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入夏来》吴霁

1、初遇

　　Part.1 有个姑娘叫小艾

　　“小艾，你说西红柿炒蛋是先炒西红柿还是先炒蛋？”
　　“那你说，这个世界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这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
　　“你说呢？”
　　“我还是先放油吧……”

　　“小艾，你说我上大号一定要用8格纸，上小号一定要用4格纸，是不是一种强迫症？”
　　“……算是吧。”
　　“那你说我怎么才能改掉这个习惯呢？”
　　“不用纸……”

　　“小艾，你说我打通电话以后是在嘟两声还是嘟三声的时候接比较有礼貌？”
　　“嘟两声。”
　　“为什么？”
　　“因为你二。”

　　“小艾………………”

　　小艾姓夏，生在农历五月，挺着肚子的妈妈前一天还在感叹粽子的美味又纠结糯米的不消化，第二天她就闻着艾草香呱呱坠地，爸爸挠着她的小脚丫轻声唤她“五月”，直到现在。

　　小艾一直不想辜负这个充满文艺气质的名字，夏小艾，如夏热烈，似艾清香，她玩单反，写小诗，听民谣，爱旅行，却喜欢操着一口大碴子味的东北话，和邻居家的狗玩耍，玩笑着给它取了个接地气的名字，叫：春生。

　　顾名思义，这狗是春天出生的。

　　小艾是南方姑娘，小桥流水，乡里人家，她喜欢赤脚到小溪里抓螃蟹，也喜欢在耳朵旁别上苜蓿花，臭美地戴着花环在花田里旋转，旋转，即使别人都拿那花当猪饲料，可到了花开的季节，她还是欣喜不已；她喜欢5毛钱两块的白糖棒冰，也喜欢一口下去全身都冒泡的橘子汽水，即使妈妈并没有给她足够的零花钱，狠狠心还是割舍不了那丝丝透心凉；她喜欢在外婆家的田地里疯跑，也喜欢趁人不注意偷个地里熟透的西瓜，即使逃回家时发现那瓜早已烂透，也在疑惑刚刚怎么没人追着她打。

　　小艾有很多哥哥，夏天到了，一起躺在外婆家弄堂里用门板搭成的小床上，听着挂在木头梁子的吊扇吱吱呀呀的唱着令人安睡的歌谣。

　　后来，故事越来越多，人却越来越少。小艾把大学志愿填到了北方，去到一个一整个冬天雪都不会融化的城市。

　　后来，小艾开始想家，想念家乡的大肉粽子，想念外婆家早已结满蜘蛛网的电风扇，想念一只叫春生的狗。

　　后来，小艾又回到这个城市，看着早已是暮年的春生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Part.2

　　很久没有回到这里，有多久，几年？十几年？已经记不清了，就像一页一页被撕掉的日历，没人去数到底没有了多少，隐约觉得很多，却仍道不清个十百千。

　　只是隐约记得这里的廊桥和知了。廊桥那么长，小时候的自己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拼命瞪大了眼睛也望不到头；知了叫得那么响，窗外的梧桐树上仿佛装了个大音响，这群小生物疯狂了这一个夏天，倒也安然。

　　“我回来了，终于。”

　　他拉着行李箱站在出站口，孑然一身，仿佛是相机设定了太长时间的曝光参数而他巍然不动，身边掠过的是一道道光怪陆离，眼前的城市已全然不是当年他离开时的模样，不知道是记忆随着想象模糊了当初的影像，还是回忆已然追赶不上时间的脚步，慢慢失去了对焦的念想。

　　其实，他还是兴奋的。

　　回来，总归是好的，不管是不是曾经离开，也不问未来还会不会走，回来，就是看看也好。

　　“我到了，勿念。”五个字，两个标点，算是他给母亲的家书。

　　“安，勿念。”

　　收到母亲的短信后，一辆出租车滑到了他的跟前，他示意司机打开后备箱，没想到司机一转头急匆匆的拉开车门，亲自跑来将他的箱子放进了后备箱，又顺道替他打开了车门，那忙前忙后圆滚滚的肚子倒是像极了□□熊，憨态可掬。

　　“小伙子，第一次来啊！”司机操着一口浓重的本地口音，一听倒是充满着亲切感。

　　“算是吧。”他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沉静的语气，一听就不像是南方人，第一次来和第一次回来，不过只差了一个字。

　　“喔唷，来旅游的吧，我就说嘛，这几年我们这里旅游业发展得好，我早上拉的几单生意都是来我们这旅游的呢。”看来这司机是个热情满满的本地旅游事业推广者，通过后视镜也能看到他满脸的骄傲与自豪。

　　“师傅，城隍庙附近有没有动迁？”

　　“小伙子，不错嘛，还知道城隍庙，我和你说哦，现在这城隍庙可是越盖越气魄，迷信一点说哦，这是保佑我们这里发展的，香火旺得呀，这可不是一般般的……”司机师傅越说越兴奋，阳光洒下来能看到他的唾沫星子在空气里翻腾飞舞，虽然车里开了空调，他却还是忍不住摇下了车窗。

　　外面的世界有点吵闹，外面的世界有点好闻，外面的世界热闹到好陌生。

　　直到下车，城隍庙有没有动迁，他还是不知道。

　　Part.3

　　“小艾，公司新聘的设计师明天过来报道，你今天先准备一下。”

