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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以国为聘谁家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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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恪正要继续说下去,却听显恺抢先开口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略感欣慰,想来这个弟弟再胡闹也不会耽误正事,这种事情当然是亲自开口方显诚意,望国是他得的再由他自己送出去,也算是有始有终。便放心地闭了口,静静地听着。
显恺目不斜视,依旧振振有词:“听闻长翁主才貌双全,我盈国三公子显恪愿以望国为聘,迎娶长翁主为妻。”
顿时,大殿内唏嘘声一片,臣子们感叹的是以望国为聘,盈国竟然把刚刚到手还没捂热的望国拱手相让。他们自然不会相信公子恺冠冕堂皇的说辞,刘司马的精锐骑兵在函谷关外一战所向披靡,盈国必是闻风丧胆不敢与之交锋,所以才出此下策。得出结论的同时,还不忘向刘彧投去敬佩的目光。
刘彧垂眼含笑,如往常一般温润。举到唇边的酒不急于喝下,微微偏头看了过去。有一刻的庆幸,唐国有一个理智的对手,及时阻止战局恶化,也就保存了两国的实力,以免他国趁虚而入。同时,也觉得想到此计策的人非同小可,能屈能伸方可成大事,今日能谈和共立盟约,明日便可与唐国站有同样地位,甚至更高。唐王反复无常,一纸盟书不会框住他称霸中原的野心。也只有联姻,才能使唐盈两国盟约进展得迅速顺利。
显恺看着对面交头接耳的朝臣们,不觉面露喜色,显然在座的诸位不知道他和显恪究竟谁是为求亲而来。那么他说是谁来迎娶就是谁来迎娶。虽然感激三哥救他于水火,但还是不能接受政治联姻这种事情。只有“出卖”自己的三哥了……
好在显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不了解的人定然看不出冷漠的一张脸早已变得铁青,只以为他照旧沉稳怡然。
唐王倒是稍微舒缓了不快的情绪,只知盈国有意与唐国联姻,却不知道是哪位公子。显恺的一举一动分明摆出一副不把唐国放在眼里的模样。而显恪举止不凡,风雅有度,倒是个指点江山的人才。至于望国这个聘礼,是他意料之外也甚是满意。
却不料,一个声音陡然响起。
“启禀父王,刘大将军在出征前曾和琬儿有约,一旦五色牡丹花开他们就共结连理。”太子文璟对险些首肯联姻的唐王道。
这一出,可谓是峰回路转,半分预兆都没有。
刘彧温和之色迅速从脸上褪去,五色牡丹?怎么可能!那分明是一颗普通的花种!刚想分辨,就被邓叔淳生生按下。
“刘将军攻进咸阳宫为什么不见传国玉玺?要知道没有这传国的玉玺,唐国不足以号令天下啊!为什么迟迟不交出来?
“是攻进咸阳宫不假,但没有找到传国玉玺。”他急道。
“莫不是早已送回府中?”邓叔淳沉吟着,“刘丞相一定非常清楚它的下落。”双眼快速扫过上首的紧挨着两处空位。
他一回朝就直接进了唐宫,家里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听邓叔淳这么一说才幡然醒悟。
一切都是唐后邓氏指使,她早就料到盈国公子会来迎娶文琬,不会因唐国的利益而放弃邓氏一族人的利益。如果能促成他和文琬的婚事,把刘彧收为己用,邓氏在前朝再没有阻碍,也为今后太子继位打下根基。一年前邀请他来赴祭月宴,这一举动是有意拉拢,文琬爱慕他这么久,没能直白地拒绝。没想到先前埋下的隐患就在今天突显。
现在才想通这些为时已晚,父亲在邓司徒手上做人质,太子当众说出以假乱真的谎言,一切都是这么的顺理成章。
“我父亲是当朝丞相,如若在邓司徒府上有什么闪失……”
