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苦短，韶光易贱》符离柚李

10、何去，何从？

　　三人收拾得当，刚出了延泽宫，皇上身边的喜公公通传皇上有要事相商，靖翎交代了下三皇子，只看了眼小满，就随着喜公公急匆匆地走了。
　　站在玲香阁门口，青衣白衫的小满手持一把折扇跟在三皇子身后，老板娘带着一群下人恭敬地在门口迎接，“老爷好久没来了，今儿是赶巧了，才从酒窖里抬出来几坛二十年的女儿红，正想着要不要给您留点就看见您了”，说完，笑着的眼睛的又看了眼小满。
　　三皇子哗的一声展开扇子，有意无意地挡住了老板娘的视线，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戏谑，“好久没见妙音了，听说又学了新曲子，我就赶忙过来了，许久没见孟笙，又长高了些吧？正好前些日子新得了些小玩意，想必他会喜欢。”
　　老板娘又福了福身子，“老爷费心了”，说完，微微偏了偏身子对着身后的下人说了声，“带老爷去揽月居。”
　　穿过院子中央的荷花池，迎着舒爽怡人的晚风走向院子深处。在房间里坐定，老板娘亲自端来了酒，小满打量了一眼跪坐在对面，正低眉顺眼斟酒的人，眉眼之间温柔娇媚，皮肤略有些松弛倒也保养得当，抬起眼，眸子间几分坚定，几分从容，老板娘对上小满的眼睛，似乎略有深意地笑了一下，就退出了房间。
　　“几位爷，妙音前来拜会。”
　　小满目光移向门口，最先看见的不是衣着华丽抱着琴的良梓，而是依偎在她身边怯生生的稚童，小满感觉身子有些僵，一时间不是该如何才好，三皇子看了小满一眼，站起身晃到孟笙面前，“小孟笙，还记得我吗？”
　　孟笙眨眨清澈的大眼睛，往良梓身后躲了躲，三皇子掏出怀里的陶瓷小人，“看，我今天给你带了好东西呢！”果然，孟笙看见陶瓷小人的时候眼睛亮了亮，慢慢的伸出手接了过去，三皇子回身看一眼小满，“还愣着干嘛？过来啊”，小满磨磨蹭蹭走到逸安面前，慢慢蹲下身，眼前的孩子眉眼像极了良梓，大而有神的眼睛正在审视着小满，小满眼睛有些干涩，堪堪收回眼神，平稳了一下情绪，再抬起脸来满是笑容，“孟笙，我是你娘亲的妹妹，我叫良尘。”孟笙抬起眼呆呆地看了看正掩面哭泣的良梓，“孟笙知道，娘亲常常和孟笙提起”，小满眼眶一热，眼泪就掉了下来。
　　夜渐深，孟笙依偎着小满昏昏欲睡，小满把孟笙抱到良梓怀里，眼睛盯住这个小家伙，嘴角不自觉地就挂了笑容。
　　“姐姐，我方才所说你再想想，若是不愿，我就想着在这玲香阁里某个营生，就近照顾你和孟笙也好”。良梓望了一眼小满，眼前的人从小大小似乎都是如此坚强，眼神清澈得让人羞愧，说话时从不畏惧从不闪躲，像是永远向着太阳生长般，一直如此的光明，良梓抿了抿嘴唇，点了下头，小满摸了摸孟笙的小脸，“过几日我再来。”
　　出了玲香阁，小满的心事终于卸了个干净，身体也跟着轻便起来。三皇子摇着扇子，滴溜溜圆的眼睛里透出些锐利的精光，像是夜晚里紧盯着猎物的猫头鹰那般，紧紧地盯着蹦蹦跳跳的小满。原以为这让人磨不开眼的容貌托付在了男子身上实为可惜，没曾想，这到底还是个姑娘家，真是玩了一辈子鹰，却被鹰啄瞎了眼，三皇子心里暗骂，怎么就没看出这是个姑娘家呢？可再转念一想，就这副容貌，莫说是个男子，就是个人头蛇身的怪物，也叫人忙不迭地去做一次那风流鬼。
　　“小满，你本是女子为何装作男子打扮？”三皇子背着手，脚步轻快绕到小满前头，小满的眼睛晶亮晶亮的，清冷的月光披在身上，周身似有圣洁的光辉笼罩，三皇子的心被挠的痒痒的，小满想了想，是何时起，学着男子的装束打扮的呢，“许是在街头行乞时蓬头垢面、破衣烂衫习惯了，再说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行事方便才为紧要。”三皇子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他抿抿嘴，笑了，“你是女儿身，这靖翎可知晓？”小满自然是知道三皇子意有所指，但她心里也清楚，这两人就好比一个天一个地，天想垂怜于地，还能降下几场甘霖，要是这地想触碰那天，可不就是痴人说梦？
　　“三皇子多虑了，待家姐的事告一段落，小满有了落脚的地方···”
　　没等小满说完，三皇子就捉住了小满的手，“怕就怕一个想走，一个要留，你来我往就生出诸多事端。”三皇子之前那副嬉皮笑脸的面孔早已无处可寻，小满看着眼前这双冰冷而犀利的瞳仁，突然想起儿时在老宅横梁上见过的那条蛇，那时对上的那双眼睛也如眼前这般。
　　“三皇子若是有旁的主意，小满洗耳恭听。”
　　听了小满的话，三皇子慢慢松开手，脸上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玩世不恭模样，他伸出手捏捏小满的脸，“真好，小满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啊~”
