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动情是意外》顾河州

9、同居

　　计蒙和王玥混久了，渐渐被她同化，如今也能面不改色地说些不带脏字的难听话。张继杰说，计蒙你就是一杯白水，王玥就是那大染缸，你这白水倒进染缸里，哪还能好好地滤出来？
　　王玥踹他：“你说什么呢张继杰！我怎么就是染缸了？计蒙怎么就是白水了，那你是什么啊？”
　　张继杰笑嘻嘻地说：“如果是液体的话，我是苯，不与你们相溶！”
　　计蒙幽幽冒出一句：“苯有毒。”王玥大笑，张继杰无奈：“计蒙，你变坏了。”
　　周三要检查评比黑板报，周二放学计蒙和副班长留下来出板报，副班长罗琦是个玩心大的男生，本来就有些毛躁，心思也不定，出板报也只能给计蒙打打下手。张继杰倒完垃圾回来，见计蒙站在板凳上艰难地够着黑板画排版线，而罗琦神游太虚地握着粉笔鬼画符，眼睛紧紧盯着楼下的篮球场。张继杰说：“计蒙我来帮你吧。”计蒙回头，刚想说不用，后门突然冒出一个男生，朝罗琦大喊：“罗琦去打球不？”
　　罗琦眨巴眨巴眼，哀求地看了眼计蒙，突然扫到身后的班长，如释重负地把粉笔交给张继杰，说：“班长，靠你了！兄弟我实在干不来这种事！”转头朝门口男生喊：“去！等我来组队！”
　　张继杰踢他一脚：“没有金刚钻还敢揽瓷器活，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
　　罗琦嘿嘿直笑，挠挠后脑勺，说：“这不文娱委员有事嘛，帮同学忙是应该的！”说着就和计蒙打了个招呼，一溜烟跑了。
　　张继杰嘀咕：“什么应该的，还不是瞧上人家了。”
　　计蒙在凳子上小心地挪了挪脚，说：“谁看上谁了？”
　　“没什么，你下来吧，我帮你画线，罗琦也真不会干事，怎么能让女生做这么危险的事！”
　　计蒙也实在够不着，画出来的线歪歪扭扭的，听话地下来，说：“也不能怪他，他帮同学也是一片好心。”
　　张继杰站上去，用黑板擦把她画的那条线擦了，回身对她说：“把排版的书给我看下。”
　　计蒙踮起脚递给他，问：“班长你怎么不去打篮球？”
　　“晚上我还要上自习，一身臭汗很不舒服。”
　　“上自习？你不是走读生吗？”
　　“学校里氛围挺好的，家里看不进书。”
　　计蒙嗯了一声，从粉笔盒里抽出一根粉色的，在黑板的下方画了一朵盛开的荷花，繁复的花瓣缓缓舒展，长长的杆子挺拔青翠。张继杰看了一眼，夸了句“好”，计蒙脸红了红，抬头见他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排版，正往上写字。他的字不似一般男生随意潦草，虽不工整，却有笔韵，应该是学过的。他写了一行字，看了看，有些腼腆地说：“在纸上写惯了，没想到写在黑板上这么丑。”
　　计蒙偷笑：“又不是第一次在黑板上写。”
　　“可这是要评比的，关系到我们班的荣誉！要不计蒙你来写？”
　　计蒙写得一手秀丽的小楷，这还得归功于苏欣。她推脱不掉，踮脚在他胳膊下方写了一行字，清秀灵动，笔尖还有微微的翘起，颇有些可爱。张继杰笑了，说：“这字好，比我的好看多了。”
　　两人浅浅交谈着，一个多小时就完成得差不多了，还差最后一点，张继杰拍拍手上的粉笔灰，说：“快上晚自习了，剩下的交给我，你赶紧回去吧，外面天都黑了。”
　　计蒙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点了点头，收拾了一下，跟他挥别后取了车子加快速度回了家。苏欣早已等得担忧不已，见她回来忙迎上去，端出热好的饭菜。
　　苏欣突然问：“蒙蒙，你们班有同学早恋吗？”
　　计蒙一口汤差点喷出来，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苏欣继续问：“那你知道程英他，怎样了吗？”
　　“什么怎样？”