邓叔淳看出了他的不甘,斩断了他的最后一线希望:“我并没有说丞相是在我府上。”
“你究竟想怎样?”抑制着怒气,低声道。
“攻入咸阳宫手刃郕王,应该知道李司马并非郕王派来的暗影所杀。那么,屠杀李司马一家的又会是谁呢?”观察着他的反应,那种犹豫落尽眼底,紧接着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帮那丫头报仇吗?我可以告诉你凶手是谁,至于条件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与此同时,唐王不动声色陷入沉思。
刘彧走后文琬确实天天捧着花盆,好像对侍弄花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原来是为了这个。既然看破这一层,不管有没有五色牡丹,只要他们两人两情相悦,又为什么不成全呢?但盈国那边又该怎么交代?送到手里的城池土地绝对不能不要。脸色沉了沉。
在短暂的时间内,刘彧做着影响一生的决定。究竟要怎么选择?痛恨自己无能,自责中透着沮丧。
像是又熬过了一年相思的漫长,缓缓起身,如同没有灵魂的躯体,默然片刻对唐王道:“臣彧与长翁主确实有此约定。”又看向对面的显恪,拱手道,“唐国公子实乃君子,定不会做出夺人所爱之事。”短短的一句话,刘彧每吐出一字,万分艰难。
显恪察觉其中微妙,不语,耐心观望着这突发的变故。以望国做诱饵谈休战联合之事,他不信唐王就这么轻易放弃送到嘴边的美味。所以他异常镇定,宛如一个局外人,他倒要看看唐王如何应对此事,是关心两国邦交还是在意女儿的终身和所谓的定亲。定亲?才智过人的他怎么会信以为真!
太子看了看自己的父王,不知他此时是个什么心情,定了定心神按着母后的原话再次转述起来:“不过小妹文絮久仰盈国三公子的美名,年纪虽轻,却也是个痴情不悔的女子。所以特意求我帮她说说成这门亲事。”
在这之前,他母后告诉他,如果他心软不舍得把文絮“送”出去,留在宫里也是难逃一死。性格纯良的他是绝对不希望看到的,更不希望母后因此变成蛇蝎心肠的女人。
两者相较,无奈之下,唯有答应。
砰——
瓷杯摔在地上,最后一片碎片还落在地上摇晃着。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一句话之后默不作声的刘彧刘将军。刘彧看着被酒水沾污的宽大衣袖,略显狼狈。众人以为刘将军因为高兴多喝两杯,醉了才会如此失态,也就不甚在意他脸上是何种表情。也只有他知道,在听到文璟的一番话后,他一贯的平静、温和、波澜不惊瞬时被慌张、无措、愤怒吞噬得一干二净,所以打翻了酒盏。
该怎么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刘彧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他不能,束手无策。绝望中他缓缓闭上眼睛,黑暗中被绝望包围,终于放弃了挣扎。
“呵呵”唐王笑了笑,正好接着文璟的话道,“寡人素来宠爱这两个女儿,她们的亲事自然是顺遂自己的心意为上。既然刘彧和琬儿有约在先不好出尔反尔。不过贵国倾国为聘,怎能辜负贵国的一番心意?小女儿文絮,年方十六,才貌双全,与三公子很是相配。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唐王询问显恪时特地隐去了她身患哑疾的事实。
显恪眸光忽闪:“我国以封疆一千四百里的望国为聘礼,只为迎娶长翁主。相信在座各位皆可见我国诚意。王上焉能将一片诚意无视践踏,此举是在敷衍我国吗?”说得不急不缓,言语间虽不似刚才礼让有度,却也没有不妥之处。
这一番话,由显恪说出,由唐王听去,平添了几分威胁,甚至可以闻到战场上的火药味。唐王目光收紧,陷入沉默。
显恪这么强硬的态度是因为他确定,唐王是不可能拒绝不废自家实力吞并望国的机会。用他唐国国君的信誉做借口,显恪才不会相信,一切以利益为重的国君怎么可能避重就轻呢!
