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脾气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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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杂草已经被黄组收拾了，甚至还搬来了一套桌椅。
朗乾坤和岑灵面对面坐着，膝盖抵着膝盖。岑灵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裙子，朗乾坤穿着白衣，旁边站着黄组，若不是这是荒了的庙无人经过，外人看了定会觉得这是哪家的小公子与妹妹出来游玩。虽然这游玩地点是诡异了些。
大抵是“年纪相近”，岑灵很亲近朗乾坤。方才上街的时候买衣服的时候她问成衣店的老板要了一根毛线，这时她正在教朗乾坤翻花绳。
那一根绳子在她的手里一会儿变成了兔子一会儿变成了蝴蝶。朗乾坤看得惊奇，连连发出惊叹声。
黄组未曾见过这种玩法，也都点头。
“哥哥，这个可好学了，你看，这样这样……你试试？”
朗乾坤点头，手上笨拙地摆弄了一会儿，倒是把毛线给缠在了一起，双手也搅住了。
岑灵咯咯笑了，帮他解开。
朗乾坤也跟着笑。
黄组都欣慰地笑了。朗乾坤自然是不会学不会，只是他素来懂得如何哄女人开心。岑灵一个孩子总是挂着忧虑，他们不懂得如何劝慰，若是能哄她笑笑，也是极好的。
朗乾坤翻出来了蝴蝶，献宝一样抬手在黄组面前晃了一圈。
“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黄组纷纷给他伸大拇指。
朗乾坤又看向岑灵。
岑灵笑道：“哥哥好聪明，小姨教我一天我才学会的。”
朗乾坤起了兴趣：“除了姐姐，你还有别的亲人？”
“小姨虽然不是亲小姨，但是我也是小姨带大的，她与我娘亲如姐妹，自然值当唤她一声姨……”
朗乾坤见她脸上又露出担忧之色，便问：“既然亲如姐妹，为什么她不陪你们来找岑……你爹呢？”
“因为不能，小姨是清风阁的人，我娘亲却不是了。”岑灵说到这，鼻子动了动，似乎要哭了。
“我们不说这个了，你别哭，”朗乾坤拿了糕点盘递给她，“这是我最喜欢吃的桂花糕，你尝尝？”
岑灵拿了一块，在朗乾坤殷殷期盼下咬了口，道：“的确很好吃……”那双含着泪的眼睛又染了笑。
“你喜欢就好。”
朗乾坤笑着呢，一转头看到了司徒浩然，便噘起了嘴。
他倚着门框，一双眸子没有焦距却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脸上还带着笑。
朗乾坤便道：“你瞧什么呀，你又看不见。”
黄一朝他一瞥，咳了一声。
司徒浩然笑了笑，道：“我听得见。”
“你总是这样偷听么？”
“我想小少爷坐在这并不是不准人听的意思，”司徒浩然叹气，道，“若是不准我听的话，抱歉了。”
朗乾坤见他这么轻易就认错，又觉得无趣了。
“那你方才笑什么。”
司徒浩然垂了垂眸，低声笑了。
“见你开心，我便开心。”
朗乾坤愣了，咄咄逼人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
岑灵方才见朗乾坤不喜司徒浩然的模样，便不敢出声。此时见他不说话了，便起身问司徒浩然：“叔叔，我娘亲怎么样了？”
“她说天气好，想睡一会。”
“太好了，娘亲总算能好好睡一觉了。谢谢叔叔。”
“这是我该做的，”司徒浩然为了照顾岑灵还俯下了身，温柔道，“你去看过了吗？”
岑灵不好意思道：“看过了，医馆的姐姐说只是几块淤青，过几日便能消。”
“这你拿着，得空自己涂在伤口处。虽然是淤青，但也疼的紧，你不需要忍着。”
“嗯。”
岑灵拿了药瓶，又偷偷瞧朗乾坤，见他还看着地发愣，便轻声问：“你和那位哥哥怎么了？”
“他觉得我不是好人。”司徒浩然也轻声道。
“你是好人呀！”岑灵觉得自己说话重了，赶紧遮了遮嘴，“我知道的，只有你不嫌弃我们，肯给我娘亲看病……你们都是好人。”
