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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何日云开见月明 ...

  •   “显恪!”还没跑进前厅,文絮急不可待地喊出他的名字。
      里面的人听到她的声音,几步迈出去。
      文絮没想到会有人出来,脚下的速度没有收敛,意外地撞了上去。
      “看你急急忙忙的,跟孩子似的,也不知道小心些。”
      他身上没有熟悉的白芷香,声音透着轻微的揶揄与轻佻。她慌张地从他怀里离开,看向他的脸,惊讶道:“显恺?”
      “你看见我怎么是这种表情?”显恺还不知道显恪被关押的事。无辜皱眉,两只手从她的肩头尴尬垂下,又若无其事地背在身后,弯身半开玩笑道,“只想着我三哥,可有想过我?”
      高荀不想看到的还是发生了。
      曾有一段时间,宫里宫外传言四公子和文夫人感情不一般。高荀不是那些凡夫俗子,眼睛看到的都是些情、欲。他那双淡远的眼睛却能洞察人心,文絮对四公子没有儿女之情,不代表不把世俗伦理放在眼里,放荡不羁的显恺对她的感情难以言说,更何况,她相貌姣好品行又不同于那些娇贵女子,问世上不动心者能有几人呢?
      他上前,解救了脸上极其难堪的文絮:“四公子来得正好,在下正有事与四公子商议。”
      显恺玩笑归玩笑,论起正事来立刻收了笑,肃然道:“好,我也有要紧事同你说。”
      两个人说着,相互往厅里让了让,只留文絮一个人在那。
      文絮咬咬唇,他们说的一定和显恪有关,想要跟进去听。却被高荀直截了当地请了回去,东珠会意,拉着文絮离开。

      显恺是个急性子,抢在高荀之前说:“怎么没见我三哥。他被君父召回都,说要查案,那云居寺的案子怎么样了?他人呢?”回想文絮看上去憔悴很多,又问,“文絮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慎远被君上当做幕后主谋关在天牢,文絮因为他食不下咽,刚刚差点险些中毒身亡。”本来已经过去的事情,他简单带过。
      显恺竟急得,拍案而起:“三哥怎么会变成主谋?文絮怎么会中毒?”
      高荀示意他冷静,等他重新回到座位上,才把事情的原委都讲了一遍。
      “三哥会让子衿园的人去杀她?简直无稽之谈!想让三哥交出兵权的人,是苏仙音吧!依我看,只要三哥不交出兵权,苏仙音也不敢动他。”
      高荀不苟同,低了头转着手里的陶埙:“别忘了,现在找慎远要兵权的是君上而不是长翁主。君上已经因为屡要不给而恼怒,这时再有人煽风点火,君上治慎远一个逆谋的大不敬之罪。”
      “那该怎么办?”他一路赶来口干舌燥,端起眼前的茶杯。瞬间想起那碗下毒的汤,杯子往桌子上一搁,开始坐不住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如果不是文絮把望国呈献给君上,他或许早就将显恪治罪。为王为侯,那个位置,谁不是踩着磊磊白骨走上去的?真到了危及时刻,亲生骨肉又能如何?
