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蓠蓠原上草》墨清清

1、第 1 章

　　“……别怕……我来陪你了……”

　　“……你怎么不来接我……”

　　“……你还在怪我吗……”

　　“……”

　　塌上的人身体冷的就像一块万年寒冰，恍惚中他竟似在皱眉。
　　“阿蓠，你怎能如此！”
　　我怎能如此？我怎不能如此？这一世，左右捆绑我的事请太多太多，这次就让我任性一回，这怕也是最后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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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蓠啊，我的小阿蓠长大了，瞧，都快和阿娘一样高了。”阿娘满脸爱怜的望着我，一会儿摸摸我的脸一会儿摸摸我的头。
　　“阿娘，阿蓠还小呢。”我嘟着嘴，凑到阿娘怀里撒娇“阿蓠要永远和阿娘在一起。”
　　说来也奇怪，仔细想想，我这一生好像没有什么心愿是得以实现的。记得当时阿娘只是微笑着轻轻摇头，后来回想起来她的眼里藏着太多的情绪，可惜当时的我只顾着撒娇，并没有看出她眼里闪烁的点点泪光和隐隐的不舍。
　　那段时间阿爹很忙，很忙很忙。我几乎见不着他，我曾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忘了我这个女儿。不久后我就见到了阿爹，但是如果能选择，我宁愿一辈子也不要见到他。
　　那是冬日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没有很大的风，这样的天气实属难得，温暖、安逸。我敢说那是我长这么大以来草原上天气最好的一天。是的，最好的一天。阿爹浑身是血地躺在那儿的时候，我感觉好像在做梦，一个很可怕的梦，前一刻我还在和阿予骑着马在大草原上肆意欢笑，这一秒我的世界突然就塌了。再抬头看了看草原的天，仿佛天都变暗了，草原上的草也枯萎了，身边的人都去哪里了？阿娘呢？我的阿娘呢？那个抱着我温柔地唱歌的阿娘去哪了？哦，她在那，她看着阿爹，她在发抖。不要怕，阿娘，你还有我，我会保护你的。那是什么？刀吗？那是我最爱的刀啊，是我闹了阿娘好久都没有得到的刀啊，阿娘总说它太锋利，等我长大一些，再长大一些就能送给我了，可现在为什么插在阿娘的心口呢？阿娘在看我，我想冲阿娘笑一笑，我想唤她一声，可我就像被定住一般。这次我看懂了，阿娘的眼里有着歉意、担心、不舍……阿娘也死了，她伏在阿爹身上，嘴角仍是微笑，眼底藏着不舍。
　　我就那样愣在了那里，好像有很多人喊我，但我只能看见他们一张一合的嘴。好安静，实在是太安静了。
　　“阿蓠？阿蓠！你没事吧？”我终于能听见了，我缓缓转过头，阿予绷着脸，嘴唇抿地紧紧的。
　　“别怕，阿予。”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抖着嗓子安慰他。“我们要好好活下去。”
　　陈国大军攻到王帐时，阿爹还未下葬。
　　阿爹是西羌的王，阿爹一死西羌就开始混乱起来。听说，是陈国太子亲自率军攻打西羌，一路势如破竹，不足一月便攻陷了西羌。陈王大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班师回朝那天他要亲自到城门上迎接太子，京都人民亦会夹道欢迎。
　　呵，阵仗可真不小，那该是怎样的意气风发？再看看四周满脸郁郁的族人，不知他可能想到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们？他的荣光是建立在我西羌族人的白骨之上！是建立在多少人的家破人亡之上！
　　握着阿爹阿娘已经冰冷僵硬的手，我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恍惚中仿佛看见阿爹阿娘在向我微笑，我扯了扯嘴角，笑的无比灿烂。
　　“我会好好活下去，我会给你们报仇的！”
　　大颗泪珠滚滚而下，流进了嘴里，是苦的。
　　我正暗暗发誓，突然有人冲进王帐抓住我的手臂，那只手甚至还有些发抖。
　　我略微定了定神，顺着手臂往上瞧，是阿予。
　　“他们就要来了，快走吧。”
　　即便早已想到这一天迟早会来，可到头来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我回头看了看榻上的阿爹阿娘，又看了看阿予，阿予皱着眉微微摇了摇头。
　　垂眸深深看了一眼至死仍相互依偎的阿爹阿娘，我闭了闭眼。
　　“走！”
　　阿予站在那儿紧紧地攥着拳头，我推了推了他，他僵硬地牵了牵嘴角。
　　刚刚走出王帐，一群人便拥了上来，是阿爹的死忠者。我看着他们一张张略微有些陌生的面孔，心里有些难过。
　　我缓缓向他们行了一个西羌最大的礼。
　　“大恩不言谢，各位若能活下去，便是阿蓠对各位最大的期盼。”
　　最后看了一眼我生活了十多年的草原，怕是以后都回不来了。
　　临走之时，我向着阿爹阿娘磕了几个头，一把火烧了王帐，我想，阿爹阿娘是愿意永远留在这里的。

　　走了几日，渐渐没有了干粮，也迷了路，唯一的方法只有一直不停的向着一个方向走下去。
　　马儿在一旁休息，阿予去找些吃的，我坐在草地上，从怀里拿出阿娘的戒指放在手心，那是阿爹送给阿娘的，阿娘这些年一直都戴着它。我用皮绳把它穿起来，小心翼翼地系在了脖子上，放进里衣中，仿佛能感受到它在微微发热，那是阿爹阿娘对我的挂念和祝福。
　　阿予在附近的小河中捕到了几条鱼，这是断粮三天以来唯一找到的食物。我们升了火，随意烤了烤，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我向来爱吃鱼，可如今这鲜美的鱼肉吃在嘴里却如同嚼蜡。
　　我飞快地吃完了两条鱼，阿予默默地递上一抔水，我一饮而尽，随意用袖子抹了抹嘴。
　　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刀，我顿了顿，把它拔了出来。这把插在阿娘心口的刀，在阳光的映衬下愈显锋利。
　　“阿予，你教我使刀吧。”
　　阿予听了，猛然抬头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唇。
　　“好。”
　　自那以后，我边学刀法边赶路。由于神经过度紧绷再加上整日骑马赶路，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好在陈国的兵没有追上来。
　　不知走了多久，我们终于看到了这些天以来的第一座城，城门上两个大字反射的阳光尤为刺眼——
　　定远
　　我稍稍整理一下刚刚换上的男装，再往脸上抹了些灰——
　　若是走到其他国家倒是没什么，万一是走到了陈国，只怕陈国太子已经下了追捕令了。
　　跟着前面的队伍走近了些，渐渐听出了一些名堂——
　　原来这里是姜国。
　　姜国，一个比陈国还要强大的国家。国君最是开明，人民十分拥戴这位皇帝，这位皇帝也不负众望，把国家治理地井井有条。
　　姜国人民是最为开放和热情好客的，或许一个国家的强大会带给人民巨大的信心和满足感，这样才能毫无顾忌的帮助素不相识的人。
　　进了城，是一派完全不同于草原的景象。听着这些嘈杂的声音，突然有些恍惚。曾经想过有一天会走出草原去看一看城市的模样，竟不知道会是如今这样被动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