司徒浩然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好不好是因人而异的，他不喜欢我自然也有他的理由。你不用担心我们，你本该是天真浪漫的年纪，不该为大人的事操心。”
“嗯……”
司徒浩然又去看他的药了，岑灵也跟着他走了。
在场都是内力深厚的高手，自然听得分明。
黄一听得脸红，见他们走了这才坐下，打算与朗乾坤好好谈一谈。
朗乾坤低着头不说话，踢地上的泥巴，好好的一双白靴立刻就灰扑扑的。
黄二无奈，蹲下给他擦鞋。朗乾坤的腿这才不抖了，但手上又不安分了，一下下地戳那糕点。
黄一道：“若是司徒在这，看你浪费粮食，要骂你的。”
朗乾坤动作一滞，把那点点渣滓捡起吃了，然后理直气壮地道：“我没有浪费！”
“你这两天是怎么了，怎么老针对先生。”
“我没有！”朗乾坤腮帮子鼓鼓，应得大声。
“岑灵不过与我们认识几个时辰，她都看得分明。”朗乾坤抬头，见黄组都点头，又低下了头。
“其他先不说，你平时最不喜欢别人说你年纪小，那先生定然也不喜欢别人说他看不见，你怎么不将心比心呢。”
朗乾坤自知理亏，嘟囔了句：“我看他挺高兴的。”
黄一见他又要钻地，拿盘子摁在他腿上。
“这点我也奇怪，虽然先生宅心仁厚，但对你也太包容了。可能这便是救世济人的大夫吧，难怪他会被人尊为盲侠。”
朗乾坤眨了眨眼睛，这事情还真不好解释，但既然提到了，没必要瞒着这些兄弟。
于是他弱弱道：“他把我当成了敬轩。”
黄一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以为我是他弟弟啦。”
听到这话，黄组都是一惊，围了过来。
“他知道你的身份了？！”黄一沉吟片刻，一拍手掌，“是了，江湖上都以为的新任教主是司徒雁去的儿子，他会误会也是应该的。难怪他会对你多加纵容……”黄一又不懂了，“既然他把你当做了弟弟，为何你还要针对他。他本就比你大几岁，叫他一句哥哥也是无妨。”
“谁想做他的弟弟叫他哥哥！”朗乾坤嫌弃道，“还有我说了，我不是针对他，我觉得他这个人表里不一，我不能让他认回敬轩。”
“那还是司徒的问题了，既然他把你当做了司徒，你就做他弟弟，那就不需要司徒认他了。”
朗乾坤拍了他的腿一下，气道：“我还说了他表里不一，你怎就略了过去。”
黄一吃痛地揉腿，道：“那就当他是表里不一吧，我们也不是一样么，你对外是大少爷，实际上是……对吧？”
“不一样！”朗乾坤拧眉，想要解释地更明白些，“他看起来是个好人的样子，但他不是！”
黄一无奈了：“其实从某个方面来看，我们也不是好人。”
某魔教教主郁闷了。
“好了，你别气了，你的意思是，先生他包藏祸心另有所图？可是他对你极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他是对我好，他好过头了！”朗乾坤想到昨日司徒浩然说的话，便忍不住皱眉，“他还说要帮我杀了岑少平。”
黄一咂舌：“这不可能吧，他可是大夫，司徒那样凶残，也是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人。”
“真的！”朗乾坤抱胸，一脸委屈地看他，“你们现在都不信我了是不是！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黄组连忙表白忠心。
“可是，我还是觉得先生不是这种人，他看起来那样……温和。就连我打伤的那些人冲他骂骂咧咧，他都好脾气地帮他们把骨头接回去了。”
朗乾坤把盘子丢回桌上，倏地站起，道：“那我们去找他对质！”
朗乾坤气冲冲就走，正巧岑灵跑来了，他忘了生气，问道：“你怎么急急忙忙的？”
岑灵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呐呐道：“我好像说错话了，那位叔叔生气了。”
朗乾坤又像被点着了的炮仗一样炸了：“他凶你？！我帮你揍他去！”
岑灵用力拉住他，解释道：“不是的！他不是对我生气！是对那些坏人！”
黄一稳住朗乾坤，问她：“你与先生说了什么？”
岑灵本觉得这件事难以启齿，但对着黄一便毫无顾忌地说了。
“我见那位叔叔还医治关心那些坏人，我就气不过，跟叔叔说了，那些人……本来是打算把我卖到那种地方去的……甚至，那个最凶恶的坏人，还打算对我……我觉得他们没资格被医治……”说到这，岑灵又想到了早上的事，害怕地往朗乾坤身上靠了靠。
