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女记》卓心

4、进城

　　失去了自小相依的亲人，苏何依的心中自是万分悲痛。但在白日里却掩饰的好，再加上她口不能言，倒也让周围的人看不出太多的异样，以为她过得好好的。
　　只是到了夜里，她便常常被各种各样的梦境缠绕。一会是母亲温柔的搂着她认字的情景，一会又是她与阿姆坐在母亲榻前，三人快活的聊着天，可更多的梦见是，母亲被草席裹着抬出院子的情景，阿姆在她身边哀叫着：姑娘，姑娘....
　　直到秋日里的一天，青枝兴奋的告诉苏何依一个消息，才让她郁郁了许久的心情晴朗了一些。
　　青枝告诉她道：“阿笙，宋姑应允了明日里，让我们随阿父一块去阳平郡。”
　　阳平郡位于庄子东面几十里外，而阳平郡东面几十里外便就是都城建康。
　　因与都城离得较近，阳平郡是个人口密集，热闹繁华的城镇。又因它河流众多，其中一条名叫枊河的河道，更与都城外的秦淮河相连，平日里来往船只最是多，更平添了许多的热闹。
　　青枝一脸向往：“枊河两岸最多柳树，风景幽雅。都城里的文人士子，达官贵人都喜坐船到那吟诗作乐。上次去城里，我便好好见识了一回呢。”
　　苏何依一直生活在庄子里，对庄子外面的景致也是好奇的。这回听到可以到外面城镇去，心情自然有些激动。
　　第二日，天蒙蒙亮，苏何依与青枝便随青枝的母亲刘嫂到了庄子外。
　　庄子门口已有一辆套好的牛车停在那里，青枝的阿父刘叔正把一筐筐采摘好的莲藕往车架上搬去。
　　庄子里所收的应季作物都要往城里的大人府送去尝鲜，青枝的阿父便就负责送作物这种活计。
　　待把作物装好，刘叔跳上车驾起了车。
　　刘嫂便就一手拉一个，把青枝与苏何依也送上了车，然后并排坐在车架边上。过了一会，宋姑也出了庄子，坐在了车架的另一边。
　　宋姑是庄子的管事，每当往府上送作物时，她都要跟了去，向主人家禀报收成。
　　走出了熟悉的村子，车子沿着河流走，两边尽是大片的田地。田地边紧挨着一些草屋，但比起苏何依所居住的庄子，那些草屋显得狭窄寒酸了许多。
　　车轮碌碌，越往东去，路越显宽阔，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有像苏何依她们般坐着牛车的，也有着草履走路的农人，还有一些衣衫褴褛的难民。
　　苏何依晃着双腿，双手紧抓着车沿，瞪大双眼看着周围的一切。如同阿姆牵着她的手走出院子那次般，对一切都充满了稀奇。
　　待太阳高高升起，牛车转过一个大弯后，河流突然不见了，视线变得更宽阔了起来。
　　微风拂过面，映入苏何依眼帘便是高高耸起的城阙。
　　阳平郡到了，跳下车的苏何依双脚有些麻木。
　　“刘嫂，采买好庄子里的东西后，便到熟人家宿一晚，明日里这个时候在这城外等候，大家再一块回庄子里去。”宋姑坐在车上，嘱咐车下的刘嫂。
　　大人府在都城内，作物送到时天已黑了，当日便不能来回，只得宿上一晚才能再回。
　　刘嫂爽利的应了下来，显然她并不是第一次应对这样的情景。
　　进了内城，大块青石铺成的街道两边林立着众多的酒肆、饭馆，布庄...人群中也再不是只有农人难民，多了一些宽衫大袖风度翩翩的士子，裙长曳地姿容艳丽的贵女，满头大汗费力吆喝的小贩，甚至还有脚步匆匆目光却坚定的僧侣穿杂而过。
　　高声低语，大笑浅吟，打打闹闹，满目繁华，喧杂的声音扑面而来，苏何依彻底的怔愣住了。
　　青枝在苏何依耳边呵呵的笑道：“阿笙，傻了吧，我第一次进城也是这般呢。”
　　刘嫂轻声熟路的采买一些厨房里要用的油盐，青枝便拉着苏何依跟在她的身后，兴致勃勃的看着路边摆着的一些小物件。
　　绣艺精美的手帕，各式各样的首饰，甚至还有一些贵重的丝绸头巾。
　　青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滑滑的绸巾，换来的是摊主的喝骂。
　　青枝与苏何依身着陈旧的布衣，一看便知是低下的人。贵重的丝绸，却是摸也不让摸的。
　　听到喝骂声，刘嫂回过头，然后忙拉过苏何依两人走了开去，边走对指责青枝：“眼看手莫动，弄坏了，看你怎么赔人家。”
　　“哪里就有那么娇贵，一摸就会坏的。”青枝显得有些不服气。
　　“我们是什么人家，只不过是奴仆，那丝绸只得贵人能用，又岂是我们能奢望的。以后看到了远远避开去，免得花了眼。”刘嫂怒责道。
　　苏何依垂头想到，母亲遗留下来的压箱底的物什中，是有一方丝绸帕巾的，只是有些残旧了，不值什么钱，以至于最后倒留了下来。看着青枝委屈的模样，苏何依想着回去找出来哄哄她也是好的。
　　当苏何依再抬头时，却看到前面街道人群骚动了起来，他们簇拥着往两边避开，让出中间的街道，伴随着的还有众多女子的惊呼娇笑声。
　　刘嫂见状，忙拉着两人快步避到了旁边的一间店铺檐下，嘴里念叨道：“我们也避开点，千万别冲撞上了什么贵人。”
　　说话间，苏何依看到那路中间行过来一架牛车。而这牛车当然比苏何依坐着来的那辆那贵气许多。只见车架多了个车厢，车厢四周挂有青色的竹帘，前方厢檐右侧还挂着一串铜制铃铛，车轮滚动间便能听到悦耳的铃铃声。
　　此时车厢竹帘半卷了起来，只见里面盘坐着一位身着锦衣美袍的公子。他年岁不大，只有十五六的样子，但却身姿挺拔，面庞俊美，嘴角轻抿着，对路边的欢呼目不斜视，十足君子模样。
　　有些女子，娇笑着把手中的瓜果，亦是手帕都往车上丢了去。她们热情胆大，只为引起车中人的一眼注意。可结果十分令她们失望，可这越发激起了她们的心思，越发多的东西争抢着进了车中。
　　眼看车子就到了苏何依她们的前面，青枝拉了拉苏何依的衣角。
　　待苏何依看向她时，便见她手中紧握着一个干扁的柿干，一脸激动好奇的说道：“阿笙，我也扔一个，如何？”
　　柿干虽小，但味道却是美味，扔了太可惜，苏何依便摇了摇头。
　　青枝只得有些遗憾看着牛车从面前过去，直到人群再次把牛车淹没，才有些恋恋不舍的把目光收回：“这是谁家公子，竟这般俊美，如此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