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佳人》山峒

5、邻人濛初（二）

　　一只春燕斜泥而至，在息子湖边打了个圈儿，又一会儿，便扑腾着翅膀往高处飞去。
　　这会儿，白昀有些不开心，因为这一路上王子之都拿她打趣儿，也就是说这一路上他都拿她寻开心。
　　不过，这事儿也不应该完全怪在王子之的头上，在他身旁的澧西其实是白昀不开心的源头。
　　澧西总是旁敲侧击慢慢从王子之或是吕濛初的嘴里套出一些白昀的丑事，末了，总是用些语气词来摆脱干系。比如，王子之每次说完，澧西总是会说，“哦~”，“呵呵”，有时还会故作惊讶说声，“这样啊？”其实白昀都知道，澧西面上总是装作波澜不惊，可是心里早已经笑开了花。
　　送上门的乐子，不听白不听，是吧？
　　白昀一个人走在前面，手里一个劲儿地扯着狗尾巴草，这草也真够可怜，三下两下便没了顶，可白昀还是不解气，又是一扯，就断成了两截。

　　后面那三人现今正说到去年初夏时白昀骑着马撞进息子湖里的奇闻。
　　事情是这样的，那年夏天，白齐悠见白昀能顺利背下《女则》，开心不已。白昀她娘在白昀的软磨硬泡下终于和她爹提起了买匹小白马给白昀，白昀她爹一开心，便准了，于是在四月十一给白昀买了匹白驹。
　　说起白昀的骑术，还是王子之手把手教的，虽然说不上什么技艺高超，但毕竟不会差到坐不稳从马上摔下来。更不会一头往息子湖里钻，其实他们不知道，这里还有另一段故事。
　　那日，天气也似今天这般，无云，日光较好。白昀拉着她的小白驹到息子湖畔散步，原本一行四五人，白昀嫌他们啰里吧嗦重复又重复阿娘出来时的叮嘱，所幸扬了扬马鞭，一溜烟，跑了。等那四五人回过神来，已经是“小姐，小姐……”地找她了。
　　约莫是一盏茶的功夫，白昀四周已全然见不到几人，待她自认为可以好好地骑自己的小白驹的时候，却冷不防，见着了自己的姨母。
　　姨母，李念人，也就是王子之的娘亲。王白两家虽说是亲戚，但两家人之间极少走动，这两姊妹之间，关系冷冷淡淡的。白昀弄不清其间两人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她也不敢问，所以每次见着姨母总是提着胆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这会儿单独见着姨母，白昀一个愣神竟没立刻从马上下来。迎面而来的姨母，斜着眼睛，淡淡地扫了一眼白昀，看着息子湖里的游鱼淡淡地说：“没教养就是没教养。”
　　白昀忐忑地下了马，低着头轻轻地喊了声：“姨母。”
　　这位姨母依旧看着水里的游鱼，目光全然没有移到白昀身上。白昀一动不动地站了半盏茶的功夫，见姨母没有要走的样子，于是便说：“既然姨母无事吩咐，那白昀就先走一步了。”
　　“刚说你没教养，你这是气给我看了？怎么姨母说两句你就不开心了？”李念人终于把视线从游鱼移到白昀上，她一双眼睛瞪着一只手指着，那模样和身上的穿着对比着显得极度的不和谐。

　　从小到大，没人对白昀说过重话，即便是白昀的阿爹阿娘也只是偶尔说说她。倘若遇上阿爹阿娘气急，只需白昀撒撒娇，他们两人也会对白昀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白昀从没受到过这样的委屈。白昀自知自己不讨姨母喜欢，所以仍旧一声不吭，不过她的步子倒是动得快了许多，没一会儿，她就登上马鞍，拉着马辔，手一挥马鞭，“哗啦”一声便骑着她的小白驹扬尘而去。至于，她为什么会掉进息子湖，这全然是因为眼泪迷了眼，等她发现眼前有个模糊的身影时，她来不及思考，一拉马辔，一个转身便掉进了息子湖里。等她莫名沉入湖底，再然后被人救起，这个过程可以算得上是惊天动地，整整震了苏城三天。这三天茶馆子嗑瓜子，嚼花生谈的都是白府上那位失足落入水中的千金小姐。
　　等白齐悠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只是笑笑，然后就把那只小白驹拉倒磨房替跛腿的黑驴干起了磨磨这苦差事。这位驴兄想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怨恨跟错了主人，在自己花一般的年纪却干了七老八十的活。不过，人各有命，这马么，也不得不服。
　　白昀因上次落水整整烧了两天，在期间也有过多次梦魇。梦境里无非是姨母的一张嘴，和着王子之的笑容交替出现。
　　烧退了之后，神情也恍惚了半日。这水是再也不敢碰了，不过这马还是想骑的。至于和姨母发生的不快一直放在她的心上，像盛夏的三伏天，闷闷的。

　　“那时，妹妹被抱上来的时候，整个息子湖畔的人都围了过来。那三四个小厮见状吓的都跪倒了地上，一边念叨着菩萨，一边磕头，幸好妹妹醒了过来，不然，他们有几条命都赔不起。后来啊，姨就不让妹妹出去了，即便妹妹想出去，那些小厮丫鬟不嘛磕头求饶，不嘛哭爹叫娘的。”吕濛初说完，低头用帕子捂了捂嘴，失声笑了起来。
　　白昀一想到去年落水的事，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不过她掩藏的很好，没有被他人发现。
　　“其实，这也不怪小昀，都是那匹白驹，太野。我本来打算把我的爻驷送去，可是姨母告诉我不会再让小昀骑马，所以我也作罢。”王子之一脸遗憾看着白昀。
　　“姨母思量的甚是，一来，姨母放心不下；二来，马术于女子而言不比的女工，女子还是于家更适合；这三么……”吕濛初停了停，笑了笑说：“小昀若是再弄出个什么笑话，可真是嫁不出去了。”
　　“哦~是么？”澧西一边听着一边看着在身旁扯狗尾巴草的白昀，“不过，我的追风倒是乖的很，白姑娘有没有兴趣试试？”
　　白昀侧着身子瞪着澧西，“别白姑娘白姑娘地叫唤我，听着怪像白骨囡的，起得我一身的鸡皮，喊我白昀得了，我又不气你了，用不着那么客气。这马么，我定是要骑的，既然你主动请缨了，那我也不好拒绝。那，上马吧。”
　　白昀作势要上鞍，她一刻也呆不住，再呆下去眼泪就要下了。

　　就在白昀刚跨上马背的时候，一双手按住了马鞭，“还是有点担心，随我来。”说完他也跨上了马背，整个身子牢牢地环住了白昀。澧西侧过头，对着王子之和吕濛初说：“我带她四下走走。”王子之心想着这一逛定然会消解这二人的摩擦，他也没发现白昀的反常。于是，也就欣然答应了。
　　王子之道了声：“万事多加小心。”之后，他们便骑着王追飞奔起来。
　　初春的息子湖边，浅草没马蹄，处处都是一片风景。
　　澧西和白昀没跑多久，好几滴眼泪便“啪嗒，啪嗒”掉在了澧西的手上。澧西一愣神，勒着王追的马辔也渐渐收紧，不多时，王追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四遭花影微动，一阵风吹过，卷落了枝上的花瓣儿，又是一阵风，连同地上的一起，飘飘浮浮……
　　马蹄不快不慢地踩在草地上，良久无话。

作者有话说

　　谢谢雪临韵:-D，晋江还不上手，不知道怎么玩。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