“彭城本是唐、盈、望三国交界,属望国所有。乃是兵家必正之要塞,如今也是唐盈两国之咽喉。”唐王看了看群臣又道,“为表与盈国休兵之愿,唐国愿放弃彭城,退居彭城以北绝不相犯。”
唐王言语格外坚定不容置疑与反驳,谁占领彭城,谁就把握住南北两方的关键。唐国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是真的放弃与盈国重起操戈的念头。可是……
唐王的眼睛却是紧紧盯着沉思中的三公子,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以为他知道小女儿身患哑疾,所以不答应:“唐国愿与盈国永修秦晋之好,同样拿出相当的诚意去谈和盟之事。如果是因小女身患哑疾而有所顾虑,那么……”
寂静的大殿,所有人都体会到异常不安,唯有显恪,他的眼神掠过狡猾惴惴的太子、期待落幕心怀不甘的唐王,还有颓然不语勉强含笑的刘彧。当听到唐王的最后一句,茶色的眸子像是抓住了什么,眉头一紧。她,哑了?
紧接着唐王的话说到:“那么盟约就此立下。得王上一诺,已然不虚此行。恪何德何能蒙受小翁主错爱,想必小翁主也是古今国色,定当珍惜。”
是什么让公子恪转变得这么快?感觉匪夷所思,天下人对小翁主文絮都趋之若鹜避之不及,唯有三公子没有嫌弃,依然奉送望国做聘礼。
显恺凝望着从容淡定、力挽狂澜的三哥,对他肃然起敬,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故意地朝唐国太子摇了摇头,他也不大相信太子所言属实。两国若是有意建交,又怎是换个女子就能产生变故的?不过是面子上令自己的国家有些难看,刚刚三哥表现得淡定如平常,丝毫不损盈国颜面,反而是唐国有些不识好歹,差点为了一个翁主坏了两国盟约。最后还丢了要地彭城,真是不应该。
“呵呵……”唐王放声大笑,又道:“传孤旨意,封小翁主文絮为顺安公主。许配盈国三公子苏显恪。”
顺安公主。
诸侯的女儿叫做翁主,只有君王的女儿才称为公主。唐王还没给文琬册封,就率先给了文絮这个名号。
一时间,在座大臣们忙不迭地向显恪和刘彧道贺。
食案下,刘彧双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脸上却仍要保持着欢喜应付着周围的人。一场战争,他以为这场战争过后便可换得文絮的长相守,而今却是不复相见的结果。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显恺看着刘彧狡猾地笑了笑:“刘将军立下显赫战功,又将迎娶心仪的长翁主为妻。在下猜测长翁主定然是芳华绝世的女子,实在让人羡慕。”
“公子言过了。”刘彧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揪住不放,攥紧似的疼。随手理了理方才被沾污的袍袖。一如既往地谦逊道:“刘某不过是运气罢了。倒是听闻公子恺,竟能在十三个月之内攻下望国所有城池。这才是速战速决、以少胜多的典范。”
显恺虽不知这夸赞是真是假,也不推辞,极为欣然地应了下来:“取望国,小事一桩。不过是因为我三哥仰慕贵国长翁主已久,急于抱得美人归。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为他寻个值钱的聘礼。不过可惜了,三哥与长翁主无缘啊!”
他们二人差点在望国交战,才见面就默契十足,都对那场方兴未艾的战争只字不提。如同盈国没有劫取唐王的密旨,如同唐王根本就没有下过那道密旨。
刘彧以为来求亲的应该是公子恺,如果不是他,就应该坚守前线以防两国再次交战。今日他会坐在这里,就预示着盈国甘愿放下干戈之事,更预示着盈国有把握与唐国顺利建交。但这些早已无心追究。无论是谁来求亲,文絮都不会是他刘彧的!
忽而觉得心里万般沉重,忽而觉得心中空落无比。究竟是谁说的那句——任凡世清浊,为你一笑倾覆。分明是想珍惜,却偏偏失之交臂。是缘浅?是天意?还是……阴谋!
原本今晚文絮希望能见到刘彧,却听到了文琬即将远嫁的消息。她担心的不是文琬远嫁盈国,而是文琬对刘彧的心思,怎会安心嫁到盈国去?可此事关系两国邦交又岂是儿戏?
回到椒鸾殿,不知何故一夜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