“他们的确没资格被医治！”黄一握了握拳，但眼下他最关心的还是司徒浩然，“所以先生生气了？因为他医治了这些人？”
岑灵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
黄一向朗乾坤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就说了吧他是个好人”。朗乾坤撇嘴，道：“烂好人。”
“那位叔叔便让我到这里来了，他说没事……但我……觉得不对劲，就想让你们去看看。”
朗乾坤和黄一对视一眼，的确是不对劲。便让其他人陪着岑灵，他们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那些人就被黄一随便丢到庙后的空地。
方才黄一来看过，这些人还在哎哎喊疼，现下竟然安静地有点诡异。
两人踩着杂草过去，朗乾坤本身就是招蚊虫的人，这才几步路，手上就被咬了个包，挠了几下就红了。
司徒浩然比他们更快，已经回来了。听到他在呼呼，露出疑惑的神色。
黄一道：“我家公子担心你被那些人偷袭，所以与我过来看看。”他这话是有讨好司徒浩然的意思，想要缓和两人的关系。
可惜朗乾坤不合作：“我是担心那些人。啧，这地方蚊子真多。”
司徒浩然闻言靠近他。
黄一用力给朗乾坤比眼色，朗乾坤这才乖乖地没有动作。
他看着司徒浩然摸上他的腰，瞪大了眼，随后手里被塞了一个冰凉的小罐子。
司徒浩然适时退开。
“那是驱蚊的，这是涂伤口的，涂了就不痒了。”
朗乾坤看看腰上的香囊，又看看手里的小瓷罐，所谓拿人手短，他才不情不愿地道了声谢。
黄一心道自家主子看来短时间是不会接受司徒浩然，又对司徒浩然真心实意道了谢。
“方才听岑灵说你生气了……？”黄一试探道。
司徒浩然面有愧色：“还是吓到她了，都怪我这脾气，太不好了。”
“先生的脾气若是还不好，那我等脾气就算得上是暴烈了。”
“黄兄弟过谦了。”
朗乾坤冷眼看他们你来我去商业互吹，终于忍不住问：“你把他们怎么了？”
司徒浩然愣了愣，嘴角挂上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们好的很，也没什么大错，你看，要不让他们各回各家养伤吧？我想他们以后也不会作恶了。”
看到自家主子嘴角一撇，黄一赶紧接话：“先生真是妙手仁心，不仅仅医术精湛，而且乐于劝恶从善，真是我辈楷模。”
“哪里，我也只是使了点小手段，”司徒浩然谦虚极了，“啊，我那药炉怕是烧坏了，瞧瞧我这记性。”
“那先生快去吧。”
司徒浩然微一颔首，又对朗乾坤笑了笑，便往前院去了。
朗乾坤拍了拍肩膀，黄一以为他被蚊子咬了，就道：“先生给的香囊不管用？”
“还行。”
“那你拍什么？”
“鸡皮疙瘩。”
“……”
那些流氓此时一个个都是脸色发白，甚至抱紧了腿。一个个大老粗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
其中一人正仰面躺在地上，朗乾坤和黄一都一惊，以为他死了，过去一看，却见他胸口还在起伏。
朗乾坤歪着脑袋看了会，在他旁边跺了跺脚引起注意，问：“喂，你怎么了？”
这人一张脸长得凶狠，再加上脸上的刀疤，看起来更可怖了。所以面如死灰与这张脸十分不配。
黄一抬头看了看天，天很晴朗，不过也没啥好看的。
这人张了张嘴，良久，才发出声音：“修……修罗……”
“什么呀？”朗乾坤看黄一，黄一耸耸肩，表示他也不懂。
“那是修罗！是修罗啊！”这人喊了两声，竟然流下了两行泪，“爹！娘！儿子不孝！不能给你们留后了！”
两人越发一头雾水了，而且见他哭的没完没了觉得烦，于是就绕过他，去问其他人。
其中一人精神尚可，抖着嘴唇道：“他……他问我们老大，是不是那小姑娘起了邪念……老大承认了……”
……
司徒浩然没有再说话，只是挨个检查他们的断臂断腿。
老大觉得他这个人很有意思，而且几分姿色，便道：“你若是帮我们给岑老爷报个信，日后我定不会亏待你。在这凉城，别的大夫也不会大过你的名气。”
司徒浩然转过了脸。
老大看到那双眸子突然像有了神采，皱眉道：“你……”
“我这个人脾气不是很好，尤其是对一种人，格外不好。”
