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渊》夏之眠

3、失踪的人

　　肖宸看去，只见前方炸出一个百米深坑，一眼望下去，果然魔气翻腾。

　　坑中还有几节残垣断柱，像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建筑遗址，因为一场意外被暴露在了人前。

　　先有不知因何而起的爆动，后有魔气肆虐，这地宫怎么看都透着股诡异。

　　肖宸离望天仙宗三人不远，听秦溟道：“我们下去看看，注意小心戒备。”

　　两人应诺，正待御剑飞入断崖中。

　　“看，那是什么人？”不知什么人喊了一声。

　　肖宸循声望去，只见对面裸/露的山壁上有一个甬道入口，上面正站着两名从内奔出的人，在这深谷中显得既渺小又突兀。

　　修士们目力极好，虽然相隔甚远，也看清了那两人的相貌衣着。他们明显经历了不太好的遭遇，各自紧握手中的宝剑，衣冠散乱，眼神空茫地在半空中搜寻着什么。

　　“秦师兄，那是吴师兄，是在枫林秘境中失踪的吴师兄啊！”一名望天仙宗弟子激动地拍着秦溟的肩膀大喊。

　　同一时刻也有人认出了另外一名修士，纷纷朝那处甬道飞去。

　　秦溟三人也不犹豫，望剑仙宗弟子此行来碧山的任务之一就是寻找枫林秘境中失去消息的同门，于是见到熟悉的面孔时，没有多想就迎了上去。

　　他们离得远，速度略落后于旁人，不料就要到达时，那处竟发生了变故。

　　人群不知为何喧闹起来，而且动起了手！

　　事情来得太突然，许多修士都看傻了眼，剑芒扫过，一名年轻修士手臂被斩下，“啊”一声倒地痛呼，凄惨的叫声惊醒了他人，纷纷取出自己的武器应对。

　　眼见骚乱发生，秦溟猛得停下来，也拦住了另两名望天仙宗弟子。

　　“吴师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肖宸化身的红尾小鸟一直在高处，看得分明。

　　先动手的正是从甬道中出来的那两人之一。

　　一开始这两人看着还算正常，谁知就在大批修士向他们靠近后，两人的神情变得惊惧恐怖，举止仓皇失措，修士们落在他们身旁后，其中一人仿佛受了刺激一般，举起自己手中的剑便向人挥去，状似癫狂，而另一人则大叫一声跑回了甬道之中。

　　那些修士靠近时并无防备，被那毫无章法的乱剑一冲击居然也负了伤，然而回过神后很快就防卫起来。

　　秦溟见状果断吩咐两名同门：“赵师弟回去向林师兄回禀此处情况，刘师弟与我一同进去寻找吴师兄。”

　　肖宸听他说话便明白了出剑伤人的修士是其他门派的，而跑回山壁甬道中的则是他们口中的吴师兄。

　　三人并不耽搁，一人马上往落脚的枫林飞回，秦溟与刘师弟两人则迅速追入了甬道里。

　　一片混乱中，无人留意到在人群附近徘徊不去的红尾小鸟，而肖宸则犹豫着是要跟秦溟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还是在外观望观望？

　　此时入口处的打斗也渐渐平稳了下来，那名疯了似的修士凭着一股劲儿乱砍一通后，像被抽走了身体中的力量，手上的招式变得虚软，最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名中年蓄须的修士见机夺了他的剑，压着他的肩膀用力晃。

　　“梁道友你醒醒！”

　　然而那人半点反映也没有，眼神虚无地落在空中，嘴唇翕动着，不知在呢喃着什么。

　　“梁道友，梁道友？”中年修士还在努力呼唤此人的神智。

　　“这是五蕴宗的梁道友，二十多年前五蕴宗共十人进入枫林秘境，秘境消失后，无一人逃出，当年究竟是发生何事，怎么梁道友落得如此境地？”

　　“沈道友，观梁道友颜容举止，必是入了魔障，这样叫肯定是叫不醒的。”有旁观者提醒沈姓的中年修士。

　　中年修士听了劝，止住了摇肩膀的举动，想了想后手上捏了个诀，将一股至纯的灵力送入疯修士的眉心。

　　疯修士的眼中一道明光一闪而逝，嘴里却没有停止，反而语速更快地说着什么。

　　中年修士见有效，更是不遗余力地加大了灵力的传送。

　　“……凤凰……我们……逃不出去……了……来了……”

　　“什么？梁道友在说什么？”

　　众人断断续续抓到他嘴里冒出的几个词，却听不太分明完整的意思。

　　红尾小鸟一直关注着这人，见此情形不由得“叽咕”一声，尖尖的鸟喙不着痕迹地吐出一道精气，飞入疯修士的前额。

　　“火……火……秘境、崩塌……他们、他们逆天……天火……”疯修士仿佛回忆起更可怕的事情，脸上又浮现扭曲的神色，眼中似映照着业火地狱，述说着他所经历过的恐怖。

　　“梁道友，你到底在说什么？”

　　“各位，各位安静。梁道友，你冷静点，慢慢来，你想说的是不是与当年枫林秘境中发生的事有关？”

　　似乎理智逐渐回笼，疯修士的眼睛找到了焦距，视线在周围几人间来回移了移，嘴唇颤抖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梁道友？”有人催促。

　　“我……我不知道。”疯修士急急地摇头，又重复了遍：“不知道……”

