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尺之上》一只大黑鸟

2、相伴·旅行开始

　　Chapter 2

　　杨默在候车室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饿醒时已经快到中午了。他起身在卫生间简单地洗了把脸，然后慢悠悠地挤进候车室的人群里。

　　他师父虽然在指导思想上是很大义凛然的，但在方法论上就很很很不拘小节。所谓手艺无高低贵贱，技不压身，所以耳濡目染这么久，杨默其实也学会不少不入流的功夫。现在他在马上要检票的站台上的人群里慢慢移动，眼光看似随意地四下搜索，不一会儿就找到一对儿依依不舍的送别情侣。女人的身边好几个行李箱，值钱的东西应该都放在身上的挎包里了。男人给她买了一大包零食，估计是为了让她在车上打发时间的。现在那一包零食就放在男人脚边。

　　杨默抬头看看检票时间，扁扁嘴，回头倚着离这对小情侣不远的柱子站着。应该很快就能填饱肚子了~

　　过了十分钟，站台上忽然人头攒动：开始检票了。杨默不动声色地随着人流向那对情侣走去，果然如他所料，两人赶在分别之前紧紧相拥，深情地吻在一起。杨默就蹲在食物袋子前翻翻拣拣挑了几样爱吃的，然后才从容淡定地消失了。不止拥吻的两人一点儿都没觉察到异样，周围的人群也没人发现。

　　金瑞文将视线从杨默头上六尺转回眼前，忽然觉得好玩儿。一个七八岁的小屁孩，偷起吃的来脸上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有好不容易等到人家接吻时那不屑的一瞥都让他觉得有趣。一眨眼的功夫，他做了个自己都觉得意外的决定。

　　“喂，起来了，带你出去玩儿一圈。”金瑞文踢一踢脚边那一坨白毛。

　　肖白一个扑棱支起脑袋，然而黄澄澄的大眼睛里还是写满了迷茫。金瑞文一个响指，把肖白变成了麻雀大小，胡乱塞到了外套口袋里，根本没注意到肖白伸在口袋外面的两只小爪子。“呜呜呜呜……呜呜（姓金的……你把老子装倒了）！”

　　金瑞文摸着手腕上的纹章，双目微眯，口中嘀咕两句，然后就听“噗”的一声：偌大的客厅里仅剩下一扬黑色的羽毛。

　　杨默此刻正在吸溜吸溜地吃着他刚泡好的泡面，忽然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男孩儿坐到了他身边的座位上。杨默头也不抬，接着吸溜吸溜地吃泡面。

　　“咳咳……小子，你这东西是偷来的吧？”新来的小孩儿指着杨默脚边一堆零食问道。

　　“咦？你怎么知道？”杨默显然觉得不可思议。

　　“哼，你光天化日之下偷东西还不想让别人看见嘛？！”

　　“可是……可是你不可能看见啊！”杨默皱着眉毛一脸认真地说道。

　　“哈！笑话……难道你隐形了不成，什么叫不可能看到，好大的口气……”

　　“师父说了，正常人在看见别人有亲热举动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回避视线的，所以我趁他们亲嘴的时候拿走这些吃的的话，他俩顾不过来看我，别人也会回避目光，所以肯定不会有人看见啊……”杨默太着急证明自己的观点，连泡面都放到一边，手舞足蹈地跟小伙伴解释。

　　“那你……你当时为啥没有避开眼光啊？”杨默问道。

　　“……我一直觉得你鬼鬼祟祟，所以想看看你要干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对这片很熟的，要不以后我帮你吧。你知不知道这里面都有监控录像的，我可以帮你避开它们”

　　“我叫杨默……你呢？”

　　“我叫罗晔”

　　罗晔看了看杨默放在地上的吃的，悻悻地问道“那个，我可以吃一点吗？”

　　杨默点点头说：“可以啊，反正吃了了再去弄就好，你随便吃好了。”杨默笑得很开心，是不是，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杨默从小跟着他师父四处游荡，每个地方呆不到一周，所以也没有机会结交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吃零食的功夫，罗晔听杨默叽叽喳喳地讲了好多事情：他怎么跟师父走散了，要回到弋郡他师父家等师父回来；他打算混到托运行李车厢里，因为自己还没到年龄不能买票；他喜欢吃巧克力和草莓，师父说女孩子才喜欢吃草莓不给他买，这样他就越发喜欢吃草莓……

　　罗晔则简单交代了自己是离家出走的，也没有目的地，不如就跟杨默一起去弋郡等他师父。

　　“到时候我让师父也收你为徒弟！”杨默又咬了一块巧克力，骄傲地说道。

　　其实他是有警惕性的，他跟罗晔说的事情除了名字基本都是假的，但是这却不妨碍他对这个新伙伴的好感。这个瘦弱的、比自己仅高了一个头的小男孩儿给了他与年龄身形不符的安全感。