　　苏欣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就是，早恋啊！他有没有？”
　　计蒙想了想，如实回答：“不知道，应该还没，不过追他的女生很多。”
　　苏欣松了口气，说：“没有就好，这孩子成日早出晚归的，我还怕他恋爱了耽误学习呢！”
　　“他还没回来？”
　　苏欣又急了：“可不是嘛！也没个联系方式，都不知道去哪了，他爸爸都快回来了，知道了又要骂他。”
　　计蒙往嘴里塞一勺饭，说：“打球去了吧，他不天天都去打球么？”
　　“球还在呢，应该不是去打球了。”
　　计蒙说：“妈，谢叔叔都不管他，你就别操那个心了，他本事大了，不会出事的！”
　　苏欣瞪她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程英还没成年呢！万一有什么事哪知道怎么应付！”
　　计蒙不说话了，任凭她妈在那嘀嘀咕咕瞎操心。
　　晚上计蒙睡到一半，突然觉得窗户那有响动，吓了一跳，忙拧开台灯，照见窗帘后面隐隐约约有个人影，当场魂丢了一半。她刚要放声大叫，阳台门就被“笃笃”敲了两下，门外传来一串沉闷的有些熟悉的嗓音：“是我，开门！”
　　计蒙抖着声音：“你，你是谁？”
　　那人又敲了两下，没好气道：“谢程英！你赶紧给我开门！”
　　计蒙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他大半夜翻阳台进她屋想干嘛？有门不走翻墙好玩？可想归想，她还是把阳台门打开了。门外更深露重，雾气迷蒙，那人顶着一身冷意窜进来，打了个哆嗦，抬脚就走。
　　计蒙忙叫住他：“谢程英，你干嘛翻我阳台？”
　　“你当我想翻啊？楼下门锁了，我不翻难道睡马路？”
　　“你翻你自己的阳台干嘛翻我的！”
　　他转身，说：“就你这有棵树，我不打这翻上来，还飞檐走壁不成？你有没有脑子？”
　　计蒙平白无故被他说了一通，只觉这个半夜扰人清梦的可恶家伙实在讨厌，把脸一板，说：“下不为例！”
　　谢程英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她想想又补充了一句：“男女授受不清！”
　　这句话让谢程英笑出声来，不过是冷笑。他不屑道：“真不知道谁才是寄人篱下的那个，你怎么脸皮厚到能对我说出下不为例这种话？我告诉你，我以后不仅要翻，还要经常翻！你敢不给我开门试试！”
　　计蒙瞪着他，找不到话辩驳。她才是寄人篱下那个，她没权利在他的家里对他做要求。
　　谢程英走了，计蒙也睡不着了。
　　黑板报的评比结果出来后，四班获得二等奖。高一年级设二个二等奖，一个一等奖，三个三等奖，因此这让计蒙兴奋了很久，软妹更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她。
　　期中考过后，他们或多或少有些松懈，计蒙也享受起了难得的周末，搬张椅子往小花园一坐，拿着本《傲慢与偏见》消磨时间。11月份的太阳已经不晒人，熨帖着肌肤，十分舒爽。计蒙看着看着就觉得困，往桌子上一趴，把书盖在眼睛上挡太阳，就进入了梦乡。模糊中她感觉有人在踢她小腿，她躲了躲没躲过，也有些火了，掀开书本一看，就对上了沈琪那张困惑的脸。
　　沈琪指着她，疑惑地问：“你就是谢程英的妹妹？”
　　计蒙缓了缓神，轻轻点了点头。
　　沈琪继续追问：“你就是那个跟你妈嫁来的谢程英的妹妹？！”
　　这话不怎么好听了，可计蒙还是有礼貌地继续点头，心里琢磨着要走了。她没想到沈琪会来，看来只能回房间了。
　　沈琪状似困惑无比，嘀咕道：“他不是说这小孩毛都没长齐么？我怎么觉得跟咱们一般大……”他凑过来，看了看她，说“哎，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啊！”
　　废话，同一个楼层的，光是上厕所她就不知道遇上沈琪多少回了。此时她也懒得遮掩，既然能来谢家，想必是谢程英的好朋友，纸包不住火，她不如痛快说出来。
