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荥荧茕

5、七月

　　从放假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拿起笔来好好写点东西。我总是把安娜小笺声音调得很大，然后抽出一本郭敬明的散文集来看。时间就这么裹挟着光线和风，不声不响地呼啸而去了。
　　这个世界毕竟还是太黑暗了，我又不是个善变的孩子。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站相信十六七岁的女孩世界观怎么会这么悲观，我也不知道。就算阳光在我面前开出一朵太阳花来，我恐怕也没办法完全开心地笑起来。因为光明和阴暗像胸腔里并蒂双生的莲，它们彼此互相紧紧缠绕，一点也不留余地。我有多向往阳光，就有多迷恋黑夜。
　　——和这与生俱来的矛盾一样。
　　黑直刘海儿、瞳孔晶亮得像某种小动物的女生将座位向后转向男生，手里抓着自动铅笔和厚厚的习题册。男生在草稿纸上刷刷写下一串串字符，眉头是皱着的，但目光中分明有笑意。男生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看着女生始终茫然的表情终于不耐烦地板起脸来。女生委屈地扁扁嘴伏倒在课桌上，于是男生挫败地抓抓头发，手忙脚乱地道歉，却突然看见书立后露出女生笑弯了的眼睛。充沛明亮的光线穿过教室，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暴烈的阳光直射大地，女生扯着书包一边的背带，站在路口焦躁地等绿灯，细密的汗珠在她的前额和鼻翼两侧闪闪发亮。男生骑着小绵羊嗖地经过她身边，在很远的前方回过头，冲女生露出欠扁的笑，恶劣地露出满口白牙。女生愤愤地跺脚诉控，气得小脸微微涨红。最后女生张牙舞爪地坐在男生的后座上，在门卫大叔狐疑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进了学校。
　　像七月般耀眼的、灼热的、明亮的、让人不堪直视的，那叫做青春。
　　很久以前的自己，非常地害怕长大，害怕变老，明明只是十岁冒头还没长开的小孩子。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帝给人类的惩罚，越是重视的反而越是容易失去。就像我，那么害怕时间的流逝，结果那些奔跑在阳光下的日子，就飞快地溜走了。我忘了是谁曾对我说过，衰老，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那么长大呢？长大，就应该是件可怕的事了吧。
　　百度百科上有一种叫做彼得潘综合征的病。是说停留在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幻想里，不愿面对现实。小孩子总是幻想着有一天长大成人，长大了做什么样的工作，怎样教育自己的小孩。小女孩在妈妈的梳妆台前偷偷给自己涂口红，把小小的脚填进妈妈的高跟鞋里，想象着穿水晶鞋的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小男孩踩在凳子上，身上套着肥大的衬衫，把床单当做披风，想象着王子杀死巨龙成功拯救公主。在那些人眼里，不断渴望长成更厉害的样子，似乎是理所当然的。那么他们也想变老吗？一直不想变老，就不是病了吗？
　　早彗而孤独。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人这么说我。到底是因为早慧所以孤独，还是因为孤独所以早慧？无从追究。印象中那个时候的我，总是扎着凌乱的马尾，穿着男孩子才穿的深色衣裤，双肩包总不肯好好背，独来独往，一个人踢踢踏踏地走回家去。经过我身边的，都是三五成群兴高采烈的同龄孩子，行道树繁茂的枝叶把阳光过滤成细碎却明亮的光斑，跳跃着落在女孩子们花花绿绿的裙摆上。我太早地超过了他们，提前度过他们要过很久才能抵达的年龄，然后就停滞不前了。当他们追赶上我，再大踏步离开我远去的时候，我还是停留在原地，成为他们短暂经过的那个年龄里最后的坚守。我不得不再次沦落，更加长久地与孤独为伴。
　　那么，就请在经过之后，沉默地将我忘记吧。六月已经过去，七月即将过去。而八月终将到来。
　　不知道□□消亡之后，还有没有灵魂和意识的存在。如果有，它们也一定都是漂浮在半空中，观望着这个世界，静默如谜。它们也看见遥远的地平线上，连绵着亮起无数的灯火，比不过那一年蝉声聒噪，七月流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