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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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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架下阴凉处,玳瑁猫儿摊着肚皮打呼。
天晴气好,杨伯知和他夫人在前厅忙他们的会客,两姑娘见过几位叔伯姨婶喝了两口茶,背了两句通俗的诗句,被夸几句大姑娘果儿高了,二姑娘阿茶白了。眼瞧姑娘们在圆凳上要打起来了,夫人打个招呼,大家说笑两句猴屁股坐不住,姑娘们便由丫鬟带回后院去。大人摆脱了猴精,男人们正堂里谈起了生意,丝绸绿茶,金银铜铁,当然也有柴米油盐,不过数量上要和仆役的比起来那就大多了。明说的昨儿开始的雨可大了,还不停,都淹了沿河三四亩地,种的是大姑娘喜欢的镶边山茶和二姑娘喜欢的东洋绣球;暗地里打听这雨能否泻完,这行情要不要涨。女人们看谈话上了正轨,夫人拉着妯娌去花园品茶,看看绣样,暗地里去比较谁家男人挣钱多了,谁家小孩读书好,不知今天夜里谁回家又是冲着自己男人一顿数落。
到了十二三的年纪,小小的姑娘们识得几个字了,小人书话本图册什么的由那外院的机灵小子夹带进来。这会儿爹娘俱不来拷问功课和手艺,姑娘们喳喳呼呼挣开了丫鬟的手,在花窗里接过了几本册子,惊醒了玳瑁阿虎。
阿虎上了墙,回头看看两姑娘,无奈去花园子另找僻静地休息。
夫人遥遥看见墙上飞下一块花斑,那边嘻嘻哈哈闹个不停,走过去高声问墙那边的丫鬟,“点盈,沈教习今天来吗?”
“——来的,快来了吧,沈老师不迟到的。”
一瞬后院就静了。
夫人摇了摇头。
沈语晴来的时候两姑娘霸占了阿虎喜欢的座席,廊上紫藤高高的挂着,一旁凌霄看起来也快开了。果儿阿茶并头趴着看什么东西,阿茶更是不懂事,衣服掀起来一截,肚皮腰背都露着。沈语晴见惯了,眉头都不蹙。四下看丫鬟点盈并不在,大概又去服侍花园里的夫人太太们了。
沈教习抿起唇,扬手拍了阿茶的屁股。阿茶一回头,根本没想到是因为衣服没掖好,就跳了起来“沈老师我给你讲个故事!”“我来讲我来讲!”果儿也刺溜爬起来蹦跶。
端起教习架子,沈语晴抬抬下巴。果儿趁阿茶重新系腰带,连忙抢先把一本什么册子递了给沈语晴。
“沈老师你喜欢大英雄吗!”“沈老师你喜欢大将军吗!”“沈老师你喜欢大侠客吗!”“不行我喜欢大侠客!”
沈语晴一翻,是本民间话本,大意是时下大家公子偶遇名门闺秀,英雄救美,成就一段佳话,有点仿谢家二公子和颜家三小姐那段故事,不过想必也不敢太明目张胆,想八卦的含蓄一点罢了。文字浅显,偶有几句串场诗倒是不错,也没有什么看不得的东西。谢颜两家婚事大人们都略知一二,小姑娘没人说起,到被这小话本夺取了吸引力。
“——大侠客大英雄倒不必了,咱们老实人家哪里能遇上那许多坏人,杨老爷杨夫人一定给你们两个以后找个大家公子,要正直上进的,更要宽宏大量的。”沈语晴说着,便也在廊下坐着了。
果儿一笑,露出几分狡黠,“沈老师别老说我们皮的看不下去,要我说啊,街上老是传玉泉山庄的几位公子娶了双品坞的学生呢。”
“是了是了!”姐妹同心的阿茶立刻听懂,接口道,“沈老师可不是双品坞出身的首屈一指的学生吗?哎呀许家娘子久仰久仰!”
