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挽笑》奏和

7、大作寒歌锦亦殇

　　“所有蒙古部族的首领？”我强作冷静的重复他的话。
　　“不错。”他依旧微笑道。
　　这怎么可能？！我心中暗笑，帮你搭桥引线，岂不等同于刨个坑让我家四四跳。我难以置信的望向他自信满满的面庞，心中略闪过一丝歉意，旋即心道，：你若是老老实实当你的太平王爷，我自会劝胤禛放你一马，如今是你先利用我铺路，路成何样，可就怪不得我了。
　　当下收敛异容，道：“八阿哥要我搭桥么？”
　　“多谢格格，日后定有格格想不到的惊喜回报。”他双眸充溢着一抹自信的神采。
　　“那八阿哥需要我做什么？”我微笑道。
　　“其实也无需多费什么事，就是……。”说话间，他的声音小了下去，附在我耳边低语，将要我做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本以为这位八贤王会说出什么玄妙的高解，不料也是让首领的手下们充作我的亲戚，假借探亲之名，来和他会面。
　　他话音才落，即抬起头，笑盈盈的望着我，眉眼间似乎在说，我的主意不错吧。我报以一笑，暗附道，这帮王孙公子倒是都很自信，这种主意我这样的普通女中学生都可以想得出来，你既然自认胸怀天下，还为此蝇头小慧沾沾自喜，当真是可爱。又抬首望着他自鸣得意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又忙捂嘴应道：“祗乔突然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失态了，请八阿哥不要见怪。那件事，我自当尽力的。”
　　“我在说正经事，你居然想着笑话。”他眉间分明浮上一抹愠怒，我却依稀觉得那是一种怅然的神情。
　　“对不起啦。”我本着知错就改的精神点头致歉。
　　“那就告诉我是什么事？”他忽地好奇心起，追问道。
　　幸好我在那个时代看听过的笑话不少，随便拣一个就能让这种缺少欢笑的阿哥开怀一下。思罢，我便张口道：“从前有一只老虎在追一条蛇，追到河边，蛇钻到水里去了，老虎不会水，便在岸边等着，半晌一只乌龟从水中游出，老虎就一爪抓住乌龟。”
　　“不是在追蛇么？为何要扣住乌龟呢？”胤禩好奇的问道。
　　“是啊，乌龟也很纳闷。便问老虎是何故抓他，老虎气哼哼的说：‘你穿个马甲，我照样认识你！’”我噙着笑，三言两语便把春晚上的小品搬过来，想借此搪塞过去。正要笑着跑开，却登时愣在原地，笑容也在一瞬之间将在脸上，他的身上分明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坎肩。汗啊。
　　我面上还持着淡笑，心底却已在张牙舞爪的懊悔，为什么我偏拣了这一件讲给他听，为什么他恰好穿了一件坎肩，为什么没有地缝可以让我夺路而逃。
　　“你说……我是只乌龟？”他的嘴角抽搐着，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眉头也再也不能展开，而是紧紧的蹙着，“为什么？”
　　“没有。”这是什么市道啊，为什么又偏偏是这个睚眦必报的八阿哥，我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我沉浸在苦痛的幻想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没有么？”他的眉头倏地展开，在褐色双眸的更深处，却隐隐写上了怅然。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胤禩和我印象中的胤禩全都不尽相同，正史和多数的文学作品里，他是个运筹帷幄的阴谋家，似乎出生就是为了皇位，就是为了和真命天子雍正过不去。纵然有少数的文字会将胤禩从坏人堆中拉出来，也不曾见过一笔的描绘他如此无助的寞落。眉宇间的气质，不像一位大清能骑善射的阿哥，仿佛是南唐时的忧郁后主重现人间。
　　我低下头，收敛了笑意，他瞧我蓦的沉默起来，欲言，又止，只是缓缓道，“我误会了，谢谢你的笑话。”
　　抬头一瞬，他已转身，凝眸片刻，又不见了愁，满满的自信写在脸上。我想要出言提醒他，锋芒，不可毕露，已来不及。

　　我心中似是载满了愁思，再回到园子中，那朱漆院墙仿佛都已绽裂开，露出阴沉的灰，像是不知名的谁在狰狞地窃笑。笑世人为笼中鸟，笑妃嫔欢笑皆牵强，笑臣子字句都附会；笑诸王心思多稠密，笑皇袍只似箍人拷。我点着脚走过去，也许他笑得没有错，只有他有资格俯瞰天下，也只有他，才有能力禁锢着许许多多人的年华。包括胤禩，包括凌霄已，包括胤禛，甚至今后也要包括我。
　　我狠狠的咬着下唇，执拗的一拳朝墙上打去。耳边也仿佛传来一阵脚步声，只是随即又无踪了。
　　无奈，我只得长出了一口气，回过身去，这才缓缓地将眼睛睁开。却意外地看到面前已经立了一个人，英挺却略显单薄的身形，似是不与人争锋的面容。
　　“四阿哥。”我唤了出口。
　　“我是谁？”他皱着眉问道。
　　“四阿哥啊。”我疑惑地答道。
　　“名字。”他依旧站在柳荫下，问我些奇怪的问题。
　　“胤禛。爱新觉罗·胤禛”我不解的眨着眼睛，“对吧。”
　　“你没事就好。”他叹了口气，走过来，低头一刻，睫毛垂落，弯弯的唇好似一抹无邪的月亮，我安静的看着他，想不到这个铁腕无情的帝王也有这么妖娆的时候。
　　待到再抬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唰的一下收敛笑容，道：“方才你为什么捶墙？”
　　啊？我先是一诧，旋即笑道：“你以为我疯了吗？”
　　“是。”他的脸抹上了几缕绯红，讪讪道：“只有疯子才会无故捶打这宫墙。”
　　“你就当我是疯子吧。”翠色正浓，我没有和他争执什么，只是挽着淡淡的笑意，又道：“我们去走走吧。”
　　他踌躇了片刻，便也跟来。我们去的依旧是方才的那个花园，几处初芳，艳丽的笑着，较方才相比，似乎添了一抹微漾的灵光。
　　我停下，转过身来，略有些发怔的看着他。他笑笑，唇角的笑意，似乎带一种莫名的疏离。
　　我知道他是绝不会点破这种微妙的，那么，就由我来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