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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拨云见日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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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臻好不容易才把衣襟上的汤渍擦干净,又嫌弃地把脏布扔回给史小六,史小六只好闷闷接住。
见他似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尹至清便让史小六出去了。
瞥了眼案上整齐排列的金针,秦臻问道:“大人盯了它们两日,都盯出个什么没?”
尹至清揉揉隐隐作痛的眉心。
“没有,”他老实道,“仵作说这是针灸时候会用到的毫针,凶手很可能是位大夫,可是这些针虽被抹了毒粉,但到底是如何让人丧命的,本官实在想不通。”
秦臻安静地听他把话讲完,随后取了纸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写罢他把纸递给尹至清,又道,“我把大人方才话里所说的疑点列出来了,按大人所言,如果行凶者是大夫,并且致韩家十四口于死地的就是那些毒粉,那我们要找的人,只需是位使用金针且针灸手法极好的大夫便可以了。”
“针灸手法极好?”尹至清不明所以。
秦臻点点头,“毫针本就是极细的针,常用来刺于浅表穴道。当时仵作是在尸体天灵盖上发现光点的,说明那里极可能是藏针的部位。毫针尖细却不长,要让毒粉足以渗透进血液里,就要把针体完全刺入。大人想想,人的头颅有头骨保护着,能让这针不弯不断,少些功夫能行?”
这一席话让尹至清有如醍醐灌顶,他马上道:“我让钱大三和史小六去这把附近的名医寻来,特别是针灸手法上乘的。”
“大人,我还有个提议。”秦臻又道。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堂外却响起了叫骂声。
尹至清出去一看,却见史小六揪着一个人的耳朵,仔细一看那人,发现竟是捕快徐四。
尹至清问史小六:“怎么回事?”
史小六拽不过徐四,只好松了手,然后道:“大人,小的方才在堂外巡查,发现徐四正躲在此处鬼鬼祟祟,不知要干啥!”
“什么鬼鬼祟祟?”徐四白了史小六一眼,揉揉被揪得生疼的耳朵,瘪嘴道,“我不过是想上茅厕解手,正好经过这里而已。”
“正好经过?”史小六不服,“你只管撒谎吧,茅厕根本就不在这附近!”
“不在这附近我就不能绕远路去?县衙那么大,我爱走哪走哪,碍着你了?”徐四继续反驳。
“你!......”结果史小六被气得满脸通红。
尹至清极少动怒,但在听了这番对骂后,也不禁皱起了眉。
“都吵够了没有?”他呵斥道,“这里是县衙,你们是捕快,身为捕快不到街上巡查,成天在这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史小六,你要怀疑徐四就只管拿出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要瞎说。”
“大人!我哪有瞎说!”史小六急了。
尹至清道:“那就拿出证据来。”
“证据......证据就是我的一双眼啊!我,我是亲眼看见徐四他......”
“哈哈哈!史小六你就编吧!我也可以说我一双眼看见你在鬼鬼祟祟啊!”徐四咧嘴笑道。
史小六气极:“你敢冤枉我?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徐四不以为然:“来啊,你打我啊!打下去看我告不告你!”
尹至清这下真的怒了,大喝一声:“徐四!史小六!”
两个人饶是被这声怒喝镇住,马上住了嘴。
尹至清道:“史小六惹是生非,大闹县衙,当罚半月俸禄,以示惩戒,本官不愿看见有下一次,听见没有?”
史小六真是委屈到了极点,还想申辩,却又被尹至清喝了一句:“再不去巡街就把你剩余的半个月俸禄也扣掉!”
最后他只能忍气吞声地离开,临走时还不忘狠瞪了徐四一眼。
尹至清的眼睛一直盯着徐四,见他端的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不禁心下暗笑,说道:“徐四,正好衙里进了一批新柴,既然你连走路都要故意绕远的走,这么好的力气可别浪费,今晚你就留下来把柴房里的柴劈了吧,本官会让钱大三盯着你的,别偷懒。”
徐四马上垮了脸。
一出闹剧总算结束,尹至清不禁揉揉额,叹了口气。然而回到堂内时,秦臻却早已不在,追出县衙,才发现他正往怡春院的方向走。
“师爷,”尹至清上前去拉住他,“怎的这么急就走了,方才不是还有话没对本官说完吗?”
秦臻抬头一看,见天色不早,故意笑着拨开尹至清的手。
“大人,”他说道,“我答应了玉烟姑娘,在天黑之前去找她的,再说大人你清官难断家务事,先慢慢处理好。我们要商量的事,不急,不急,明天说后天说大后天说也一样的。”
尹至清看着他,思想斗争了许久,最终咬咬牙,忍痛道:“宝墨轩最近新进了一批字画,我看有一幅很像赵元孟的真迹,不知师爷有没有兴趣瞧上一眼?”
秦臻心满意足地抱着赵元孟的字画从宝墨轩走出来。
尹至清正跟在后面,心疼着自己没了的五十两银子。还好这只是赵元孟早期的作品,本身要价八十两,愣是跟老板软磨硬泡了半天才砍掉那三十两价钱的。
秦臻回头道:“难得大人今日出手阔绰,送我赵公的字画,那然岬耐矸梗沂歉们氪笕说牧恕!
尹至清心想,有得吃总比没的好,于是也就认命般地跟着秦臻去了百珍楼。
秦臻要了一间厢房,问尹至清:“大人要吃点什么?”
尹至清道:“随便一些吧,既然是师爷请客,那师爷自己定就好了。”
秦臻于是向小二要了几个招牌菜。
待小二哈着腰关上门离开后,秦臻又把那幅字画展开欣赏,边比对着边说:“我朝书法前有古人后有来者,赵公的说不上最精妙,可我偏偏最欣赏他的行书。”
尹至清不懂欣赏,只能附和几句题外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这《陋室铭》也写得好,可惜了,如今朝廷上下腐败风气盛行,人人都爱浮华瑰丽,谁会懂得欣赏这素石朴玉?”
秦臻冷笑,“大人自然不懂。”
尹至清挑眉,“嗯?”
秦臻:“大人不是清白人,又怎会喜欢清白物?”
“哦。”尹至清了然点头,“说了半日,师爷还是对我收受巡抚那三千两白银耿耿于怀?我可事先说明,那三千两放在县衙里是动都没动过的,将来等案件一破,我定会把它上缴朝廷。”
秦臻听在耳里,却不再表态,只是用双眼盯着那几行笔走游龙般的行书,直到小二来上菜,才把字画卷好,收进布袋里。
他给尹至清倒了一杯酒,却聊起方才的事情来了,只听他问道:“大人是不是觉得,徐四有问题,所以才让钱大三盯着他?”
尹至清吃了一口青菜,然后点头:“是,其实早两日我就发现他有不妥了,有目击者告诉我他在一处树林后的河边烧衣服,我就让史小六配合我演了今日这场闹剧,目的就是看徐四他到底是不是在撒谎。”
“那大人接下来要怎么做?”秦臻盯着盘里的那块鱼腩,正要下筷,却被尹至清眼疾手快地夹了去。
秦臻手上蓦地一顿,咳了一声之后,默默将筷箸移至一旁的麻婆豆腐,结果夹了半天没夹上。
尹至清笑着把勺子递给他。
“别急,”他说道,“真相很快便能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