双品坞最早不过是杭州卢氏夫妻卖胭脂水粉的小铺子,连招牌也没有。后来卢夫人总是抱怨胭脂水粉厚重闷热,香气总是单一,卢老板便精心研究几样卖的好的,而立之人了又跑去人家做胭脂的大户当学徒,这才做了新品。其中两样卢夫人用的十分之好,卖的更是热门——一款牡丹膏,色红,带着馥郁气息,贵气无比。另一件夏雪蜜,颜色浅如透明,带着生葡萄味,别家都没有,夏日里十分的清爽。由于第一家店在杭州临河而建,后来别地几家也都建在河边或是码头,于是小铺子便渐渐被人们成为双品坞,卢老板也觉得风雅,就沿用此名。然而卢老板五十岁调配秘方时,脚下一绊,一个跟头便再也没有醒来。卢夫人大恸,其女卢大小姐生怕母亲也随之而去,便将杭州的那家双品坞改为学堂,自己和卢夫人主要教授胭脂香料等专长,还聘了两位先生教文化。身价颇高的卢大小姐三十了还未嫁,哪知在学堂里认识了其中一位教书先生孙先生,孙先生被卢大小姐的才华和智慧所倾倒,之乎者也的口头禅一下变成了幸甚幸甚,一年不到就成亲了。引得坊间又传出入此学堂便能如卢夫人、孙夫人一样和心爱之人长长久久,双品学堂随之因为女学生的猛增也逐渐变为女学堂,只收女学生,教的也不再只是女工绣活,描眉画唇了——诗词歌赋,刀枪剑戟,天文地理,出来的女学生那是家世优秀,能文能武,双品学堂自此跃居江南第一女学堂。在塞北擒拿过马贼一百人次的女侠宁寄春,还有西洋第一丝绸夫人荣熙,宫中二品女侍中万晨澄,都在双品学堂读过书。
再说那玉泉山庄。玉泉山庄在江南界,一口玉泉虽没有中泠泉、惠泉那么出名,那也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玉泉山庄最早是贩茶起家,如今靠着一口玉泉,玉泉芽尖、玉泉黄酒、玉泉陈酿、玉泉蜜桃、玉泉甜蒸……哪个不是江南乃至天下闻名的江苏特产。佃户们得了好,吃酒时更是把玉泉山庄夸的天花乱坠,去年还流传玉泉山庄的影壁是黄金做的,今年已经传庭院里没有真花,镶的都是各色珊瑚了。更出名的是,这玉泉山庄如此规模,把这山庄做大的许家五兄弟依然同气连枝,从来不闹分家,许家老太爷出门时只有黄梅天才会满脸愁容,其他时候都是乐呵呵的。还要出名的是,这玉泉山庄五兄弟,生的十六位都是公子,这些大大小小的福贵公子跟着叔伯出门做生意一个个有礼有节、落落大方,都不扭捏造作。周边年轻夫妻不信这个,拦不住老头老太太羡慕啊,谁家走亲访友不带点玉泉山庄的茶呀酒呀的,谁家回礼不带客人去一次玉泉酒楼的?这下可好,玉泉山庄一出名,平江、常州衙门都打起来了,嚷嚷是自己地界的都不放手,连江北的、太湖南的都蠢蠢欲动了。
江南各地如此之近,不单单做生意总是相遇。玉泉山庄三位公子跟着小伯伯去浙江做生意,遇上了三位双品坞出来采风的学生。缘分自有天注定,一面之缘,鸿雁传书,不久这三对结下了连理。不久新妇省亲,回夫家时三位公子各自带着三四位成年的兄弟赴浙相接,浩浩荡荡做足排场,人高马大意气风发的几位未婚兄弟也赢回了各自的姻缘。巧的是,她们都是双品坞的学生。
“玉泉山庄有什么了不得的,”沈语晴垂下眼睛,拨弄了一下柱子上的凌霄花苞,“……倒是你们,该找个牛鼻子老道给你们修身养性才好呢!”
“哈哈哈哈!”阿茶抚掌,“沈老师恼了!”
沈语晴忍了一下,没忍住,也笑了。那边果儿塞过来一本册子:“给你牛鼻子老道,管管我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