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结局》mingnihaha

6、第 6 章

　　埃及王妃的寝殿，长久以来都静如墓地，不染灰尘，没有人声。它颇像童话里的睡美人城堡，在王子到来前，这里是无生命的死寂，在公主醒来后，才能获得重生的权利。这世上最俗套最有效的惊喜，莫过于一夜之间的沧海桑田。昨晚还沉浸在阴郁气氛中的王宫，突然就在正午的阳光里找到了春天。
　　寝殿的门开着，侍女们进进出出，吵得不行，叫人想不到的是，女官长根本没有理会这吵闹，她正在大声指挥侍女翻晒衣物，都是两年多没有碰过的东西，颜色光泽还未褪去，可见女官长平日里小心保存着。房里已新换了帷幕，却还没有熏香，因此闻得到染料的气味。过去王妃喜欢的各种摆设装饰，都照原样放着，有年纪小一些的女孩在擦拭，同时还用尖细的嗓子唱着歌。
　　见到这种情形，汨公主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她站在门边，没有进去。
　　“汨夫人！”女官长看到她了，百忙之中走来招呼，满脸惊讶的神气，“法老有令，现在还不能觐见王妃！侍卫官大人没有告诉您？”
　　“他说了，可我没有听，”汨公主微笑道，“我也并不是来觐见王妃，只是来看看她。”
　　“王妃睡在里间，”女官长为难道，“将军夫人已在里边了，她非要亲自来服侍王妃，我拦也拦不住。”
　　“她做惯的，你拦她干什么？”汨公主笑着往里间走去，有侍女为她拉开了门帘，果然看见云翩翩坐在床边，照料着躺在那里的可伦王妃。
　　“真是意外，我以为法老会守在王妃身边的。”汨公主说，听见她的说话声，云翩翩回头朝她笑了笑，道：“汨夫人。”
　　“你好，云翩翩，”汨公主走上去细细看了王妃一眼，问道，“你们这样吵闹，是想让王妃早点醒来吗？”
　　女官长笑得有些尴尬，没有否认。
　　“你那样没用！”汨公主明确地说，她顺手拿过矮桌上的蓝陶水罐，“要像这样才行！”她说着一松手，水罐“哐当”一声摔到地上，碎片和水溢了一地。
　　这种事情，除了汨公主，没第二个人会做。不单是女官长和将军夫人，连外间努力吵闹的姑娘们，也被这一声巨响惊得没了声音。不过，床上的可纶倒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可纶小姐！”云翩翩尖叫一声，因为喜出望外而口不择言，“您醒啦！还是汨夫人有办法！您真的醒过来啦！”
　　“她早就醒啦，”汨公主嘲弄般说，“我还真是佩服你，云翩翩！”
　　“真是太好了！”女官长如梦初醒般发出了欢喜的感叹，“真是太好了！我要去禀告德卡王——我亲自去——这就去——”
　　她甚至都忘了向王妃行礼，就尽全力奔了出去。汨公主猜想女官长大概有好多年没这么兴奋过了，她含笑转而望着可纶，“欢迎您回来，王妃！”她问，“睡得好吗？”
　　可纶浅浅一笑，“我真怕一睁开眼来，梦就醒了。闭着眼睛听着身边的动静，听见女孩子用埃及话唱着歌，会觉得很舒服，很安心。”她说着拉住将军夫人的手，“对不起啦，云翩翩，是不是吓到你了？”
　　如今在她眼前喜极而泣的云翩翩，不再是过去那个精神恍惚的柔弱姑娘了，她一身王家贵妇的打扮，装饰着金质的头带，绿松石在发际幽幽闪光。与她地位相当的汨公主，却并没什么变化，衣饰简单，眉目间依稀残留着桀骜不驯。
　　那德卡改变了吗？
　　她不知道德卡为什么竟没有陪在她身边，她很希望第一眼看见的人是他，所以即使醒了，也孩子气地装睡，想要等他出现。电影里不是常有这种镜头吗？男主角守在昏迷不醒的女主角床边，一副生死相许的悲情样子。难得有机会模仿一次，可惜德卡一点都不配合。
　　或者，他已然更换了女主角？
　　心猛的一沉，可纶再也顾不得不好意思，张口问道：“德卡呢？”