　　计蒙说：“我是四班的。”
　　“你也是四中的？”
　　“嗯。”
　　沈琪“靠”了一声，忿忿道：“这小子居然骗我！”正在此时谢程英进来了，看到计蒙挑了挑眉，说：“你俩怎么碰上了？”
　　沈琪嘲弄道：“谢程英，你跟她同居还不承认，对我说什么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骗鬼呢你！”
　　谢程英嗤笑：“同居？你满脑子龌龊思想！再说，我干嘛要告诉我的妹妹是个同龄人啊！”他“妹妹”两个字咬字特别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计蒙也帮腔：“不是同居，顶多是同个屋檐下。我先进去了，不打扰你们。”说着就要走，沈琪却拦住她，嬉皮笑脸地说：“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说说，你就没对你哥有别样的心思？”
　　计蒙有些烦了，说：“抱歉，没有。”
　　沈琪啧了两声，满脸不信，说：“咱们程英哥哥的魅力还有不管用的时候啊！”他斜眼瞥谢程英，谢程英抄起旁边的水壶就扔过去，冷声道：“你再多说一句废话，信不信我用扫帚赶你走？”
　　沈琪立马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计蒙见状赶紧溜。这些人，能不惹就不要惹。
　　她本以为她和谢程英的事要全校皆知了，因为沈琪看上去就是个不正经的人，没准回去就把这事添油加醋说给其他人，可直到两天过去，学校里还是风平浪静的。喜欢谢程英的人越来越多，她们班几乎三分之一的女生都明里暗里喜欢他，每次他去办公室路过四班，总是惹来一大片注目礼。
　　计蒙不想出风头，因此从不把家里的事对外说，可某次她和王玥在食堂吃饭，正巧遇上谢程英和沈琪两只灾星。自从那次过后，沈琪似乎突然在学校里发现了她的存在，每次她去厕所，要是碰巧他在走廊边放风，就总是用那种似笑非笑的促狭的眼神看她，看的她汗毛都要竖起来。
　　沈琪大咧咧往计蒙对面一坐，热情地打招呼：“你好啊！”
　　谢程英不得已坐在王玥对面，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地吃饭。王玥已经傻了，筷子都握不住，实在是太丢脸了。
　　计蒙硬着头皮答：“你好。”
　　王玥激动得满脸通红，左手紧紧拽住计蒙的校服衣摆，半晌后突然朝对面的谢程英说：“你好，你记得我吗？初三那次市里的数学竞赛，我坐你旁边的你还记得吗？”
　　谢程英抬头漠然地看了她一眼，说：“不记得。”
　　王玥沮丧得垮下肩，却仍不放弃，弱弱地问：“那我们能认识一下么……”
　　沈琪在旁边笑：“同学，你不知道谢程英和计蒙的关系吗？想认识的话很简单啊！”
　　王玥疑惑地来回瞅着两人：“什么关系？不是同学关系吗？”
　　沈琪挤眉弄眼：“难道计蒙没告诉你他俩的关系吗？他俩可是……”
　　“沈琪！”计蒙急忙喊。这食堂里人那么多，沈琪声音又大，要是这样讲出来，真的全校都知道了！
　　“干嘛？”
　　“我自己会和王玥讲。”
　　“好啊。”他又卖关子一样对王玥说：“同学，他俩关系可不一般哦，你可被骗惨咯！”他一副“你真的好可怜”的欠扁模样，看得计蒙狠狠磨了磨后槽牙。
　　沈琪和谢程英走后，计蒙当然逃不过王玥的逼问，把她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包括她是她在B市结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王玥已经被震掉了几魂，完全反应不过来。计蒙推推她，她却突然跳起来，抓着她的衣袖，眼泪汪汪道：“呜，计蒙我好羡慕你啊啊啊！为什么我不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