　　“好的，陈姐。”

　　其实，仔细算算，小艾已经在这个公司整整两年了，回来的这两年里，她端过水，倒过茶，也常常跑腿买咖啡，但她从未想过要离开，也就一直做到了现在。

　　说是恋旧，其实不然，具体是什么原因，倒也一言难尽，总觉得这里是她与回忆的纽带，是时间对她的捆绑，她的要求也不算高，只要一个单纯的工作环境，就能让她如鱼得水，现在这份工作，工作清闲，时间也自由，倒是做到了最大程度的满足。

　　“林……”小艾手里拿的是新设计师的资料。

　　“这个设计师的名字好有意思，就是这长相也忒不地道。”小艾端着刚从陈姐那里拿来的文件夹自言自语。

　　“是吧，我也觉得这名起得挺好，要是以后我有孩子了，我也这么起。”陈姐欣欣然地笑着，嘴角的酒窝仿佛真的盛满了酒一般让人沉醉。

　　“快说，啥时候要孩子啊？”小艾顺着问了一句。

　　“还早还早，事业要紧事业要紧。”陈姐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小艾看到了。

　　“我爸喜欢叫我五月，以后我也要按月份给孩子起名。”她赶紧把话题岔开，让对话起死回生。

　　“那以后你小孩要是生在正月怎么办？”

　　“叫大大。”小艾脱口而出，哪知惹得办公室里一阵哄笑，她一时间还没缓过劲来，拿着身边的水杯仰头准备喝口水，突然有个同事站了起来：“看来我们以后要就小艾叫大大妈，简称——大妈。”

　　小艾一口水喷在了新设计师的资料上。

　　“您好，我过来办入职。”

　　大妈，哦不，小艾于混乱中接到前台打来的电话，艰辛如她，一只手托着文件夹，令一只手努力去够办公桌那头的纸巾，头侧到一边夹着电话，也没听清楚是谁，什么时候，只听到有人要来办入职，她连忙一口答应下来，只是谁也没想到此人彼时已经到了前台。

　　“哦哦……哦，”稍微平复下心情，小艾一本正经地坐在了办公桌后。

　　“请问，您的姓名？”

　　“林谷雨。”小艾假装镇定，又低头看了看资料上的照片，想来高考有人代考，工作难道也有人代工，还是飞了趟韩国，整形思密达？

　　“这本人和照片……”奈何疑惑太大，小艾忍不住开口。

　　“有什么问题吗。”看着面前的人一脸淡漠，小艾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又暗暗瞟了好几眼，暗暗地做了超精细的比较，怀疑也随着对话慢慢减少到了百分之二十。

　　林谷雨看了眼摆在桌上的铭牌，夏小艾，想来是出生在端午时节的姑娘。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你在这边签个字就可以了，您的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相应的办公用品也已经备齐，设计师的办公室统一安排在楼上，您需要上去确认一下吗？”

　　“嗯，不必了，辛苦。”说实话，林谷雨今天有点累，又是飞机，又是动车，他侧身靠着椅子上，满是倦容的脸上还礼貌性地挂着笑意。

　　“其实，您可以不用亲自过来的，后天过来上班的时候办理就可以了。”

　　“没事，我走走逛逛，就顺便到这里来看看工作环境。”

　　“林先生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吗？你不要看我们城市小，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啊，有很多小吃，我相信，林先生一定会喜欢的喏。”即使在北方念了几年书，小艾骨子里南方女孩的味道还是很浓，她讲着糯糯的吴侬软语，句尾用着轻轻的语气词，就像是三月里的小雨，润物细无声。就像此时，她官方地介绍着自己的城市，热情也疏离。

　　“算是第一次吧，希望到时候你能赏脸当我的导游。”

　　“我的荣幸。”小艾顺手合上了资料，看了眼手表，离下班时间还有两分钟，对方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她刚递给他的公司资料，一点想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她用穿着高跟鞋的脚伸到办公桌深处够她藏着的平底鞋，她可从来都是掐着时间下班的，这是她和春生约好的。

　　“咦，我的鞋呢？再够得远一点，我明明记得我放这里的啊，怎么会够不到呢？再够远一点，我的天，不行不行，腿要抽筋了，抽筋了……”

　　“你没事吧？”

　　“没，没事。”小艾用比春生还难看的表情冲林大设计师微微一笑，心里暗暗叫苦：“那条撇出去的腿，辛苦了，辛苦了，哎呀我的妈呀！”差点叫出声来，小艾的脸色微微一变，这筋抽得可是真TM的疼啊。

　　“需要我的帮助吗？”

　　“不，不用，可以的。”林谷雨，你能快点离开我的办公室吗，林谷雨，拜托拜托，谷雨欧巴，我要下班了，春生还等我回家遛我呢，请快离开思密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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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三分钟，办公室里的人开始陆续离开；下班10分钟，清洁大妈开始来打扫卫生；下班30分钟，加班的人陆续离开；下班一个小时，人都走光了！小艾瘫坐在电脑面前，抽筋的腿都已经不疼了，她连鞋都没换好，在公司待到最晚的一天，居然也不是因为加班……

　　“当我的导游吧！”

　　“今天？现在？到时候？”小艾一脸便秘的表情。

　　“现在是时候了，你不是说这是你的荣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