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女记》卓心

11、进府

　　第二日清晨私宅门口，王徇同样紧身袍衣，翻身上马的动作利落干净，显然他寻常贵家公子不一样，出门不坐车，而是打马而行。
　　苏何依抱着卷轴抬目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日光有些刺目，让她的头微微有些发昏。就在方才她把卷轴递给王徇看时，他是看也没有看她，只是随手拿起一卷，打开了看了看，半晌后才再冷冷的说道：“看来写字对你说倒不是难事，倒是我低估了你，”然后合上卷轴扔回苏何依的身上，意味深长的道：“就算进了府，也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两字，王徇咬得特别重，他介意的终究是她的身份。
　　门第之见，贵贱之分，这八字背后隐藏的不甘、委屈、迷茫，苏何依慢慢的体会到了。
　　王徇走在前头开路，苏何依跟着崔夫人坐在车厢里，因王徇对她的偏见，她的心情无比的低落。
　　崔夫人不知王徇跟苏何依说的话，只是以为她为了进府而紧张担忧，她拍拍苏何依的手背无声宽慰着。
　　都城建康自前朝便就作都城存在，历史久远，肃穆庄重。只是那时名为建业，司马家建晋朝后才改为如今的名称。
　　都城内广宽大约有20余里，辟九座城门，可见这座走过上百年的都城的繁荣。
　　天子居住的宫城宫墙三重，外周八里，在城中偏北位置。
　　而苏何依要进的王府府邸，是在穿城而过的秦淮河的北岸，名唤乌衣巷。这里居住的都是一些名门世家大族，如王氏、谢氏、庾氏等。
　　进了都城后，崔夫人便就细细的跟苏何依说道：“天子脚下多的是名门贵族，王孙公子，随便遇到一个怕都是哪位名门之后。再加上众多的门派之分，拉帮结派，其根太乱、水太深，有时一不小心得罪人，便就错综复杂，牵扯众多。因此，都城最忌各门子弟闹事，可又偏偏是是非之城。”见苏何依虽脸然有些发白，但又听得入神，崔夫人很欣慰，她笑了笑话峰一转：“然，这些事情若是男子就要多警惕，而我们深闺女子难得出门，就算出门也不理世事，却是起不了什么纠纷的。只要在府里好好的，便就万事大吉。”
　　苏何依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听到车外的喧哗声，终究还是忍不住偷偷掀了一角车帘往外看去。却见车外两边围了不少的人，其中更是以娇俏的年轻女子居多。她们脸上带着娇羞，双眼发亮，都看向车前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年轻俊郎公子。虽那公子黑着脸，但也无法阻止她们的热情。
　　苏何依放下车帘，没有想到王徇那么受女子的欢迎。这样一个阴郁冷傲的男子，也不知她们看上了哪一点。
　　崔夫人似乎知道苏何依的想法，她温和的又道：“三公子出身世家名门，又有才名在身，再来面目俊朗，虽脾气坏了些，但止不住被城里众多女子仰慕。”又笑道：“过两年，阿笙大些，便就会明白除了男子会追求淑女之外，淑女自也爱慕那儿郎。”
　　苏何依听了，不由得就想到那日里在寺里看到的那位男子，他那目光温和得如天上的明月，又亮得似六月骄阳。
　　苏何依只觉得心跳又加快了，然后脸上有些发热，她赶紧定了定神，然后抓起崔夫人的手，在她手心问道：“夫人，我们还要多快能到？”
　　都城太大，人群太多，车速不能快，在城内走了半日才到王府。
　　王徇先下了马，隔着车帘跟崔夫人打了声招呼后，便就率先进了府。而苏何依她们却是绕过高大的府门，往另一边的府墙而去，最后从一侧的小门进了府。
　　石阶层层，檐廊重重，人影绰绰，庭院深深，府邸很大。经过条条小道，层层花园，终于来到一处偏院。
　　进得院子，只见左右两边是顺着院门而延伸出去的檐廊，檐廊下有不少屋子。庭院不甚大，但种了不少花木，只是时值深秋初冬，花木显得有些凋零。
　　听到动静，已有侍从迎了出来朝崔夫人行礼。
　　崔夫人虽是妾室，可受大人宠爱，在府里也有一定地位，所以除了杨姆外，还有不少的侍从奴仆。她们侍候着她的梳洗穿衣，吃喝饮食。还有些粗使打扫庭院，种植花木。
　　这些奴仆都经过训练，个个态度谦卑，轻手慢足，细致的做着自己的份内之事。
　　一直跟在苏何依身边的青枝见状，便也不由得屏气凝神，变得束手束脚，不敢出半点错。
　　周车劳顿，虽精神疲乏，可一翻梳洗后，崔夫人便带苏何依出了院子,她道：“我们去给大夫人请安。”
　　大夫人曹氏是太保大人的结发妻子，细眉细目，年轻时应也是位美人。只是如今已年逾半百，岁月染白了她的发，眼角也有深深皱纹，早不复当年的风姿。不过到了这个年岁，容颜已不重要。她育有三子一女，子孙满堂，眼下正是享福的好时候。
　　曹氏受了崔夫人与苏何依的礼，先与崔夫人寒暄了几句，然后才看向崔何依，虽神情和气，但眼中还是有了些审视，见苏何依低眉垂目，一副乖巧模样。这才叹了一气对崔夫人说道：“你我姐妹这么长的时日，见你一直膝下无子，我心也是替你忧虑。如今终于有了这么一个得你心的孩子，我也是替你高兴。养着吧，看样子是个好孩子。”
　　听了这话，不论这曹氏是否真心，苏何依心里还是松了一气。虽做好被刻薄的心理，但终究还是希望不被嘲讽为好。
　　崔夫人对曹氏也是谦恭：“夫人说好，便就是真的好。来路上，妾心里还一直忐忑，就怕阿笙不讨人喜欢。”
　　“这么一个孩子，又一副柔弱模样，我见了也是只有疼的份。”曹氏眯着眼笑了笑：“得闲时，便也常带她来我身前坐坐吧。”
　　说话间，屋里陆续进来给曹氏请安的王家子孙。她们见了阿笙，得知了她身份后，虽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嘲讽，但眼角唇边还是能看出她们对她的不屑。
　　从曹氏屋里出来，崔夫人拍了拍搀扶她的苏何依的手背：“说到底夫人是个宽厚之人，至于别个，我们以行礼相待便可，其它的事倒不必理会。”
　　苏何依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在崔夫人手心写道：“只是夫人，府里的人我都不太认识，您多跟我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