　　五日后，三皇子带小满又去了趟玲香阁。
　　见着妙音的时候，她整个人仿佛瘦了一圈，刚迈进门槛，摇摇晃晃的身子就有些支撑不住险些摔倒，小满急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妙音一看见小满，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顿时呈现出巨大的悲伤，红肿的眼眶里泪珠像断了线一样，扑簌簌掉下来，“孟笙他，他生了一场急病，已经连着发了几天的高烧，大夫说孩子，怕是挺不过去了······”
　　小满怔愣了会，怎么会？前几日见着还生龙活虎的孟笙，怎么会···
　　“孟笙现在何处？”三皇子扶着良梓的肩膀，良梓捂住脸低声哭泣，声音有些模糊不清，“现在在凌霄房中。”
　　“你现在把孟笙抱来，我带他回宫找御医看看稳妥些，若御医也说无力回天，那··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三皇子握住妙音的手，想给她一些力量和安慰，妙音身子一瘫，便跪倒在地，“妙音多谢三皇子搭救。”
　　妙音推门出去，小满才回过神来，三皇子已经站到了她面前，手指轻盈地抹去小满脸上的水迹，“孟笙会没事的，不要担心，”小满看着眼前比她高出去一个头的人，这人的声音里似有魔力，好像一切的担忧和不安在他面前都被融化了一般，小满摸了摸眼睛，“若孟笙有所转圜，三皇子的恩情，良尘将永生不忘。”三皇子愣了下，对着小满坚定的眼神突然有些胆怯。
　　小满从妙音手中接过还在昏睡中的孩子，“放心，我会找人回来给你报信的”，妙音泪眼婆娑地点点头，小满看了站在妙音身后的灵宵，“家姐劳您多多照顾”。灵宵福了福身子，算作是回礼。
　　回到延泽宫，孟笙又开始烧起来，额头滚烫，小满端来凉水，用纱巾沾了水擦了擦孟笙的腋窝和膝窝，三皇子命人叫来了御医，御医给孟笙把了把脉，四下检查了一番，“回禀三皇子，这小儿看脉象应是偶染了风寒，但是却一直高烧不退，老臣也看不出是何缘故。”
　　三皇子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小满，“那可有什么治病良方？”
　　“小儿年纪尚小，微臣的方子不适用，为今之计，只有不断的用水擦拭降温，只要度过今晚，小儿的烧退下来，这一关就算是闯过了。”
　　小满把秦太医送出了门，回来就迎上了面有怒色的靖翎，三皇子应是把前因后果都和他说了，小满知道他心里有气，气她和三皇子背着他偷偷跑去玲香阁，“老爷····”，只这一声老爷，就让靖翎缴械投降，心里什么气也没有了，他的眼神软下来，柔声道，“去看看孟笙吧。”
　　小满木头一样守在孟笙床前，每隔半柱香就给孟笙擦一遍身体，可孟笙的烧还是一直退不下来，三皇子也搬了张凳子坐在床尾，只是不一会就挨着床边睡着了。
　　转眼就过了子时，靖翎拍了拍小满的肩膀，轻声说道，“先回房歇会吧，这里我来看着就好”，小满眼睛里满布红血丝，满脸倦意，她摇了摇头，“没事，我还不累，七皇子您还要早朝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一个人也无碍。”
　　靖翎叹了口气，他知道小满一旦认定了就绝对不会动摇或退缩，就干脆让仕官泡了壶茶帮小满提神。
　　熬到了卯时，孟笙的烧终于有了减退的迹象，小满总算是松了口气，又替孟笙擦了遍身体。三皇子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桌子上正撑着额头打盹的靖翎，凑到小满身边，试了试孟笙的额头，“烧退了吧？”小满舒展了一下腰背，点了点头，三皇子指了指靖翎，“你俩快去歇一会，不然待会孟笙醒了你可没心力陪他玩，这里我看着，等孟笙醒了，我会叫你的。”
　　小满苦笑了下，“也好，那有劳三皇子了”，说着站起身走到靖翎面前，轻轻拍了他一下，“七皇子，孟笙的烧退了，先回房歇息吧，”靖翎睡眼朦胧地看了一眼，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昏昏沉沉的睡了会，醒来时已经是艳阳高照，小隔间里三皇子正在给孟笙喂粥，孟笙还有些虚弱，哭嘤嘤地要找娘亲，三皇子正使出浑身解数安抚他。小满走到跟前，摸了摸孟笙的额头，似乎是不烫了，“太医来看过了，说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接下来静养几天就差不多了，妙音那边也已经派人去通知过了”，小满还没来及谢过三皇子，他就把把饭碗递到小满手里，”这里就交给你了“，说着，伸了个懒腰就回了房间。小满看着三皇子有些疲倦的背影，又看了看怀里直盯着她看的孟笙，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