　　“你刚刚说天火、凤凰、秘境崩塌，都是什么意思？还有‘来了’，是什么‘来了’？”

　　“当年枫林秘境离奇消失，可是与神鸟火凤有关？现在碧山被困是否也因此事而起？我们要怎样才能出去？”

　　修士们连番追问，显然对当年的隐情充满探究。

　　红尾小鸟听到这些话，心头有些不痛快，如果现在是人形，他一定是皱着眉头的。这些人口口声声将秘境消失和碧山被困与凤凰现世联系在一起，然而从他的角度而言，他不过是经历了一场与他人无关的利用与背叛，而后在秘境之中选择了涅槃。

　　修士们还在追问，疯修士只一个劲地念着“不知道”，被逼得急了就拿双手捧着脑袋缩着身体躲避。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五蕴宗的景严真人来了！”

　　疯修士闻言抬头，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朝来人扑去：“师叔救我！救我啊！”一个男儿竟嚎啕大哭起来，好不可怜。

　　景严任人抱住了大腿，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环顾一圈，最后才将目光投向脚边的疯修士，从记忆里找出一个人名。

　　“梁文道？”

　　疯修士忙不迭地点头，涕泪纵横：“是我是我，师叔，弟子梁文道，只求师叔救我啊！”

　　疯修士其貌不扬，筑基时已是人近中年，又是这样邋遢窝囊的形状，全无修真者风范。

　　景严看上去则年轻许多，他筑基时不过二十出头，在五蕴宗是备受宠爱的核心弟子，晋升金丹期后便领了长老一职，在许多场合都可代表五蕴宗，因此在场许多人都认得他。纵然是这样乱糟糟的场面，他的眼眸也是沉静的，相貌不是非常英俊，但配着一身素色长袍显得十分舒心干净。

　　“良元，为你梁师兄整理仪容。”

　　景严一闪身，轻巧地将衣袍从梁文道手中抽了回来，他身旁的服侍弟子应声上前，扶住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梁文道，后者愣神之后连哭喊都忘了。

　　梁文道被良元扶了起来，擦了擦脸，抖了下衣袍，冲景严弯下了腰。

　　“弟子无状，请师叔恕罪。”

　　景严并没有马上理会他，而是先走到被梁文道砍伤的几名修士旁边，略带歉意地赔了个礼：“虽然情况特殊，到底是我五蕴宗的门人伤了几位。”说着让随行的弟子奉上了丹药灵石略作弥补。

　　这样坦然大方的做法与姿态倒叫人颇为欣赏，不好再说什么了。

　　之后景严才转回身来面对梁文道。

　　“梁文道，我有话问你。”

　　“师叔请说。”梁文道颤着声，身子弯得更低，不敢抬头去看这个宗门中资历最短但前途无量的金丹长老。

　　“你是从那地宫中逃出来的？”

　　“是，师叔。”

　　“你可知那是何地？为何魔气弥漫？”

　　“我……弟子不知。”

　　景严看过去，梁文道的头几乎埋到了地上。

　　“那你为何进到了地宫中，其余同门何在？”

　　“我……我们是逃进宫殿的，师兄弟们都走散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都看到了火凤涅槃，然后枫林小世界扭曲了，出现空间裂缝吞了好多人，我们无路可逃。”

　　梁文道的声音飘得像风中的破布，叙事凌乱，但众人都从这短短几句话里明白了当年变故发生时，秘境中人面临了怎样的绝境。

　　“那这地宫是怎么出现的？我去过枫林秘境，不记得里面有什么宫殿。”有心急的修士忍不住越俎代庖，问起梁文道，“而且假如秘境小世界真的崩塌了，为何躲在这宫殿中就能逃过一劫？二十年过去了，你们莫非就在这宫殿里躲了二十年？”

　　这名修士也并非不信梁文道的说辞，毕竟枫林秘境如今就在他们四周分崩离析，与这碧山融为了一体，是最有力的实证。只是此事实在匪夷所思前所未闻，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措辞，如何发问才好。

　　“我不知道……你、你说什么？二十年……原来……竟然才二十年吗？”梁文道猛得抬起头来看向问话的修士，而后很快又低下头去，嚅嚅地说起来。

　　“那时，它突然就出现了，没人知道它的来历，可是根本就来不及了啊，只能逃，只能冲进去，然后，然后就再也出不来了，我们才知道，这宫殿是囚笼，只能进不能出……”

　　“难道里面有厉害的魔物？这宫殿是个引诱修士的陷阱？”

　　“我们都走散了，不知道旁人有没有遇见魔物，反正我是没有见到，然而这魔气着实厉害，溢满了整座宫殿，还会吞食身上的灵力。我们被困了几百年，师姐修为不够，头发都白了，老死在了里面……”

　　“几百年？”

　　周围的修士倒抽一口气，被这一消息震住了。

　　整个修真界中，有能力扭转时间流速的空间、法宝几乎只存在于传说里，想不到……为什么这样一座宫殿会有这样逆天的能力？

　　一时无人说话，几乎人人都在思考，只有五蕴宗有几名弟子听闻同门陨落的消息而露出些伤心的神色。

　　为了听清楚这些人的对话，肖宸飞近了些，因为山体炸裂树木倾倒，周围无枝可依，红尾小鸟便落在了不远处的山石碎岩上，位置比起几人稍低一些。

　　梁文道说话时身体抖得跟筛子，众人皆以为他懦弱无胆，而肖宸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却意外地发现他眼底一片血红，满是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