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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病发 ...

  •   苏白鸢将自己所在屋子里整整两日,未曾透过一口气。就连上官玉卿见状,亦奇怪道:“苏家姐姐这是怎么了?整整两日不吃不喝,可怎么受得了?莫不是染了什么病……刘公子,要不然我们找郎中吧……”

      “我一会儿去看看她,先用午膳吧。”刘子培嘴上虽这么说,可手上却放下了筷子,一粒米也吃不下。

      上官玉卿去伙房取来了一只木质托盘,上面有五六只小碟,分别装有菜和羹汤。她对刘子培道:“这些是为苏姐姐准备的。”

      “放下吧,我给她送去。”刘子培道。

      上官玉卿自然不知这几日发生了些什么,只是见刘子培总愁眉紧锁,想必是和苏白鸢有关,便想帮他分忧。转念一想,似乎除了帮着做些杂事,准备准备膳食,也再无其他了,于是心中暗骂自己没用。

      刘子培轻轻按摩着眉心和眼眶,余光看到上官玉卿面带自责之色,便温言相劝:“你身为王府贵女,这些日子却为大家洗手作羹汤,我已感激不尽了。你就莫要再忧劳,好好歇一歇吧。”

      这番话对上官玉卿很是受用,她听完了,便垂下头去温顺地笑了笑。

      刘子培虽能安慰得了别人,可他自己心底里却早已凌乱如麻——苏白鸢找回了记忆,可她却将自己紧锁在屋里两天,滴米不进,滴水不沾,再加上内力的严重损耗,让她如何承受得了?而她知晓了自己对她隐瞒身份,心里又该作何感想?

      一定不是什么好的感想,刘子培心道。不然她又怎会如此反常?

      “你听,什么声音?”上官玉卿问道。

      刘子培才发觉有一阵异响传来,两人循着声源走近一听,方晓得了那是苏白鸢房中传来的痛苦的哀嚎。

      当此关头,刘子培也顾不得礼数,他几脚踢开了门,闯了进去。而眼前的一切令他心疼不已。苏白鸢跪坐床边,似乎是想要爬上去。她一手扶着床榻,另一手掩于丹田。浑身汗涔涔的,汗水湿透了衣衫,面色惨白。双目虽微闭,可嘴上仍然在痛苦地低吟着。他无法把眼前这个人与那个几番救下他的“京城第一女杀手”相联系。苏白鸢这般痛苦脆弱的情貌,全然不似一个闯荡江湖的侠女,倒像是个身体羸弱的闺阁小姐。

      “怎……怎么办……”上官玉卿早已慌了阵脚。

      刘子培将苏白鸢扶到床上,定了定神,对手足无措的上官玉卿道:“去找郎中开些补气血的药,拿回来煎,不要请人过来。”

      “好,好,这就去!”上官玉卿带上了门,碎步快走着离开。

      “鸢儿,鸢儿!”他唤道。低头一看,上好的松江布被单硬是被苏白鸢的手指绞出了几个破洞——她当时定是痛极了,刘子培心中一触。

      刘子培握着苏白鸢的手,只感到手掌快要被捏碎。他早从刘子坤那里听说了苏白鸢的内伤会发作,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竟会发作得如此快,如此猛烈。

      刘子培用空余的那只手从衣襟中掏出了刘子坤的丹药瓶。

      “这丹药药性至纯至阳,可助她医治内伤,恢复内力。不过切记,一定要伤痛发作之时服下,错失良机便再无办法。”他耳畔回响起那一晚刘子坤对他所说的话。现在便是苏白鸢伤痛发作之时了,若以丹药相救,便可助她渐渐恢复内力。可如若不然,她的内力便会渐渐丧失,沦为一个只会耍剑和外家拳脚功夫的寻常庸人。轻功会废,掌力会废,剩下的仅是些花拳绣腿。

      “唔……唔唔……”

      她仿佛在呢喃着什么。

      刘子培俯下身去,只听得:“上官玉洛,我…你……师父,师父,不要赶我走……”

      那句“师父不要赶我走”他听得一清二楚,可关于上官玉洛的话,他却全然没有听清。究竟是“我”什么“你”,他亦不知。大抵是我恨你罢,刘子培料想。

      苏白鸢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呼吸也愈发急促。他想过输送内力帮她减缓痛苦,可依现状来看,那么做只会两败俱伤。

      刘子培将手中瓷瓶紧握了许久,就连冰冷的瓷瓶也变得温热了。

      毋庸讳言,他犹豫了。

      苏白鸢唇边再度飘出上官玉洛的名字,一个人年少的恋人总会令她放不下,更何况伤她如此之深?刘子培微微一叹,还是将瓷瓶收了回去。他抱起神志不清的苏白鸢,让她斜倚于自己怀中,道:“来吧,鸢儿,我会一直陪着你……”