      说完,起身向他俯身一拜,“既能保住兵权,又能让显恪沉冤得雪,关键在你这里。”
      “只要我能帮三哥躲过一劫,怎么都行。”
      厅外,被东珠带走的文絮借口支开东珠,又折返回来。正巧听到,这些日子谏大夫楚仪和世子来往频繁,以世子做突破口,一定从他身上寻找新的线索。

      第二日,入夜。世子府门灯笼高悬,府外门庭若市,一到入夜时分世子府是建康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世子府新进的一批乐奴中,有个女子极为沉静,即使不说话凭相貌气质,也是最出挑的一个。
      她身披芳青色竹叶披风,头戴兜帽,遮住了容颜只能看到尖尖的下巴和一点樱唇。
      女子低着头抱着一把七弦琴,跟在最后。
      “都给我快着点,马上就要开席了。快、快!”一个又肥又矮的中年女子,浓妆艳抹,横眉立目地指挥着她们。这个中年女子,就是这些乐奴的教领。
      在盈国合法且提倡的艺妓叫官妓,供达官贵人取乐观赏。世子最好女色,主张把官妓写进律法,使其正规合法化的第一人就是他。由此可见,他也并非对政事完全不感兴趣,只是恰巧政事和他的嗜好没有交集罢了。
      女子抬起头,望了眼周围的建筑,露出清秀俏丽的眉目和右眼处的一颗朱色泪痣。
      文絮恰好听说有人向世子府敬献一批乐奴,买通了主掌乐籍的官员,才在不被他人知晓的情况下,偷梁换柱弄了个官妓的身份。
      真正的官妓瑁儿,才入籍身世坎坷,无奈卖身。文絮放她自由,顶替她到了世子府。
      府内虽不极其奢华,但样样讲究。一亭一树都有它奇特之处,美而精,犹如世外仙境。难怪世子不问政事,只喜欢呆在府上寻欢作乐。得意尽欢,管它今夕何夕?
      不消片刻,文絮被带到了一个叫“天阙殿”的地方。
      殿里的四根柱子雕有祥云朵朵,琉璃盏璀璨亮眼,宛若天宫。舞姬在舞池中轻摇起舞,细腰如柳枝随风。文絮等十名乐奴则在舞池边的珠帘后伴奏,管弦丝竹像九重传来。
      文絮的眼睛眯了起来,还没适应光线。在诸位宾客中,不仅找到了谏大夫楚仪,还找到了——显恺!
      而后,听世子的声音传来:“这些舞蹈都看腻了。四弟送来的凤来仪的花魁姑娘呢?还不开开嗓儿,给在座诸位唱一曲?”
      高荀让显恺接近世子,他也只有投其所好了。原来,敬献乐奴的人是他!
      舞姬和乐奴识趣儿地停了下来。
      然后一阵黄莺婉转般的声音响在大殿:“谢娘新学了小段儿,就是唱腔清素了些,不知世子喜不喜欢。”
      但听银铃幽幽作响,一个华丽娇艳的女子,薄纱缠身,肌肤可见。棕色长发,躯体丰盈。面巾轻掩,红唇隐隐。银铃绕足,蹁跹而来。这正是楚仪敬献的舞姬,谢娘。
      世子大喜:“不妨事,只要是新段子就行!”
      教领问了曲调,那谢娘却说,不需要乐队,只一把七弦琴就好。
      文絮点头,作势要抚琴却被世子制止:“躲在后面干什么,到前边来,让本世子听得清楚。”
      她垂头行礼,兜帽在顺滑的发丝上呆不住,又往下滑了滑,几乎把清秀的五官全部遮住。
      文絮架起琴,在谢娘身后跪坐下来,十指轻划,动听的音符跃然指尖。
      烟云曲,徵羽角宫商。
      月孤照,椒鸾殿成霜。
      剪西窗,江山如画藏。
      青丝绕,朱砂白芷香。
      话天下动荡,金戈铁马踏破霓裳。
      英雄魄,风华不让。
      向斜阳,晚风清,凤谋天下只为伴君旁。
      子不语,为谁疼,青梅华年枉。
      蚕丝弦,系尘缘,不言相思徘徊渺相望。
      浮生梦,自悠飏,恃心赏。
      抚绕梁,心事埋洪荒。
      风云变,国故复月光。
      胭脂雪,如絮染宫墙。
      暗香盈,此生为伊偿。
      忆绝色倾城,落花无意春和华芳。
      红颜怅,细数微凉。
      山河染,千帐灯,许卿一世繁花归采乡。
      醉明月,也断肠,岁月换流觞。
      墨一方,书几行,只道帝王人家尽苍茫。
      登北邙,点红妆,任天荒。