　　杨默从一生下来就被家人忌惮，没什么人亲近他；好不容易有了个师父，虽然性格粗糙，脾气也差，但是却是实打实地对他好，可昨天，师父也离开了。再怎么故作坚强，生活中最后一层保护膜消失了，剩下他自己暴露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内心的无助是怎么都骗不过自己的。

　　所以，今天遇见一个愿意跟自己结伴旅行的小伙伴，内心其实很感激命运。这个人虽然话不多，表情也总是淡淡的，有时候甚至让杨默怀疑自己是不是话太多惹他烦了，但却总让杨默觉得心安。而且……长得还挺好看的。杨默对于长相的评价还是很不自觉的，还没有形成什么系统的审美观，师父邋邋遢遢的样子也没觉得丑，遇见魅惑的鬼怪也没觉得美，但是这个小哥哥就不一样，第一次让他觉得：这个人长得挺好看的。不过师父的教诲还是得记得，人心就跟公交车一样不靠谱。所以还是先不要跟他说太多实话的好。

　　而另一方面，化身为罗晔的金瑞文则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小屁孩说起谎来真是一点儿不犹豫啊，不过看样子他师父确实教了他不少生存本领。应该能好好地活下去吧。所以他本打算逗逗杨默就走的，可是看着小孩子跟他说话时越来越开心的小脸儿，和那掩饰不住的亲近，金瑞文忽然意识到，不管再怎么狡猾，他其实都只是一个不到八岁的小孩子。所以一个没忍住就说出了一起旅行的承诺。不过很快就被杨默直勾勾盯着他脸的眼光搞得有点儿后悔——我的脸怎么了吗？

　　又过了许久，太阳也快落山了。罗晔坐直了身子对杨默说自己要去探探路，看看怎么能混到去弋郡的火车上去。让杨默在原地等他。

　　杨默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擦觉的失落：“你一定要回来……”

　　罗晔笑笑说：“我骗你干嘛，我还指望着拜你师父为师呢！吶，我把我的宠物放在你这儿，这样你总相信我不会跑了吧？”说着把兜里的肖白掏出来，郑重地放在杨默手里。杨默的眼镜瞬间点亮了：

　　“这是……这是夜枭？好小好可爱啊”

　　“呜呜呜……呜呜（姓金的，你随便把我扔给个小屁孩是闹那样！）”

　　“嗯，他叫小白，你替我看好他，我很快回来！”罗晔说完就走了。

　　“哈哈，小白这么漂亮，晔哥哥一定不舍得不要你就跑掉的！”被握在掌心里的肖白撇撇嘴，嗯，这小孩还算眼光不错……但是！谁特娘的叫小白！老子叫肖白！

　　罗晔走出杨默的视线后，闭眼凝神，借万物苍生的视角，很快就把整个火车站内部的结构、运行方式等摸了个一清二楚。以他的能力，只要施展下幻术，完全可以正常上车，但是他还不想再杨默身边暴露身份。要想一个让杨默相信的法子混上车的话，果然还是托运环节比较薄弱好控制。只要顺利穿过监控室就可以了。再次闭上眼，整个“套票路线”已经清晰的呈现在罗晔的脑中。

　　回到候车室的时候，罗晔在接近杨默的时候，慢慢地停下了脚步。不远处的候车座位上，杨默的枝头上沾了巧克力，正在聚精会神地逗弄手里的肖白去吃。候车室巨大的玻璃墙外面，西沉的落日扯着最后的余晖。金色的阳光打在一人一鸟的身上，画面静谧而空灵，让罗晔不由驻足。

　　仿佛是感受到关注的目光，杨默一抬头正好看见罗晔，迫不及待地招手：“罗晔哥哥！你回来啦~”

　　罗晔笑笑走过去，把计划跟杨默说了。杨默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一点儿崇拜的意味。他自己也想过怎么才能混上车，可是实在觉得难度比较大，想不到罗晔哥哥这么快就有了计划，而且一看就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好厉害！”小孩子的夸奖超级认真。

　　罗晔看着这虔诚的表情，忽然想到昨夜这孩子烧图书借阅卡的样子，一个笑容忍不住就扯了出来。看得杨默怀里的肖白眼睛都直了：这货……这是笑了？！金瑞文这货一直都会笑的？一定是我之前的打开方式不对……

　　候车室大厅里的巨型老爷钟的指针马上就要到5了，杨默和罗晔挑挑拣拣地把剩下的吃的塞进口袋里，杨默又把剩下的包装、垃圾收拾好扔进垃圾箱，两个人便走出了候车室。

　　行李托运的地方在候车室外面，但是监控体系都是跟火车站一体的。罗晔还在火车站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了负责监视监控录像的人，让他面对办公室的墙站好。这边他带着杨默装模作样地猫着腰溜进托运行李中，沿途遇见的人都被幻术驱走了，杨默不知，只觉得自己自从遇见了罗晔哥哥就无比幸运。

