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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番外二 韩敏芝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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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紧手中金漆封表的信函我推开那扇已半斜的青竹小门,室内一如往常般光线昏暗,一只小火炉幽红的火焰由着推门带入的冷风而明暗挣扎,发出“呼滋”的声音。炉上的药罐永远微微的冒着热气,霭氖的草药味经年四溢使得周身墙上的泥土也都渗透着那股甘苦之味。
一边角落里,一个瘦削的身影正伏在矮案上筛选药材,他每拿起一种便凑到鼻下细闻,然后随手放入案上排列着的某个竹篓里,黑暗并不会影响他的判断,我知道,应为他曾经是靖宣最为称道的神医。。。。。。
“爹,我回来了。。。”我开口叫他。
他微微的抬起头点了下算是知道了,然后又继续他的工作。虽然黑暗中那被阴影覆盖的眼眶并不突兀,但我知道,那里其实空无一物,在阳光下则将是多么渗人的面孔。。。。。。
爹是个郎中,在这村里也算是小有名气,乡里乡亲的有个头疼脑热基本都可以药到病除,且收费低廉为人又谦卑有礼,所以村里人也并不拿外乡人来排挤这个携着幼子漂泊而来瞎眼郎中,平时反而多有扶持,常常愿意多花几文钱来让爹代煎草药,以供其养家糊口。于是,我们便在这个魏北小村里一住便是6年。
如果没有那封信我或许不会这样选择,年幼时的惊恐和疑惑或许会随着时间风淡云轻,我或许会一直跟着爹学些医术然后也做个乡野郎中,或许以后会娶花大婶家的水仙做媳妇儿一起承欢爹的膝下。。。。。。只是,在那之后,我知道我不可能再过如此的人生了。。。。。。
那是一只千里鸽,从小闻着爹特制的千里香长大,可以不远千里飞到所携带这种香的人身边,我以为它们早已在六年前那次大火中和李府一并葬身火海,却没有想到居然还有得以幸存,那娘亲他们呢?是否也如鸽子一样得以逃离!几年来爹从来不允许我问起。。。
我飞快的捉住了它并取下它脚上用以存放纸条的小竹管,果然!有消息!
激动的有些手抖的抽出纸条,却读到并不如期望的答案。。。。
“。。。。。。为兄无能,未能保弟妹平安,李府尽殁,衍天之役李族为飨,天命由然望自珍重,莫再究前尘冤孽。。。。。。”
六岁以前,我并不姓韩,爹也是。那时候我姓李,叫李敏芝,我爹是靖宣家喻户晓的神医李御,在我三岁时便成为靖宣朝御医院最年轻的首座,善断脉,甚至可以依脉象判定未出生的腹中胎儿属男属女,精准无比。
只是突然有一天爹慌慌忙忙的跑了回来,双目流着黑血。。。护送他的几名黑衣人一把抱上我带着爹便飞出了屋子,慌乱中我回头看到变的越来越小的李府火光冲天哀号遍野,我想大哭挣扎刚发出一个音脖子上一麻就失去了知觉,等再次醒来便是在一辆奔跑的马车上,窗外是越来越陌生的景物,身边是始终沉默的眼缠白纱的爹。。。。。。
而后便是相依为命的走走停停,一路向北,直到来到现在这个偏僻穷困的村子。。。。。。
。。。。。。。‘衍天之役李族为飨’?!。。。。。。。
。。。。。。。‘天命由然望自珍重’?!。。。。。。。
“莫再究前尘冤孽”。。。。。。“冤孽”?。。。。。。。是冤孽!
偷偷的将自己采药卖药的钱存起来,我决心要上芜山书院,是为了追查真相?是为了复仇?或许是,又或许不仅仅是。我不想再像爹那样隐忍逃避藏身荒野,不想再做慈悲为怀却无力夺回妻儿性命的无用医者,不想再成为别人利益斗争中最无辜的牺牲品,认命?我不会!
不顾爹的震惊与反对,我毅然背起行囊在乡亲们的欢送中踏上了南下去芜山的道路,我看到了久不出门的爹终也来送我,只是眼窝深陷的脸上始终是浓浓的凝重。。。。。。
看我文弱书生原本说好的马车夫坐地起价,包袱里除了好不容易积攒的七十两纹银实无余钱,于是在半路上就被赶下了车。屋漏偏逢连夜雨,没走多远就被几个大汉拦下,看样子是遇上强盗了。。。。雨点般的拳脚落下来我依然只管紧搂着包袱在地上乱滚。。。。。
脚下生疼,也顾不得看,书院就在眼前了,加紧些还是能赶上的。。。。。。。终于到了刻着“芜山书院”四字的白玉石坊前,我来不及喘气就冲站在旁边的一个小孩询问,得到答复后便不疑有它奔那个方向去了,没想到竟然被骗。。。。。。
看到那站在一堆富贵公子中冷眼看我低贱之态的锦衣少年,我内心是真正的彻骨冷笑了。他的身份早已不言而明,当朝右相的独子,以六岁稚龄得入芜山的天之骄子,偶然间兴意所致的无聊戏弄,却成就了各家搁下金汤匙后耻笑贫贱的趣味谈资,成就了我数载寒窗换来的荣耀一夕间跪于膝下任人践踏。。。。。。。真正的了不起!。。。。。。
从入学的那一天起我就告戒自己,为了达到目的,我可以舍弃尊严,可以谄媚示好、可以忍辱偷生,但是,我仍然高估了自己。
当那只肥胖白腻的手捏起我的下颚并用拇指来回磨挲时,全身的寒意汇聚于胸腹几欲呕吐,我想,如果此时有一把剑的话我将毫不犹豫的用它斩断那只手。。。当然,最终我没能这样做。。。不知道那是我的幸?。。。还是不幸?。。。
一把乌骨漆金的折扇在我面前“啪”的打开,轻巧的挥开了那只肥手,扇子的主人翩然侧立,挡在了我的面前。
“真是巧啊,朱公子。如此好兴致,也来猜灯谜?”爽朗的声音,风淡云轻的亦如真正的偶然巧遇。
一向不惯此人常执折扇故作风雅的执垮行径,虽然如那人一般属书院中少数不会为难于我的人,但那两人偶尔谈笑间的轻浮孟浪还是令人心声鄙夷,自是少有结交,
只是。。。。。
今日喧嚣街头,在漫街彩灯悬空,丝带飘舞的夜色中,此人轻摇纸扇,含笑而立,似乎真的有那么点风流不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