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飞》花曳

15、第 15 章

　　孙献不是个很强势的导演，更多的时候，他都是跟演员和颜悦色的说戏，带着演员往他想要的感觉里面走。

　　这样的性格不说好还是不好，只是有时候碰着像欢灵那样没个眼力见儿耍大牌的，难免被惹一肚子闷气。

　　好在他们这个剧组眼下有柏泽霜镇场子，即使算不得什么恶人，可男人冷漠寡淡的性子，什么大牌也不敢在他面前胡来。尤其还有开掉欢灵那件大传四方的段子——

　　“不想演就不要演了。”
　　何止是霸气侧漏！

　　孙献喊了咔，虞城和穆庆年站在台灯笼罩出的一方橘色光芒里，齐刷刷的望向导演组这边。

　　看过了回放，孙献跟武平山小声说了两句，这才举了手，说出令所有人大喜过望的咒语。过。收工。

　　辛斓哆哆嗦嗦的跑上去，手里拿着厚实的长大衣：“穆姐，快穿上。冷、冷、冷死了……”

　　站在边上的虞城打趣：“辛助理这是眼泪都冻出来了吗？”

　　辛斓不好意思了：“不是。刚才打了两个哈欠……”

　　“都快夜里十二点了。”虞城了然的点点头，和煦的不像个金科影帝：“早点回酒店歇着吧。明早还得早起赶戏。”

　　拍摄棚里的大灯都灭了，只留了两盏照明用的，凭空多了些昏暗和寒意。

　　辛斓悄悄拽了拽穆庆年的衣襟，趁着虞城转身跟他助理说话，小声的跟穆庆年耳语：“公司那边说有别的事，把车子叫回去了。”

　　拍摄棚这边离酒店的距离有点尴尬。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将近三公里，坐汽车也就是打个盹的功夫，可要是没车，着实有点挠头。

　　穆庆年裹了裹大衣，侧过脸看向正在收摄像机的那边：“你去问问祝主任，有没有车子回酒店。”

　　“怎么了？”虞城恰在这个时候跟助理交代完转回头，看着俩人的表情，边扣大衣扣子边问：“还不走？”

　　“车子……”辛斓没觉得这是不能说的事儿，只是才出口半句，灯光照不到的脚面就挨了踩。

　　虞城多聪明啊，话都不带多问的：“时间也晚了，再等公司车又耗费功夫，不介意的话，跟我的车回酒店吧？”

　　“不用了，谢谢虞哥。”穆庆年进退有度的推辞：“我们再等一会儿，车子就快到了。”

　　虞城不再坚持，点点头：“那好，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一直到虞城跟助理一块儿出了门不见人影，穆庆年才推了辛斓一把：“还不去问？打算走回去吗？”

　　一脸状况外的辛斓拔脚往祝传辉那边走：“啊？什么情况？为什么好好的轿车不坐要去挤中巴？“

　　穆庆年看着小青年的背影无奈的叹口气，认命的走到边上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尴尬的事情来了。

　　中巴车根本没有多余的位置，满当当的挤满了工作人员不说，连过道都搁着摄像机箱子等器材，没处撂脚。

　　“要不，”祝传辉也没想到会出这么个状况，客客气气的：”小穆你稍等十分钟，我打电话让酒店那边派辆车过来接你们？“

　　“传辉，”大门口响了两声汽车喇叭，跟着是汽车副驾驶摇落车窗露出的半张脸。孙献：“让小穆和辛斓跟我们车走。”

　　直到上了车，辛斓才发现，开车那人竟然是柏泽霜。

　　很明显，穆庆年也发现了这点。在虞城面前的坦然从容不见了，代之以不自觉的挺直腰身正襟危坐，像是忐忑等待面试的职场新鲜人。

　　托天黑的福，坐在副驾驶的孙献和开车的柏泽霜看不到这些小动作。唯有身边挨着的辛斓，将穆庆年少女怀春的样子看了个十成十，心里依稀猜到了些什么。

　　“一块儿去吃个宵夜吧。”孙献侧过脸，笑着跟两人商量：“不远，就在酒店边上。泽霜说有家锅子相当不错。多少吃点，填饱肚子再回去睡觉。”

　　辛斓没吭声，偷眼瞄了下自己老板，等着穆庆年任何可能的答复。

　　不了谢谢孙导，太晚了该回去休息了……
　　好啊，恭敬不如从命……

　　穆庆年伸手掠了下头发：“火锅吗？这么冷的天听起来还真是诱人。”

　　孙献笑呵呵的点头：“据说老板是蒙古的，羊肉都是那边空运过来现切的，鲜的很。这种鬼天气，来碗热乎乎的羊汤，再喝杯二锅头，能从脚底板一直暖和到天灵盖。”

　　穆庆年和辛斓都被逗笑了，车厢内最初的沉闷一扫而光。

　　迎面一辆卡车呼啸而过，远光灯骤然间照亮四周，辛斓看到穆庆年偷偷看向柏泽霜，眼底有着不及掩藏的感情。就像今天拍摄的那一段，闵月对荆山动了心，那种又紧张又期待的小心思，不仅仅是孺慕之情。

　　汽车停在酒店门口，四个人走路过去吃宵夜的店。

　　辛斓忍不住一再回头看，看的孙献开始打趣他：“怎么？辛斓也是个车迷？看上我们泽霜这辆好车了？”

　　“喜欢。”辛斓大大方方的承认：“好车谁不喜欢？劳斯莱斯呢。”A市能开上这个牌子汽车的寥寥无几，想他辛斓运气真是不一般，上次碰瓷见到一辆，这次又见到一辆。而且不仅见了，还坐了。

