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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一、忠王府宴 ...

  •   距她离开蜀地到达长安已近两个月。

      本以为她一到长安便能很顺利的见到承佑哥哥,然后相认,若是他亦能钟情于她,便带着二哥的嫁妆嫁于他。

      只可惜后来变数太多,她未能及时与承佑哥哥相认,反倒在长安碰到了许许多多本该在她命理之外的人。

      经历了许多事情后,刚开始强烈的决心亦被慢慢冲淡,她现在只想向三郎问个清楚,也不枉费她千里迢迢来长安一趟。

      然而她慢慢意识到一个事实,富贵有差,等级有别。三郎的府邸可不是任何人想进便进的,她亦不在例外。

      到现在她才明白,他们之间隔着太多太多的东西。

      不仅是跟随在他身旁的温柔女子弗婴,还有他们两个千差万别的身份之差。兴许这份情本就不如她当初想得那样简单那样单纯。

      就在她将要一点点绝望时,机会却突如其来的降临。

      十月初九,忠王妃二十二岁诞辰,府中大设宴席。王府管事亦是几日之前便开始张罗布置,府中的场子搭建戏台,摆置桌椅,场子外菊蒲繁盛,丹桂飘香。对于乐班舞班亦是严格挑选,挑了长安城里几个有名的艺楼去试演,最后由忠王钦点了胡璇楼。

      因着那次五柳亭里陆孜露了一手吹箫的功夫,也许是闲她整天没事人似的,徐四娘便将她安排到乐班奏箫。

      那日,陆孜着了一袭红色石榴裙,加浅绿半臂,外罩金纱披帛,颇是美丽妖娆。光洁饱满的额头还贴了精美的花钿,更为她添了分柔美似水的风韵。

      临行前,宝珠还提前叮嘱她到了忠王府千万不要乱跑,要牢牢跟着乐班子的队伍,切莫单独行动,否则当心被主人降罪,连累了胡璇楼里的众人。

      陆孜知道:到了忠王府注定要一切循规蹈矩,差错不得。

      到了宴席现场,陆孜才知道原来宗室家的女人过一个诞辰都与寻常人家的儿女不同,以往她过生日时,常常都是鱼大师为她精心做一桌好菜,然后她、二哥还有些村里的孩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斗牌九,斗蛐蛐。

      而宗室家的女子一场原本该简简单单的生日都注定过的不同凡响。

      檐下的大红纱灯,院中的通臂大烛,将场地照得通明如昼。园中绚烂绽放的菊蒲繁华,在奕奕灯光下,竟似渡了一层金纱。与这场中身着华贵钿钗礼衣的命妇们照相呼应。

      忠王与王妃坐在上首,满面含笑地接受别人的祝酒,身旁小厮手端漆红木盘,盘中放置了一朵朵繁茂的金菊,每每接受一杯祝酒,小厮皆会拿出一朵金菊赏赐。

      一时间,院中男子的玉冠上与女子的发髻上皆别了一朵金菊,一阵夜风拂过便是满鼻芳香滚动,更为这夜宴添了一分风雅与情调。

      这时宫里的高公公送来了皇帝的贺礼,全场立即山呼万岁,一眼望去一个个皆以头伏地,忠王与王妃也跪在事先备好的垫子上。

      高力士一直是唐玄宗身边的红人,虽是一个小小内侍,却极会揣测皇帝的心思,遂深得唐玄宗的倚重,朝中大臣对其都敬重三分。

      他看去约莫三十五左右,一袭淡黄的澜衫,头戴幞头。岁月在他柔和的眉眼留下了些微痕迹,但丝毫不影响他仪度翩翩的气质。他含笑的眸子并不锐利,却更像是不露锋芒的幽幽古井。

      高力士宣读了皇帝圣旨,命众人起身。忠王郑重谢过贺礼,并邀高力士留宴,高力士因为宫中有事便婉言拒绝。紧接着寿王隶王也相继送来贺礼,忠王一一谢过,并命人回礼。

      万斗繁星下,场子里推杯交盏,人音嘈嘈。一阵悠扬的箫声忽飘荡在宴会上方,其音若流水潺潺,长风拂林。萧音特有的绵长,呜咽在乐师的操纵下如行云流水,将一曲《水调歌头》奏得炉火纯青,引人赞叹。

      李嗣升靠在软榻,静静聆听这空灵美妙的音律,神情如醉如痴,等到乐师奏完才对身旁小厮吩咐几句,大意是请这位乐师上来打赏。

      不一会儿这位小厮趋歩上来,却没见乐师,回禀道:“那乐师说人生能得一知己便足矣,金银财宝乃身外之物,增之何用?”

