我却不那么称职。我现在开始后悔,当初支持你弃医从文的决定似乎太过轻率,你该听爸的话,不该为了我和他作对。
我最爱戴的人,我的父亲,您对我严厉而苛刻,这些我都可以理解,我从来都不怨恨您,我只是恨自己,恨自己无法成为您的骄傲。我多想让您在提到我的时候,不由得会心一笑,但是我做不到,无论多么努力地证明自己,结果都只会是事与愿违。
我最不熟悉的人,我的小妈,虽然您的出现破坏了这个家庭最原始的和谐,但我知道,您也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而我却从来没有认真地喊过您一声,我为此而感到遗憾,可以后可能也没有机会了吧。
我多希望你们偶尔也会想起我,怀念我,但是啊,地球少了谁都会继续转动,我的离开很快就不会有人记得。我又不是什么杰出的人,无法被载入史册,只能随波逐流,被时代的浪潮淹没。
再见了,各位。
我永远爱你们。
段少棠
20xx年10月x日
这篇长微博发表于婚礼第二天凌晨两点。
那个时候我早就睡了,正梦见乒乓球比赛,激烈异常,耳畔突然传来俄罗斯国歌,还以为俄罗斯选手夺了冠,吓出一身冷汗。
段先生打来的电话。
我困得要死,瞥了眼钟表,将近凌晨三点,又闭上眼睛,半梦半醒地听他说话。
“你现在马上去洗把脸,务必保持清醒。”他的语气十分严肃,听起来却有着几分慌张。
我心里直打鼓,大半夜把我喊起来,一定没好事!
我按照他说的立刻上网,翻出了那条长微博。看到前面,心里竟然泛起一丝感动,毕竟人最难认识到的就是自己的缺点,而段少棠竟然诚恳地道歉并且指出了自己的不足,实在可喜可贺,但是看到后面,我的心悬在了半空,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天哪,这分明是一篇绝笔遗书啊,就差写财产分配了。
“你弟不会那么脆弱吧?”我脑海里浮现出段少棠猥琐的笑脸,那种厚脸皮的人也会轻生?开什么玩笑!
“他没你想象的那么强大。敏感而脆弱,那才是真正的他。”段先生深吸口气,“少棠他昨天晚上跟老头子吵架离家出走了,一直也没回我这边,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怀疑他去了我妈的墓地。段思佳翻墙摔伤了尾巴骨,我跟着警察行动抽不开身,所以......”
“所以要我去?”我倒吸一口冷气。
“This is an order!”段先生口气极度严肃,“你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我怎么跟你说的?就算是我大半夜要你送外卖给我,你也要准时到场,不记得了?何况现在不是外卖,是人命关天,你要是不肯去,下礼拜不用来上班了。”
“我,我......”我紧张得结巴起来。
“你去xx公墓,顺着山路往上爬,第一个拐点向左,第二个拐点向右,然后一直向上,看到一棵歪脖树就到了,去墓碑上找“刘雯”两个字,看段少棠是不是守在那里。你找得到找不到都要打电话给我,明白吗?现在立刻动身!”
我在电话这头听得一愣一愣的,勉强记住了他给的路线,但问题是,这大半夜的,我可怎么去啊?
我第一反应是去拽虞知夕起床,但是他睡得像死猪一样,根本起不来,嘴里还不停念道“我明天还要加班”。我去敲顾盼晨的门,也没人应声。
我气得简直要抓狂。果然关键时刻谁都靠不住。
我来不及换衣服,穿着睡衣,抓起把零钱就往外面跑,祈祷能在路上拦辆出租。
段少棠啊段少棠,你可真是不让人省心。虽然我不太喜欢你,但你可千万别死啊,生命诚可贵,就为了那么点破事儿也不值得呀!
凌晨三点正是夜里最黑的时候,没有路灯绝对是伸手不见五指。路上的车子少得可怜,都是些拉土的大卡车,和清洁工的三轮。
我本来以为一个女孩子大半夜打出租车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却没想过出租车司机大半夜在路上遇到古怪的女乘客似乎更加危险,尤其是当你穿的很飘然,而且说你要去公墓的时候,司机师傅各个面如土灰,坚决不拉这单活,就算是我坐进车里,拼命哀求,把自己的双腿展示给他们,证明自己是人类也没有用,照样会被赶下车去。
我几乎要绝望了,蹲在地上,鼻子一酸,马上要哭出来。
段少棠要是已经割腕了,现在这个时间,恐怕已经血流成河了,根本救不会来。
这不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了。初中的时候,表姐隔壁班的同学在家里用柜子上吊了,高中的时候,我们班一个同学节食,因为厌食症肾衰竭去世了。
鲜活的生命,绝美的年华,烟硝玉殒,就那么轻易地完结了,只留给家人无限的哀思。
“上车!”不知不觉,面前停下了一辆车,黑色的外观与暗夜融合,车子里面,一个清亮的声音正在喊我。
我抬起头,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段思文。
“还不上来?”段思文有些不耐烦,虽然长了一张小孩子的面孔,身材也很是娇弱,行事倒是十分老练果敢,颇有段先生的影子。
我应了一声,赶忙坐进车里。
“系安全带。”他见我弄好了,就发动了引擎。
一路上都没什么话说,尴尬异常。
我酝酿了半天,才打破了死寂:“你新婚之夜......”
“为什么跑出来?”我没说完,段思文就接过话去,冷着脸目视前方,“我可不想救他。可他要是死了,我会很困扰。”
“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去墓地的?”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反正坐在段思文的车里,总有种活在恐怖片里的感觉,似乎他下一秒就会变成怪物,把我吞掉。
他没有回答,就这样冷着脸,再也没有说话。
后来我想到了是哪里不对劲——段先生和我的对话里只提到了段思佳,却没有提到段思文,他不找段思文去,却舍近求远找我去,这不是很奇怪吗?
段思文不再理我,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好在是大半夜,车子一路畅行,很快就到了山下。
城里好歹还有点路灯亮,山上确实漆黑一片。段思文打着大灯,勉勉强强地照亮前方,上山一路颠簸,吓得我拉着上面的扶手,大气都不敢喘,好像车子随时都会冲下山坡,我们随时都会一命呜呼。
段思文把车子开到半山腰的停车场熄了火,接下来的路就要我们自己走了。
“你认路吗?”我拉着段思文的胳膊,轻声问道。
“不认识啊。”段思文回答的理直气壮,“又不是我妈埋在这儿,我就从来没来过!我以为你认识,所以才捎上你的,早知道自己来了。”
那天天气晴朗,月亮闪着橙黄色的光芒。可就算有点月光亮,几乎也是什么都看不见。谁大半夜来墓地遛弯儿啊,连看园子的大叔都滚回去睡觉了好吧,难道从小屋里把大叔喊起来,让他给我们带路吗?
我感到了莫名的恐惧。
段思文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掏出一支手电,点亮了黑暗,又朝我使眼色。
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山上爬了。段先生告诉过我路线,怎么走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