司徒浩然说话声很轻也很慢，却让老大的心都随着他的话一跳一跳。
他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怕起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男子了。
司徒浩然走到他面前，抖了抖袖子，接住落下的一卷布，白而修长的手指慢慢摊开它，是一排银针。
“你要做什么？！”老大眼皮一跳，只是四肢都断了，他对手下使了眼色。
司徒浩然漫不经心地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们该好好休养。”
这些手下面面相觑。
司徒浩然对老大道：“我是个大夫，不会杀人。”
老大正想松口气，却听司徒浩然又道：“死亡其实是一种解脱，痛苦地活着才是受罪。”
听着司徒浩然温柔地说出这番话，老大惊恐地说不出话。
司徒浩然轻笑了一声，道：“不会痛的。”
老大看着那枚银针离自己越来越近，想要大喊出声，却被点了哑穴。
“别吓到孩子。”
司徒浩然转向了其他人，其他人明知他看不见，但都自觉地捂了嘴。
“你以后就不会想着做淫贼了。”
老大看着司徒浩然轻轻巧巧地一笑，张大嘴发出无声的呐喊。
……
黄一咽了下口水，也并了并腿。
使了点小手段？这应该说是永绝后患吧，看这些人的神色，以后都不会再作奸犯科了吧。先生真的狠啊。
朗乾坤却笑了，对黄一扬下巴：“我说了吧，他就是表里不一。”
黄一咳了一声，正色道：“就算如此，我认同先生的做法。难道你不认同吗？”
朗乾坤沉默，挥了挥手。
黄一知道他是要放了这些人，便去让其他人过来帮忙。
朗乾坤刚到前院，岑灵迎上来，他省略了一些，只说这些人以后不会干坏事了。
岑灵感激道：“叔叔是活菩萨！”
朗乾坤摸摸她的头，让她去找黄组玩，自己去找司徒浩然。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药味，朗乾坤忍着不喜欢，敲了敲门框。
“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司徒浩然自然是听出他的脚步声。
朗乾坤知道他说的是之前好几次闯门而入的事情，直接忽略，道：“你这时候暴露你自己的本性，为什么？”
黄组对他信任有加，他可以继续做一个只管着救人的烂好人，根本不需要他出手整治这些人。
司徒浩然摇头：“我从未掩盖过本性。”他拂袖在凳上一过，灰尘除尽，做了个请的姿势。
朗乾坤沉默着过来坐下。两人竟是头次平和坐在一起。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救人是我的本性，废他也是我的本性，”司徒浩然叹了一声，很是无奈，“我不求你能信我，只想把自己敞给你看。”
朗乾坤一下又一下地踢地，扬起一阵灰尘。
半晌，他看向司徒浩然，问：“所以你就因为我是你弟弟，就想着帮我杀人？这不符合你的原则。”
司徒浩然却微微笑了，道：“你就是我的原则。”
朗乾坤呡了呡唇，又问：“我是你半道认来的弟弟，这二十年，我学了什么吃了什么你都不知道，你不怕吗？”
司徒浩然奇道：“为什么要怕？虽然你是在魔教长大，但关教主品行不错。他只是……”
听他如此评价师父，朗乾坤面色缓和了，语气也更温和了。
“只是什么？”
“没什么。因为他是魔教教主，所以品行再好，江湖人也不会称赞。这些年我走南闯北，知道的比那些人都多，我都懂。”
大概是这句“我都懂”触动了朗乾坤，他觉得胸口一暖。
“你能平安长大，我……很高兴。”司徒浩然抬了抬手，却又放了回去。
朗乾坤盯了一会，默默地把手覆上去又拿开。
但也值得司徒浩然高兴一会儿。
朗乾坤见他的唇上扬，自己也受了感染。
“你是傻子。”
“是。”司徒浩然舒心一笑。
朗乾坤一踢地，站起。
“我现在还不信你，唔，再说吧。”
“好。”
因着面前这人毫不掩饰的傻笑，朗乾坤突然觉得这满室的药味没那么难闻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脾气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