      在场宾客虽没有三公子那样精通乐理,但听曲儿的次数多了,自然也会品鉴一二。
      以文絮的高超琴技,应对陌生的词曲不是难事。这些人无不听得如痴如醉,不知是被歌声魂牵还是为琴音梦绕。
      文絮暗自品读着词曲,莫名的熟悉,听得心情越发沉重。不知道它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一曲作罢,只有苏显恒还能从音律里醒来,击掌喝彩。
      谢娘一看世子喜欢,脱口道:“这是三公子月前新作的词曲,不论是宅门深闺还是花柳巷间都广为传唱。听说,这是他写给心上人的呢!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
      身后的文絮,把头垂得更低。难怪她觉得熟悉,词里所写都是他们在唐国的经历。写给她的吗?她竟然不知道,一直都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蓦然间,心更疼了。
      提到三公子的才华,只要是女子,无不心向往之。谢娘兴致冲冲地说着,没留意坐在世子下首的楚仪脸色阴沉。
      世子没感觉有什么不妥,显恪的才情他见惯不怪,自己没那境界倒也不嫉妒。
      因为他的心思不在歌声也不在琴音,而在那双纤长白皙的手和拨弄琴弦时偶尔露出的皓腕。他的经验告诉他,虽然看不见相貌,但她是个美人儿。
      “你叫什么名字?”世子的眼睛越过谢娘,直勾勾地看着文絮。
      文絮把乐奴腰牌上的名字报上去:“瑁儿。”
      “嗯,好名字。”只要是他看上的女子,什么都是好的。指着她道,“你把兜帽摘下来,让本世子看看你。”
      兜帽下,她闭住了呼吸。才刚进来,她不想这么快原形毕露,而且是在楚仪在的情况下。
      这个时候,听到了显恺的声音:“大哥是不是有些买椟还珠之意?”
      苏显恒愕然,他不懂。
      他半开玩笑道:“谢娘是凤来仪的花魁,素有天仙之貌倾世之才。大哥关心一个小小乐奴的长相,却把谢娘冷落一旁。”
      苏显恒自认为在审美方面颇有建树,长项被人打击成这样,难免落得尴尬。握拳咳了咳,遮掩过去:“只是好奇,随口问问罢了。”指了指文絮道,“那个,你下去吧。谢娘,到这儿来,同本世子喝两杯。”
      文絮像大赦一般,躲回珠帘之后。
      显恺一进殿,所有人都倍感意外。楚仪除了意外,还有疑惑。显恪与众人推杯换盏,期间不忘和苏显恒寒暄几句。
      “四弟怎么有闲情逸致来这儿?还带了这么多姑娘,难不成自己在府上寂寞了?”世子拿他打趣,却只是纯粹的逗趣儿而已。他从来没因为显恪的关系,把显恺当做敌对。
      “自从云居寺出了命案,全建康城就属大哥这最热闹。才从战场上回来,四弟也想过几天歌舞升平的日子。”显恺一笑,不仅没了以往的朝气,反倒多了几分痞气。如果文絮不曾认识他,还真以为他和世子是一路货色。
      谁都喜欢志同道合的人,世子也喜欢和自己臭味相投的显恺。大笑道:“还是四弟有品位。”
      显恺飞快地瞥了眼楚仪。
      楚仪碰上四公子,脸色不大好看,讥讽道:“想不到四公子渴望寻欢作乐,竟是闻香而来。”
      显恺当然听得出话里的不敬。闻香而来?当他是狗吗!反唇相讥:“不过是路过大哥府上,贪玩忍不住凑热闹。不像楚仪你,是大哥府上的常客,棒打不走。”
      楚仪面色铁青,这分明是在骂他是癞皮狗,打都打不走。
      显恺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径自抄起酒壶自酌一杯,转着琉璃盏,玩世不恭道:“良禽尚且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楚仪把一颗大树推倒了,我只好找棵更壮更高的来靠一靠。”
      楚仪懂得他的意思,狐疑地轻扫了他一眼,闭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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