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欺》白夜星辰

28、回忆的第一章

　　灰蒙蒙的天空又下起了雨。
　　爸。小小的云端穿着大码的胶鞋站在门口回过头，怯怯的喊了她的父亲。
　　又有什么事啊？云建平叼着个烟，不耐烦的问云端。
　　云端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脚上大而丑陋的胶鞋，灰色的鞋上还用红色的橡皮补住了漏水的地方，她又抬起头看了看父亲难看的脸色，突然头也不回的跑出门去，大大的胶鞋在她脚上被她跑着的步伐拖拽着，她的脚每一次重新回到鞋子里，那双鞋的外观就扭曲得非常难看，雨下得很大，可是快到学校的时候她却收起了伞，用那长长的伞身想要遮掩脚上那双大而丑陋的鞋。
　　你看她。走在他附近的高个子女孩发现了她穿着那双鞋，嬉笑的指给她的同伴看。

　　今天是云端小学的第一天。
　　云端走进教室，奇怪的走路姿势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
　　“你看她的鞋。”一个调皮的男生站起来指着云端的鞋子，教室里一下子爆发出一阵笑声。
　　云端低着头，默默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同学们还在好奇的看着她，教室里依旧有断断续续的窃窃私语与时不时发出的笑声。
　　老师走了进来，用戒尺敲了敲讲台桌，教室里才安静下来。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她飞快的脱了鞋子，把它们藏进书包里，然后赤着脚在雨里跑着，大雨的世界里，一个人奔跑的云端却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她一路跑到家，到了门口，又把雨鞋从书包里拿出来，穿在了脚上，家里的灯已经亮了。
　　云端推门进去，看见妈妈抱着小杰在那里踱步，妈妈脸上带着微笑。
　　“妈！”云端怯怯的开口叫她。
　　雪曼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冲着门口的云端翻了下眼睛。“回来啦，回来了就赶紧上楼帮我把小杰的奶瓶拿下来，你看你，喂个奶还把东西忘了拿下来。”
　　“哦。”云端看到妈妈不高兴，回答的声音变小了。
　　云端迈着小小的步子，走过雪曼身旁，准备上楼梯。
　　“你等等。”
　　云端听到雪漫的话，回过头去看着他。
　　“你这个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人家的孩子都漂漂亮亮干干净净，你看看你背后，到处都是泥点，你到底是上学还是玩耍啊？人家见了你，就觉得你没家教。”
　　云端低下头看着身后裤子上的泥点，又抬起头望了望雪曼。
　　“看什么看啊，我说错了啊，还不赶快上楼去，看见你就够烦。你别再下来了，奶瓶我自己上去拿。”雪曼说完，便蹬蹬的上了楼，小小的云端仰着头呆呆的看着妈妈上楼的背影。

　　不一会，阁楼上传来了悠扬的小提琴声。
　　雪曼蹬蹬的上了楼，一把拧开了房门，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叫你不要再拉了没听到吗？听起来就像是哀乐一样，这家里又没死人？跟你妈妈一样讨厌，只知道拉琴，从今天开始，不准再拉了！雪曼一把夺过云端手里的琴，很大声的关上门。
　　云端的眼睛红红的，却没有哭，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将手放在桌子上，然后再立起，又快到慢。

　　午夜，云端轻手轻脚的跑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的门，她轻轻地揭开牛奶盒原本的撕开的裂口，小心的从橱子里拿出妈妈的那一只印着美丽的向日葵花海的杯子，那是她一直喜欢的杯子，但是那并不属于她。白色的液体从撕裂的开口处涌了出来，发出咕咚咕咚欢乐的声响，云端喜欢这声音，仿佛是听见土地上的花儿喝水的声音。杯子里只倒了一点云端就不再继续了，她轻轻摇了摇牛奶盒，感受到牛奶盒里足够多的牛奶所激起的轻微震荡，又掂了掂，再次确认它的分量，然后心满意足的露出微笑，拉开冰箱的门，踮起脚，小心翼翼的把牛奶放了进去。
　　她双手紧紧握着那只美丽的杯子，小心翼翼的踏上台阶，尽量不发出大的声音，一个人回到了房间。
　　喵，黑暗中发出一声猫叫，在黑暗的角落里有一双发光的眼睛。云端露出开心的微笑，走过去，借着外面的光，把杯子里的牛奶小心翼翼的倒进一个小碟子里，一个黑色的小身影渐渐的靠近云端，然后低下脑袋，发出舔舐的细微响声。
　　云端看着它，发出咯咯的笑声，说好了，你一半我一半。说完，云端便坐在地上，久久的看了看那美丽的杯子里的液体，然后闭上眼睛，喝下那些的令她愉快的液体。
　　喝完牛奶，猫咪在云端身边绕了一圈，在她的腿边上伏了下来，云端抚摸着它的毛发。
　　你和我，今天都有和牛奶吆，所以，我们都要快点长大。
　　微微的风吹过，打在阁楼地板上的树影微微动了动，瘦小的女孩和猫咪坐在地上，月亮的光照进来，在他们身上铺了一层温柔的月光。