　　跟孙献并肩而行的柏泽霜侧过脸，若有若无的勾了勾嘴角，只是什么都没说。

　　孙献很喜欢他这种少年心性的坦荡：“哈哈喜欢就有动力，努力工作，等攒够钱，自己也买一辆。”

　　辛斓当然不会较真，更不会哭穷。青年轻松扮了个鬼脸：“我等我老板买了，我给她开车就成。”

　　这种答案几个人都没想到，穆庆年也忍俊不禁：“瞧你那点出息。”

　　辛斓厚着脸皮顺杆爬：“穆姐你可得好好努力，我能不能开上劳斯莱斯可就指望你了。”

　　都是玩笑话，没人会当真。倒是孙献指着辛斓，颇有几分无奈的笑着摇头：“你这小子……”

　　昏黄的路灯下，辛斓眼睫一眨，没看真切像是个幻象。刚刚金牌编剧柏泽霜表情不善的瞪了自己一眼？

　　吃饭的时候，汤锅里热气腾腾，包间里温暖如春，孙献跟辛斓闲话家常。

　　“我？不是正经科班出身，”说起自己毕业的影视学校，辛斓有几分赫然。毕竟眼前坐的这两位，可是圈里数一数二的大腕：“高考成绩不好考不上，自己又实在喜欢。”

　　“哦？”孙献兴致勃勃：“学的什么专业？表演？播音主持？想当演员？”

　　辛斓更不好意思了。即使说自惭形秽有点夸张，可在重量级的金牌编剧面前，说自己是学编剧的还真有点羞于启齿。

　　青年期期艾艾的：“也不是，我们学校不太正规，就什么都学了一点，也学的不扎实，还得在社会上边工作边学习。”

　　这下子连穆庆年也来兴趣了：“我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些，原来还是同行。”

　　“穆姐你就别糗我了。”辛斓连连摆手：“我算哪门子同行？连表演都没学过，我能当好助理踏实干好自己的活儿就很满足了。”

　　穆庆年跟孙献对视一眼，默契十足：“那到底是什么专业？”

　　辛斓吭哧吭哧的，没眼多看别人的表情：“编剧。”

　　意料中的爆笑没听到，倒是一直淡然旁听的柏泽霜顿了下筷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编剧好啊，”孙献瞄了眼老友的面瘫脸：“这边有个现成的老师，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机会，辛斓你正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多跟泽霜请教请教。”

　　“我能教什么？误人子弟。”谁都想不到柏泽霜推的这么快这么理所应当：“我连非专业的影视学校都没上过。”

　　孙献一怔，惊讶的挑起眉毛：“又没让你收徒弟。”这实在不像柏泽霜会说的话。

　　穆庆年咬着筷子，看看柏泽霜又看看辛斓。那种不待见连她都听出来了。辛斓得罪柏老师了？

　　“怕耽误人罢了。”柏泽霜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我这是野路子。不好教人。”

　　房间里一下子陷入一种说不出的尴尬，辛斓更是想破头都猜不出自己哪儿得罪了大编剧。勉勉强强能够想出的缘由，大概就是自己被奶茶洒了一身后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可是，不至于吧？

　　“嗐，”孙献打圆场，端起酒杯：“这都没影的事儿呢，以后辛斓真碰上难题了，再找柏老师请教。”

　　这回柏泽霜倒是没再接话，默默的端了杯子陪着喝酒，不置一词。

　　穆庆年跟辛斓简单吃了点东西先回的酒店。

　　出了店门，冷风一吹，穆庆年打了个寒颤，赶紧裹实了大衣，护着那点刚刚让火锅养出来的暖意。

　　天上开始飘零星的碎雪，不大也不密，还没落到地面就消融不见了。

　　“辛斓，”穆庆年谨慎的转头看看，这才继续开口：“你怎么得罪柏老师了？”

　　辛斓的表情不仅莫名其妙，简直委屈死了：“穆姐你还不知道我？我哪有那个本事能接触到柏老师？我估摸着，会不会是那杯奶茶惹的祸？”

　　“不可能。”穆庆年倒是特别有信心，想都不想：“柏老师不是那么小气记仇的人。”

　　辛斓本来不敢笑的。这种时候憋不住简直就是找死。

　　可是一晚上看出来的八卦搔的他心痒。青年大着胆子：“穆姐，你挺了解柏老师的哦？”

　　“如果他是那么小气记仇的人，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穆庆年没听出弦外之音的打趣：“柏老师是特别正直的品行。”

　　辛斓忍了又忍，没忍住：“我总算知道穆姐第一天开机为什么总进不了状态了。”

　　穆庆年愣了一下，陡然间红了脸，几分懊恼几分狼狈：“胡说什么！”

　　“不敢不敢。”辛斓连连摆手，说着不敢的青年，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去了：“其实刚才虞影帝要载咱俩的时候，我还觉得穆姐气势沉稳相当有范儿，现在想想，原来穆姐只要不对着柏老师，还是挺老练成熟的。”

　　穆庆年快给气死了，左右看了眼没找到什么趁手的东西可以打人，抬脚就要踢人：“辛斓你可以去当八卦小报记者了，在我手底下实在委屈你。”

　　一个追着打，一个跑着躲，笑的要岔了气，哎呦哎呦的：“穆姐你别生气，我嘴巴严的很，不会乱说话。”

　　两人闹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倒是不冷了。

　　辛斓的眼睛特别亮，像是天上璀璨的星辰：“穆姐你放心，我就是冲着你，也不会去得罪柏老师的，他要骂我就听着，他要打我就忍着，我是决计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说不上心里是种什么滋味，穆庆年没什么怒气的瞪了他一眼。

　　这小子，蹬鼻子上脸，可是很奇妙的感觉，她不跟他生气，也不会防备着他，就好像，真的拿眼前这个一个月前还是陌路的家伙当成了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