　　汨公主始终在观察着王妃的表情，她以为这很有趣。云翩翩则急于安慰王妃，立刻答道：“德卡王在神殿举行献祭，感谢神将您送回了埃及！”
　　多么完美的借口，可纶简直找不到缝隙来证实她所担心的事，“你们……你们……”她辞不达意地问，“这里……嗯…没什么——变化吧？”
　　“有啊，”汨公主轻快地回答，“这里有很多变化呢，王妃您指哪一个？”
　　“汨夫人！”云翩翩责备地瞅了她一眼，想要再讲些安慰的话。但这时外间响起了侍女们纷乱的行礼声，听到这声音，汨公主笑得更愉快了，说道：“我们该走啦，云翩翩！”
　　门帘被掀开了，之前可纶在想，当她再看见德卡时，究竟会有多么激动，她甚至都准备好了迎接这激动，可当德卡终于出现，用那双摄人心魄的黑亮眼睛注视着她的时候，可纶只感到一片窒息般的平静，在犹如背景音乐般的行礼声中，她与德卡默然相对，听到那几百个日日夜夜，“哗啦拉”的从眼前流过。
　　“出去！”法老说，“都出去！”
　　两位夫人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她们笑容满面，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一并带走了外间的姑娘们。那沉重的关门声告诉可纶，现在这屋子里，只剩下她与德卡了。
　　然后德卡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一坐下他就开始吻她。过去的一切于是又回来了。在密诺亚的时候，从赫梯回来的时候，朝觐结束的时候，离开晚宴的时候，赌气吵架的时候，最后告别的时候，德卡都会这样吻着她。不会被言语感动的可纶，反倒因为这温柔的接触掉下泪来。
　　“好吧好吧，”她妥协似的喃喃说道，“我原谅你，德卡，我原谅你就是了……”
　　他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亲吻她，百般依恋地亲吻她的眼，她的唇，她耳朵下的那点暖意。隔了一会，他说：“对不起，可纶！”
　　我知道，我知道，可纶在心里说，可是不用说对不起，分别的苦楚本来就是两个人都有，没有谁错误，不要说对不起。
　　“我原谅你，”她再说，“别担心，就算你新娶了王妃，我也预备原谅你。”
　　他终于往后让了让，好看得见她的脸，“我没有新娶王妃。”他盯着她的翡翠色眼睛，拭去她的泪，“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即使你另外有了陪伴你的人，甚至可能有人已为你养育了孩子，我也不在乎，我也打算原谅你……”
　　“没有那种事！”他立刻说，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两年时间并不短，而且……而且……”她看着他的脸色，犹豫着没再往下说。
　　他俯下脸，前额抵着她的，可纶垂下眼睛，看见他胸前悬着的护身符，那是她送给他的护身符，刻着“S-O-S”，在她泪水模糊的视线中散出微弱的光。她听见德卡低声问道：
　　“现在可以吗？”
　　可纶微笑起来，主动去吻他，给了他回答。
　　在眼中只容得下彼此的时候，谁会去注意周围的动静呢？法老也许是太幸福了，所以也不能听见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可纶突然就听到有人用英语在说：“对不起……”
　　她以为自己迷糊了，但德卡却放开了她，她抬起眼睛，看到有一名女子立在眼前，发色金黄，眼瞳是蔚蓝天空的颜色。
　　可纶狠吃了一惊，傻傻盯着眼前金发碧眼的女子，浑身上下像被电击了一般麻木僵硬，心口一下子堵得厉害，她几乎无法呼吸。有生以来，她头一次这样艰难地喊出了这女子的名字。
　　“可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