　　第二天一早，雪曼就气急败坏的和云建平发生了争执。
　　云端下楼了时候，立在楼梯上，小声地听着。
　　我说你这个女人，就是疑神疑鬼，牛奶不是挺多的嘛，昨天你也撕开喝了，非觉得被人动过，能有谁这样做？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丫头？
　　云端不喜欢喝那个，小时候我给她买，她喝了就吐出来了，她说牛奶有股腥味。
　　那是多久之前，是现在吗？
　　那你要怎么办？你给我钱我再去买行不行？
　　不行，你这个月才交几个钱给我。那是补身子的牛奶，我不准别人动。
　　那怎么办？
　　你叫那丫头进来。
　　你这是干什么？
　　你去不去？去不去？
　　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云建平快步走了出来，看见云端一副呆滞的表情站在楼梯上。
　　云端，来来，妈妈找你！
　　云端本能的向后缩了缩，云建平一把把她拉下来，拖着她踉踉跄跄的进了房间。
　　雪曼一看见她，就眯起狭长的眼睛，而云端依旧用呆滞的表情看着她。
　　突然，雪曼从桌子上拿起那大半罐的牛奶冲到云端面前，抓起她的脑袋，把牛奶灌进她嘴里，云端挣扎着，把嘴巴紧紧闭上，白色的液体立刻从云端脸上不断地往下流，云端的鼻子里也进了牛奶，她的眉心皱着，却没有求饶。
　　叫你再喝我的牛奶，叫你再喝！雪曼见她的嘴巴闭着，扒开来，继续往里面灌。
　　好了，好了，雪曼，你别这样，她还是个孩子！云建平慌忙从雪曼手里抢过牛奶。
　　云端满脸是白色的牛奶，不停地剧烈咳嗽着，紧接着，突然把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雪曼嫌恶的看着地上的污秽物，别过头去不看他。
　　你看你看，我说了，云端从小就不喝牛奶，一喝就会吐，你看吧！
　　雪曼没有说话，蹬蹬瞪走出了房间。
　　云端看她走了，用手拼命的把牛奶渍从脸上抹掉，然后一个人走出去，啪的关上了家门，上学去了。

　　傍晚，云端打开家门，就发现爸妈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你这个死丫头，我说你怎么会突然那么合作，叫你上楼吃饭你一直不肯最近却总是一个人拿着碗跑上去，原来在上面藏了个这东西。
　　雪曼从放在沙发下的笼子里，拉出猫咪，抓着他的尾巴，把他掉吊在半空中。喵，猫咪发生痛苦的叫声。
　　云端透出心疼的表情，急忙跑到去要抢回猫咪。雪曼一把把她推倒在沙发上，快步走了出去，把猫丢了出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不准家里有这些东西，你是听不见还是怎么的？你以为我平常不上去所以就发现不了是吧？你这个死丫头。
　　云端看了看门口，猫咪依旧在门外发出叫声。
　　雪曼扯住她的背带裙，把她拖上了楼，关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一片混乱，衣橱被翻开了，里面的衣服乱七八糟的摔在地上，墙角里，猫咪喝水的小碟被砸碎了，早上注进去的清水撒了一地。
　　喵，外面传来猫咪的叫声。云端上了床，爬上窗户，隔着窗户的铁栏低着头看见那只黑色的猫咪，它孤零零的看了一眼大门，慢慢的离开了。

　　半夜，云端溜出门，再次拉开冰箱，这一次，牛奶的分量变的更少了，但是她还是无比快乐的享受着它们注入美丽的牛奶杯时发出的那美好的声响。
　　她抱着牛奶杯，走到鞋架前，把杯子放在柜子上，抽出那双雪曼一直擦了又擦的红色高跟鞋，把脚放进鞋里，小小的脚在鞋里的空空的，云端仔细的比划着，伸出手，还差这么多。
　　她努力的使自己站稳，然后捧起牛奶杯，喝了下去。只要你一直坚持，你很快就能长大，很快就能有穿上这样尺码的鞋子，等到你的脚长得这么大时候，你就能想去哪去哪，走多远都不怕，你就能离开这里了。云端，不要害怕，你一定要快点长大，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