　　最后两人藏在一个小拖车上，这个拖车本来并不需要托运，但在罗晔的小小干扰下，工作人员将这个小拖车小心翼翼地推上了火车。拖车突然动起来的时候，杨默紧张得不得了，不自主地就抓住了身边罗晔的手，罗晔也轻轻地捏捏杨默的小手，示意他不必紧张。终于，两个人都感受到火车已经咔嚓咔嚓地开动了。

　　罗晔掀开拖车上盖着的塑料布，拉着杨默走了出来。

　　行李托运车厢位于列车末尾，从后门出去，有一个用护栏围起来的一米见方的露天平台。罗晔拉着杨默走出逼仄的货运车厢，来到这个露天的空间。杨默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

　　“我们成功了！哈哈哈，罗晔哥哥你好厉害啊，刚刚吓坏我了！”

　　罗晔双手扶着栏杆，扬头感受着身边呼啸而过的风。远山在夏夜中呈现出流动的浓绿，晚霞被夜空压成薄薄一片在视线尽头蔓延。杨默也被车外的美景吸引，两个小小的身影就这样，相互依靠着，踏上一段未知的行程。

　　待到夜色深沉，罗晔把肖白放飞到夜空里任他去捕食。杨默已经披着他从行李堆里搜来的毯子蜷成一团睡着了。长长的睫毛盖在脏兮兮的脸蛋上，碎而乱的刘海散落在额前，粉嘟嘟的小嘴周围一圈还沾着不明食物留下的残渣。小小的人儿在硬地面上显然睡得不安稳，不时扭动着寻找并不存在的舒适角度。

　　罗晔在杨默睡着的时候已经变回了成年男子的模样，一身挺括的西装在货仓里显得及其违和。

　　然而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见杨默在地上睡得极其不舒服，竟就坐在了货仓的地上，轻手轻脚地将杨默抱起来圈在自己怀里，又小心地掖好盖在孩子身上的毯子。

　　睡梦中的杨默终于找到了温暖柔软的地方，满意地抓着罗晔的衣襟蹭了蹭鼻头，罗晔那笔挺的白衬衫立时多了几道黑印。罗晔低头无奈地笑了笑，仍抬头看那任火车如何加速都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的漫天星河。对他而言，时间是无所谓的存在。抱着杨默一天或一小时对他而言并无不同，睡觉或是不睡觉也没有不同。所以此刻的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打算着以后的事情。

　　弋郡，一个滨海临山的巨型都市，算得上是这个大陆最前卫的城市之一了。引以为傲的艺术风气，吸引了各种向往自由的灵魂。不仅是人类的天堂，很多寄生族也在这里大量聚集，吸血鬼这种直接以人类为食的不必说，早在几百年前就人模人样地寄生在这座城市中；高等一点的种族，比如和鸦族一样具备穿越维度能力的狼族，也一本正经地搞了个大宅子作为驻地。鸦族么，因为没有必要住在人类世界也不屑住在人类世界，在这里依然只有一个石碑，一棵橡树，就像在其他任何城市里一样。

　　所以杨默的师父在这里建立自己的老窝也是情有可原，这种大城市无奇不有，生意应该也比较好做。

　　不知不觉间，天边重又露白。大海的气味已经隐隐约约地可以闻到。罗晔眯起眼，犹豫不决是不是要叫醒杨默看日出。正纠结的时候，怀里的杨默动了动，眼看着就是要醒来了。罗晔趁着他还没睁眼又变回十几岁的少年的模样，还没来得及放下怀里的杨默，那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早……晔哥哥”杨默的脸都埋在自己的一双小手里，显然还没完全拜托睡意

　　“嗯，早。”

　　杨默挣扎着坐起来，闭着眼睛挺了1分钟不到，又重重地扑会罗晔怀里。这个动作让罗晔想起每天晚上喊肖白起床时的情形，这一人一鸟怎么这么像。不知不觉间已经勾起了嘴角。

　　“是不是……快到了？”杨默闷声闷气地问着。

　　“还有两个小时吧……你饿么？”

　　“不饿……咦？你昨晚都是抱着我睡的？”清醒大半的杨默终于觉察出哪里不对，从罗晔怀里猛地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瞪得大大的。

　　“嗯……这样睡比较暖么。”

　　杨默懊悔极了，昨天两个人翻来翻去就找到一条毯子，自己还那么理所当然地占用了，根本没想过晔哥哥啊。

　　罗晔看他小脸儿皱成一团，虽然不知道小鬼头又在想啥，但是还是被逗笑了。“还是起来吃点东西吧，一会儿我帮你弄干净一点，不然出站台的时候可能会比较麻烦。”

　　杨默赎罪心切，忙点头配合。待两人收拾整齐，天已大亮，火车的穿过起伏山脉间的一个又一个隧道，慢慢减速了。

　　“我们到弋郡了！”杨默高兴地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