      “哦?”忠王并不感愠怒,只是意外地笑笑,询问小厮:“这名乐师叫什么名字?”“绿衣。”小厮答。“绿衣…绿衣…”李嗣升扶着栏杆呢喃,神思渐渐渺远,“好名字…真是好名字。”

      小厮抬头悄悄觑了一眼忠王,试探着问:“要不要再去把这个绿衣叫上来。”

      李嗣升回过神来,只是笑了笑说:“不必了,既然人家不愿便不必勉强她。”正恰一支淡紫的木槿探出枝干来,李嗣升便顺手摘了一朵木槿花递到小厮手中,笑说:“便把这朵花赠给她吧。”

      小厮应了声是,捧着朵木槿花下去了。

      宴会结束,让宝珠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乐班里的人都到齐,唯独不见陆孜的身影。这事宝珠并未先声张,带着乐班舞班先出了忠王府,众人再做商议。

      可是到了二更却仍未见陆孜回胡璇楼,宝珠便派了一人去忠王府打探情况。

      *****

      王府很大,园深似海,一泊孤冷的月光微微照亮脚下的石子路。

      脑子里的一幕幕画面慢慢闪过。

      他为她亲手戴上了金菊,眼中是情深似海的暖笑。

      因怕她喝醉,他一次一次为她挡去敬来的酒。

      以前常在书上听到夫妻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并不很懂这些词的意思,现在看来这些词很贴切地形容了他们。

      面前出现一座嶙峋的假山,陆孜趿掉绣花鞋履坐了上去,悠悠晃荡着赤裸的双足,刺骨的夜风拂着她的脚底,一阵冰凉。

      陆孜抬头望着夜空里若有若无的星辰,眼角略微酸涩,拿起手中的玉箫胡乱地吹奏起来。没有曲谱,没有调子,任着她的性子随意乱奏。

      呜咽的箫声伴着清冷的月光,如泣如诉,如怨如伤。

      悠长的萧声忽戛然而止在指尖,不知何时,李嗣升正负手立在园中,他的黑发束以通天冠,一袭蓝色菱纹圆领罗袍的边角正随夜风摇曳。

      面如冠玉,棱角分明的五官有如刀裁,浑身上下散着一股淡淡的优雅气息。

      看到她发髻上别着的木槿时,他立即领悟过来,眼角含了丝温情的笑,“原来是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孜脸颊滚烫,倘若是在白天,她此刻的脸颊一定有如朝霞晕染,“我…迷路了…出不去。”她的声音低的简直吓人,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

      李嗣升深黑的目光停驻在她的赤足上,片刻移走目光,温言道:“下来吧,我送你回去。”

      他温柔的言语仿佛融化了这寒意里的万般冷意,让她恍然间觉得是在做梦,但愿这梦永远不要醒来。

      她七手八脚爬下假山的姿势把他逗笑,听着他漫漫的笑声,陆孜只觉得心底一点点化开,连带着全身手足酥软无力。恍恍惚惚地走了几步,听到耳旁他又笑起来说:“你的鞋呢?”

      陆孜才惊觉自己是赤着双足踩在草坪上的,忙趴下腰找寻自己的鞋履。一旁的李嗣升连连摇头,伸手从石块上提起一双翘头靴于眼前晃了晃,“这是你的罢?”

      她的脸颊更热,忙接过自己的鞋子,粗鲁但求快速地穿上。

      他领着她走在花园里,一面闲着跟她聊天,“除却方才的群魔乱舞,你在宴会上的箫吹的很好听。你是长安人么,今年几岁了?”

      陆孜在后头答:“不是,我今年二十。”

      “二十?”他含笑的声音响在前头,“也不小咯,可有婚配了?”

      她知道他对她说那么多话,绝不是因为对她感兴趣。而是因他生来性格便是平易近人,爱与人闲谈搭讪。

      陆孜摇了摇头,“还未……”

      “哦,女儿家的可要加把紧啊,长安城里的男子可是赤手可热的。”

      陆孜顿住脚步,鼓起勇气叫道:“殿下!”李嗣升‘恩’了一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盯着她,“怎么了?”

      那眼神却让她莫名一寒,咬唇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个女孩…她千里迢迢赶到长安…只为向你表露心意…你…会接受她么?”

      李嗣升偏头看她,气氛陷入良久的沉默。

      “不会。”他想了想说。陆孜的声音已颤抖起来:“为…为什么?”他像是觉得好笑般地看着她,说:“因为——此生唯爱弗婴一人。”

      陆孜的眼睛霎时失去所有色彩,呈现出一片死灰。她该怎么说呢,该说几句溢美之词来祝福他们,还是大哭一场然后甩头走人。

      她最后选择了前者,身体不断颤抖起,抑制住哭腔,笑着说:“殿下…与王妃…不愧是子民的楷模…令人好生羡慕…愿祝你们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三郎。”柔婉的声音自远处传来,陆孜心头一惊,踉跄几步十分仓促地躲到大树后头。

      李嗣升上前几步,携起弗婴的手,柔声责怪:“怎么了,累了一天,还不去歇着?”

      弗婴将头靠到三郎的胸膛上,眼睛却仿佛盯着远处那棵大树后头,贴住他温厚的胸膛,语气软腻地说:“想你,睡不着。”

      李嗣升在她饱满的额头印下一吻,轻声抚慰:“好啦,你先去睡吧,我呆会儿就来。”弗婴迟疑片刻,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他复走到那棵大树后查看,却见渺渺星光下,一只绣花翘头鞋履静静躺在草地上,空落落的,盛满一池清冷的月光。

      李嗣升捡起翘头鞋,盈盈的秀珠,玲珑精美,握于掌间不过方寸。回过神来,将绣鞋小心纳入袖中,转身向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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