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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成姻缘凌銮娶宝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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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这么想着,到底还是难以下定决心。
殿试过后不久,诸位新进士子的封赏也下来了。冯紫英封从三品游击,归于其父冯唐账下调遣,柳湘莲授正四品的都司。卫若兰为本科状元,入翰林院。
出乎意料的是,武科状元贾瑞竟被封为北镇抚司锦衣卫千户。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负责皇帝亲设案件,内有诏狱,南镇抚司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纪。南北镇抚司下各设有五个卫所,其统领官称千户、百户、总旗、小旗。
从这个封赏看出皇帝是极为重用贾瑞的,然而,在□□人人谈及锦衣卫,无不变色,那间诏狱就如地狱般可怕。皇帝将贾瑞封到这个臭名昭著的地方,就算对他再倚重,在世人及后人眼中也不过是鹰犬之辈,日后史书工笔只怕也难得清名。朝中大臣均知贾瑞所破几宗案子,对此皆扼腕叹息。
贾瑞对此却不甚在意,无论前生今世,他一心想做的,只有查案。
除了封官职,贾瑞对两位状元郎还有额外的赏了府第。令他们喜出望外的是,两座府第竟是相邻的,三进的小院落亭台轩榭,花木扶苏,古色古香,且别致优美。花院围墙边种着几株梨树,合抱粗细,团团如盖,如今梨花满树,积云堆雪。
贾瑞当既便下令拆了那堵墙,两家小院便连在一起。
卫若兰这边风景也甚是美好,假山堆叠,爬满了不知名的香草。一汪清泉从假山上流出,落入碧潭中,鸣珠迸玉,水汽氤氲。潭水旁种着几株芭蕉,蔚然成荫。
贾瑞指着芭蕉笑道:“此得甚是凉快,盛夏之时,我要来此做回蕉下客了。”
“清明时节,也亦可去梨树下饮一杯屠苏酒。”
两人相对莞尔。
贾府那座小院原本住贾代儒夫妇与贾瑞是足够的,只是后来又多了个小芷言流匀,加之平日里凌銮等人来来往往,渐渐便觉得小了。如今有官职在身,来往的人会更多,更加不方便。他原本就有心再买座,如今倒是省了事。
贾瑞这一中状元,可谓鲤鱼跃龙门,贾府众主子对他自然也刮目相看,连以前讹诈过他的贾蓉贾蔷也与他亲近起来,时常邀他赴宴。平时他多半推脱掉,这日恰逢心情郁结,便应了下来。
宴上薛蟠也在,见了贾瑞便举着杯子来敬酒,“瑞兄弟这回可多亏了你,若非如此,我妹妹多半是选不中的。”
贾瑞奇道:“这与我有何干?”
薛蟠一幅你别推托的神色道:“这宫里历年选秀都是要走门路的,也是我没用,没什么门路可走,当时觉得是没指望了,哪成想就选中了,我就奇怪了,后来打听才知道,原来是瑞王发了话。这薛贾两府里,除了你还有谁与瑞王爷说得上话?”
贾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如果宝钗进宫幕后推手是凌銮,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他早就看上宝钗了?想娶她做侧室?既然如此,又何必绕那么大的圈子。
贾瑞苦笑着灌了壶酒,“薛大哥,宝妹妹的生辰八字,可以送到瑞王府了。”
这些日子,凌銮一直未收到贾瑞的回话,他心生庆幸,其实贾瑞也是在乎他的,介意他身边有别人,对他同样有占有欲。
然而,在最后的期限到来前,薛府送来了宝钗的生辰八字,凌銮一看那字便认出是贾瑞的。
他愣怔了良久才掀唇一笑,手摸到胸前,拿出一枚戒指来,接着一用力将链子扯断,那枚戒指随之崩落,不知滚到何处,他也未寻找,只是看着信,笑意越来越冰冷,拿着贴子去找贾瑞。
这日是黄道吉日,贾瑞与卫若兰约好搬到状元府里住。贾代儒夫妇在那小院住了一辈子,不愿意离开,左右两处也离得不远,贾瑞便没有强求,带着小火柴流匀住了过去,又专门买了几个丫环小厮照顾二老。
卫若兰这边也是同样,他是世家公子,府里亲眷甚多,自不可能都搬来,也只带了两三个小厮丫环。
收掇了一日,此时院子刚安静下来。
凌銮到时见府里灯火已熄,他也没从正门入,仗着轻功轻轻巧巧地跃上墙道,然后就见一道剑光蓬起于青瓦雕栏之间,清冷凝练,刹时便似有雪光潋滟开来。随及一阵清寒的笛声跟了上来,这春夜不由便染上了丝凉意。
似乎有人于院落中舞剑。
他寻着剑光而去,但见此夜月华如练,清清皎皎的洒落在古巷石街之中,恰似副水墨画卷,浅浅的晕散开来。
小院之中,檐崖勾勒、青阶如洗,笆蕉竹叶筛风弄月。而亭中一树梨花团团如盖,被月华笼罩,片片花瓣皆泛着莹白的光泽。
梨花树下,有人纵剑而舞,那袭白衣似捣碎了梨花与月华,和着江南三月的春水浸染而成,形影清逸,风骨岑寂。
他身影起落于青石院落中,黑色的影子如画家的笔,在青石板上游走无迹,梨花被剑气袭卷,刹时便是漫天飞雪,飘飘洒洒。
这套剑法凌銮极为熟悉,——砌下落梅如雪乱。
舞剑的人身影清瘦,骨骼细致,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配合着那套剑舞,清冶之中自有股迷人的风姿,如新月堆雪,亦如桃花浸酒。
凌銮不由得痴了,目光落在椅树横笛的人身上,又升起了抹敌意。
因为那眼光太过专注,似乎天上地下,只有舞剑的那一个人。
凌銮知道剑舞的贾瑞和沉迷于案情中的贾瑞,有多么动人心魄,越是知道就越是介意,可越是介意,他就越是觉得挫败。这挫败感在这一刻被无限的放大,他原以为自己成别人成亲,贾瑞多少会在意点的,可是,这闻笛起舞、这花前月下,又有那点在意了?