      苏白鸢在痛苦中煎熬,身体不断颤栗。混沌之中,咬上了刘子培的耳朵……

      这是一种奇特的痛苦,它不是单纯的疼痛,亦非普通内伤的感受可以比拟。一只小小的蛊虫仿佛已在体内化作了千万只,啃咬着、吞噬着她的灵魂与骨肉。

      苏白鸢渐渐有种灵魂出窍了的感觉。或许她的灵魂本就不属于这具身体,抑或是她有两个灵魂,两次人生,才让一个身体容纳不下。然而这种想法是荒诞的,只不过是她在伤痛发作的煎熬中产生的幻觉。

      好似一个干渴得濒死的人被投入浩瀚无际却又充满着咸涩之味的大海,没入了,又被拎出来,再投进去,拎出来。如此反反复复,时而火热得焦灼,时而冰冷得绝望。

      身体在冰与火的两重极端中交替,而神智却仿佛走进了一个冗长的、漫无天日的黑暗隧道之中,不知其所起,亦不知其所终。那里夹杂着来自两个世界的声音——既有父母、老师、室友,又有上官玉洛、刘子培、戚无垢和苏紫燕,两种声音来自不同的方向,她不知该往何处去。

      在身体与意识的双重拉扯之中,她觉得整个人像是在被车裂。

      终于,东方既白。

      苏白鸢在千刀万剐般的痛楚之中完成了这段好似永远都走不完的梦境。

      流淌于四肢百骸的血液似乎都已静止,凝滞不动。而她的魂魄似被抛向过九天之外又最终回到了地面。身上除了酸痛,再无其他。这感觉竟和她儿时刚刚习武苦练基本功之后的疲倦别无二致。

      她没有睁开眼,却已经醒了。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十几年来的内功修为,算是全废了。

      苏白鸢能感觉到,她是栖身于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的。

      她的记忆已然悉数恢复,尽管纠结又羞愧,可她再清楚不过了——她那两颗宝贵的真心,一个曾经爱过上官玉洛,而另一个貌似正在爱着刘子培。

      苏白鸢默默问自己,希望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是谁。她的真心羞于回答,而双眼却先一步睁开,看到了那个满脸关切看着她的少年。

      “你一直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刘子培道。

      “耳朵怎么了?”

      “小猫给抓的。”他见她醒了,宽慰笑道。

      苏白鸢一连静养了好些日子,索性体质不错,没过多久便已大体恢复。所谓养伤,既是养身,更是养心。她需要时间来接受,接受自己内功尽失,接受自己的感情。在她对刘子培动心之时,尚浑然不知以前另一个自己曾那么全心全意地爱过上官玉洛。而现在她常常扪心自问,自己还配再爱一个人吗?还配再爱刘子培这样无瑕的人吗?

      她越想越气恼自己,便去向刘子培借剑,打算出门去。

      “你要剑做什么?怎么不好好静养?”刘子培放下手中茶杯。

      “要剑当然是要去练剑。”苏白鸢泼辣的性子又回来了,“怎么?你不愿给?”

      不待刘子培开口相劝,苏白鸢便一把夺过莫邪,不由分说朝竹林走去。

      刘子培担心她又有什么闪失,便回房间又拿了一把珍藏许久的“吴钩”宝剑,向苏白鸢追去。

      苏白鸢奔至竹林,急不可耐挥动起莫邪,当初她绝伦的剑术、轻功、点穴手三样精妙本领,如今也只剩下剑术。

      她奋力一挥,便将两根竹子拦腰斩断。

      “你快来,我们比试!”苏白鸢朝着远处提剑追来的刘子培喊道。

      刘子培的“吴钩”尚未出鞘,苏白鸢便已疾速攻来。刘子培连忙招架,无奈来不及拔剑出鞘,便只得以剑鞘相挡,接了几招。

      “你也不许用内力!”苏白鸢道。

      “用不用皆不是你的对手。”刘子培道。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数回合。地上竹影婆娑闪动。

      “承让。”苏白鸢手中的莫邪直逼刘子培的脖颈,方才刘子培被她打得连连落败,只能抵挡,却毫无还手之力。

      刘子培却笑了,对她道:“看,你纵使没有内力,光凭剑术也能将我击得一败涂地。”

      苏白鸢收了剑,若有所失道:“还说这些做什么……对了,我答应过你,和你一起去寻凤血夜明珠。我们择日启程好不好?”

      刘子培没想到她一诺千金,不曾爽约:“你的伤好了再启程吧。”

      “已经好了。”

      两人就这样一言一语,朝竹林别苑走去。

      苏白鸢突然觉得手腕一酸,这才发现是被一块小石子砸中。

      “哪里来的小石子?”

      刘子培摇摇头。

      “算了,可能是走路时踢起来的。我们走吧。”苏白鸢道。

      二人身影越来越远,竹林里方又出现了一人。

      刘子坤望向竹林别苑的方向,笑道:“内功果真废了,连这么简陋暗器都听不出来。刘子培啊刘子培,你可真是个狠心的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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