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2、莫道痴缠九州覆 ...
-
“情”字看不破的人,少不了煎熬苦痛。和显恺一样陷于其中不能自拔的,还有姜成蝶。
子衿园的寒清舍,舍如其名,虽已入夏清冷无比。
现居此处的正是姜成蝶,恋花阁被焚毁,这里成了她的囚禁之所。
“桃琐,今日新君即位,你说外面会是怎样的盛景?”姜成蝶透过竹窗,望着外面的一片天,无奈被繁茂的枝叶遮掩的掩饰。
“听外面的门客说,君上即位不设盛世大典,只大赦天下。还说……”桃琐犹豫着要不要说下去。
“还说什么?”
“说,说文夫人同君上一起在延政门接受百官万民朝拜……”
一同接受朝拜。只有一国之母才有资格,由此可见,君夫人之位非文絮莫属。
姜成蝶叹息中透着万般无奈与哀怨,忧心忡忡地说:“罢了,如今我禁足于此,恐怕再没有见他的机会。我唯一担心的是哥哥的安危,慎远究竟会如何处置哥哥。”
盈宫之中,最大的朝非殿里传出清雅的管弦之声。殿内筵席座上近千人,形式简单不铺张奢华。单有礼乐没有歌姬舞姬,大部分歌姬舞姬都被新君遣送出宫,趁着大好年纪嫁做他人妇。
“孤今日登基,一切从简。并非不讲祖制国法放于眼中,而是乱世之国,国不强民不富,无法安心享乐。在座诸位都是朝中砥柱,辅佐君父功不可没,孤以此杯聊表谢意!”
显恪敛眉端盏,众人也相继举杯:“臣等,定当为国尽忠,忠于君上!”
长翁主和世子的余党尽除,朝内上下齐心,盈国雄起于乱世的篇章已然揭开。并搬召于全国:高荀为相,赐金印紫绶。公子恺为太尉,执掌举国兵权,赐金印紫绶。
后来显恺玩笑地问显恪:“三哥任命我为太尉,了我开疆扩土的志向,这是偏爱。却也放心将举国兵权交我手上,你宠我也就罢了!难道不怕我哪天一任性,花光盈国老底儿?”
显恪看着他,没有马上回答。
同为兄弟的盈成侯和伯睿侯,盈成侯善猜忌,不愿也不肯交付兵权给自己的兄弟,光封了一个虚名给他。只因为当初夺嫡之争,伯睿侯曾有野心,盈成侯唯恐他野心不死。这引起伯睿侯极大的不满,至今,即使盈成侯已死,也不能解除伯睿侯对盈成侯的怨恨。
“你我同为苏氏子孙,亲为手足。倘若手足都不可信任,那么何人可用啊?你是我至亲,盈国不单是我苏显恪的,也是你苏显恺的!”
三哥待他好,自小如此。但做了国君的三哥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让他大受感动。子衿园为什么引来各国名仕齐聚?他想,在这一天,他是彻底明白了。
朝非殿外,文絮伫立于夜幕下,檐下的灯火微亮。凌云髻高挽,朱钗聊作点缀。烟罗色如意云纹曲裾,下摆逶迤拖地,说不出的端庄典雅。她望着眼前的殿门,滞步不前。
“小翁主为什么不进去?君上还等着你呢!”东珠催促着。
文絮垂了眼帘:“我身为妾室,有资格和君上一起宴请群臣的,只有君夫人。”随后转身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东珠虽然不愿她回去,更不喜欢听她这么贬低自己,但小翁主说的确实在理。无法反驳,只好低头跟着回去。
她和东珠没走几步,高荀信步走入她的视线。她上前施礼,问:“若尘先生为何不在殿内?”
他笑着回礼,方开口:“如夫人所言,有资格迈进朝非殿的都不是一介草民,最少也要俸禄过百石。”
文絮听出他是在自嘲,也笑道:“先生可不是一介草民,而是高楼之上的仙人。而且,对君上而言,先生才是共济风雨,最信任的人。何必在乎什么官位品阶?”
“夫人说得十分在理。可既然如此,夫人为何不进去?”高荀淡笑。
她低眉,不答。
“妻也好妾也罢,只要我宠她、疼她、爱她,她在我心里不同于任何人,无出其右。”
文絮一惊,回过头。只见显恪站在她身后,朝她伸出一只手。她低头,静静地,看着掌心清晰的纹路,依然是那双修长温暖的手。
当年,他用这只手将她送上前往盈国的车驾;他用这只手亲自迎娶她,为她驾车;他用这只手解救过危难中的她。如今,他又用这只手,带着她,和她分享他所拥有的一切。
抬眼,迎上只有她的茶色双眸。她渐渐递过自己的左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又紧紧被他握住。
他满意地笑了笑,拉着她转身走向朝非殿。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对高荀肃然道:“若尘,我知道你不愿入朝为官,我不逼你。但我们的盟约一日没有实现,你就一日过不上你的神仙日子!”
“慎远放心,如若有离开那日,我定先找个强我百倍之人。”高荀浅笑凝眸。
显恪回望大殿里的灯火阑珊,淡淡开口:“于我而言,天下谋士才子不及高若尘一人。”
声音轻浅,似乎带着总有离别一天的惋惜。
高荀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进朝非殿,阑珊灯火盖住了他们的身影,才收回目光。
突然,脊背被人重重一拍,小七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跳到他面前。
他微微施礼:“七翁主。”
她却耐不住性子跟他寒暄,直接拉着他的胳膊,嬉笑着:“若尘仙人不喜欢里面喧闹的场面,不如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夜幕低垂,星子散在天际,触手可及。四周寂静,更显得星空浩瀚。
小七拉着高荀爬上高耸的宫墙,兴冲冲问:“高荀,你看这里比你的忘仙楼如何?”
高荀抬首相望,袍袖迎风,清逸洒脱。
他不答,她自己说得热闹,还拉着他坐在宫墙上的角楼下:“你看,在这里能看到城南的夜市。我啊,就喜欢宫外的热闹,总在宫里拘着人都变傻了。”
“七翁主是个聪慧的姑娘,倒是有些贪玩是真的。”高荀含笑看他。
一句实话让小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显然她只听到了前半句沾沾自喜,而忽略了后面的话:“我聪明也不及你呀!你不知道我多希望这宫墙能有你的忘仙楼一样高。”
“哦?”高荀侧目,“为什么?”
小七呆呆地瞧着眸光璀璨淡远的一双眼睛,含含糊糊地:“因为,因为……”
因为她喜欢他,什么都想要效仿他。他喜欢的,她便喜欢,他厌恶的,她也不会待见。年纪尚轻的小七不知道这是不是爱,爱就要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他?
声音越来越小,高荀微微弯身去听。
小七突然想吻住他的唇,又觉得那是对他的亵渎。想了想,仰头,唇瓣贴在了他一双清澈淡远的眼睛上,继而调皮地笑着等待着他羞红的脸。
没多久,她笑容渐收,她失望了。因为他是青衫古埙隐于尘的仙人,高若尘,生死关头都能处变不惊,所以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惊动到他。
这一夜,显恺第一次醉酒失态。显恺素来放荡不羁,在众人眼里不过多喝几杯,睡在了大殿上而已。
引起了众人的猜测的反倒是文絮,都以为君上会册封唐国公主为君夫人。同时,也疑惑,同为妾室,从前和君上相敬如宾的白国翁主姜成蝶为何一直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这个问题,有人在心里揣测,有人却婉转地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