真是可笑,枉他费尽心机将宝钗弄进宫,自作多情的试探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让宝钗在他之间选一个,却最终是这么个结果。
他自嘲的笑笑。
怎么就忘了自己在贾瑞心里,不过是谢沾青的替身。真是可笑,不过是几个月的耳鬓厮磨、鱼水之欢,不过是让自己替他取了个字,不过是偶尔被他用迷恋的眼光看着,就觉得自己得到了他的真心,孰不知他只是透过自己看向谢沾青罢了。
不过一场交易,自己却傻乎乎地献上真心,这三十多年真是白活了,自从隋洛去世,应该相信这世间再无人可换得他的真心。
他眉目传情、心有灵犀的两个人,拂了拂衣袖,扬长而去。
凌銮迎宝钗这日,是金陵城里少有的好天气,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虽说薛宝钗嫁到瑞王府是做侧室,但她毕竟紫薇舍人的后人,四大家族在朝中还是有些权势的,故而这场面也十分的大。
朝中文武百官前来道贺,贾瑞自然也逃不过,与冯紫英他们一同前来。远远地便望见凌銮,他着身大红的箭袖,玄青镶边,襟前领边上绣着团龙云纹。那红色淡化了他眉眼间的矜漠,衬着深刻的轮廓,疏落的五官,使得整个人愈发的有味道。
贾瑞心头微窒,在凌銮的目光看向自己时,别开目光与卫若兰低声说话。
凌銮的目光落在贾瑞身上,也是微微失神。不知是不是刻意,贾瑞穿的是那日勾|引凌銮时的那件衣裳,榴红色的里衣,以白绫束在腰间,外面则衬件宽敞的白绸衣,潇洒飘逸,又不失喜庆之色。
两人低语了阵,便齐来道贺,贾瑞最后上来,只看了凌銮一眼便拱手作揖,“恭祝王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他嘴角是带着笑的,让凌銮觉得这祝福说得十分真切。
凌銮看着他弧线优美的后颈,顺着那颈滑到自己最喜欢的肩胛上,春衫遮不住那隽秀的轮廓,凌銮想起无数个夜晚,自己剥开他的衣衫,唇舌沿着这肩胛,一路下滑到他细瘦的腰间,再到挺俏的臀上……
那般香艳的画面,此刻想来,却唯余心酸。
两厢沉吟着,倒是一旁的凌钶问,“你今儿为四哥准备了什么稀罕的礼物?”
贾瑞抬起头,目光平淡地道:“没什么稀罕,与兄弟们相同。”
凌钶有些失望,“你的礼物一向别出心裁,我还道有什么不同呢。”
贾瑞静默无语。
卫若兰适时地打圆场,“来者是客,是否可以请我们入席了?”
凌銮深看了贾瑞眼,对小颜道:“带他们入座。”
这座位也是按朝中品阶按排的,因此贾瑞他们的设在比较偏远的地方,这样也好,统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冬秋。
可既便离得再远,那喜庆的锣鼓声、道贺声、欢笑声,还是声声入耳。既便再不愿意去看,那个大红的身影还是时不时在自己眼前出现,那性感的唇是自己喜欢亲吻的,那宽阔的胸堂时自己时常伏枕的,熟悉他劲瘦腰身的力度,习惯他给予自己的深度,可从今日开始,一切终将会渐渐地陌生。
贾瑞看着他们双双入了高堂,司礼官吟唱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贾瑞满满地倒了杯酒,一仰而尽。
“三哥。”卫若兰忧心地望着他,压住他的酒杯。
冯紫英也帮着分散注意力,“哎,这些日子我家门槛都被提亲的人踏破了,想来你们那里更繁忙吧?”
卫若兰道:“前几日有位高僧到我家,说我不宜早议婚事,故而暂且搁置。”
“这倒是好主意,只是我父亲却不信这个,已经替我定下亲事了。”
卫若兰问,“不知是哪府的小姐?品性如何?”
冯紫英脸上难得出现羞赧之色,对贾瑞道:“说来这姑娘与你还有些亲戚关系,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内侄女,荣府贾珠之妻李纨的堂妹,闺名一个纹字。”
贾瑞记得曹公笔下的李纹,超脱淡然,如红梅般美丽高冷,又不失坚韧,宝玉赞他们姊妹水葱般水灵的人儿。
“珠大嫂子知书达理,想她的姊妹自然也是不差的,恭喜大哥。”
“父亲已经张罗着要下聘,听你这般说我便放心了。”
贾瑞没见着柳湘莲,问道:“二哥怎么没来?”
冯紫英笑道:“那日打马游街,他可是出尽了风头,如今金陵城内谁不知道探花郎湘莲公子?北静王那小院的门槛都被提亲的人踏破几个了。这不,醋坛子被打翻了,趁着还未正式入职,带着他躲出京城了,随礼倒是让我带来了。”
贾瑞望着凌銮的背影,呐呐道:“北静王早晚也是要成亲的吧?”
冯紫英脸上的笑意没了,叹息地望着贾瑞,“谁不想着传宗接代呢?柳家就只他这一根香火,将来也是要成亲的,我前日还听他说家里的姑姑写信来,催他早日成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