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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毒血·上 ...

  •   半昏半睡的沈寂溪,用最后的意识,感受着血离开身体的惬意。

      这满身流淌的热血,像是一个诅咒一样,跟随了他八年。他无数次的梦到过自己的血,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离开自己的身体,无论是哪一种,对他都是解脱。

      可惜,每次梦醒了之后,那些鲜红的散发着淡淡的腥味的液体,都原封不动的在自己的血管里肆意流淌。

      那种感觉,既失望,又庆幸。

      他的内心深处,渴望活着,若不是那该死的诅咒,他倒真希望能长命百岁。

      沈寂溪呀沈寂溪,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惜命呢。他心里倒也释然,不过想到自己的老爹那张风雨不惊的脸,他突然又有些不忍。

      仿佛听到沈喧那句“胡闹”穿过黑夜飘到了自己耳际,与之而来的还有沈长易那常年带笑的眼角终于收起的笑意。

      爹,这家里若是没了我,你便娶了那李姑娘吧,我也不阻你了。可怜了叔,只能抱着他的算盘珠子过日子了。

      医馆。

      抱着算盘珠子的沈长易打了个喷嚏,面上少有的带着些焦虑。他心不在焉的翻了几页账本,将算盘往旁边一推,起身出了书房。

      沈寂溪昨夜偷偷背着竹篓子离家出走了,今日入夜还没回来,这让沈长易隐约觉得有些不安。若非遇上什么事情,那臭小子不会夜不归宿的。

      臭小子的爹——沈喧外出提前回来,听闻此事后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评价道:胡闹。

      不待沈长易接口,两人对沈寂溪的批斗大会便因武堂的的突然造访而被迫中断。

      武堂是谁?

      武家军的统帅,西南边陲的守护者,令敌人闻风丧胆,让百姓高唱颂歌的英雄。

      医馆后院的阴影里,立着两个黑影,其中一个见沈长易出来,宠辱不惊的叫了句“先生。”另一个黑影随即朝沈长易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武堂好端端来这小小的医馆作甚?沈长易一边暗自思忖,一边立在院中,同那另外两个黑影一道,向着亮灯的屋子行注目礼。

      沈喧与武堂在里头已经呆了近半个时辰了。

      “武帅突然造访,可是……身子有何不适?”沈长易斟酌着用词,向着其中一个黑影问道。

      那黑影站的笔直,用极为不严肃的语气道:“早就听闻沈先生风流倜傥,说这郡城半数以上的姑娘都思慕先生……”

      对方话说一半,含一半,也不知是不想沈长易继续打听武堂来此的目的还是故意逗对方,沈长易听去后,在心中百转千回,却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

      “武帅是来提亲的?”沈长易一脸的紧张,若是沈寂溪看到,定然要高兴万分,原来在意自己的老爹婚事的人不只他一个。

      那人一脸内伤的表情,为沈长易的脑补能力点了个赞,随即低笑一声道:“先生如此紧张,莫非……”

      “没有的事。”沈长易忙摆手否认,才发觉自己反应过度了。

      那人一挑眉,道:“在下说的沈先生,并非屋子里那位,而是……”说罢上下打量了沈长易一番,虽然那表情看不清,但沈长易仍不由打了个哆嗦。

      沈长易被对方挑逗的一愣一愣的,连沈喧和武堂开门走了出来都没发觉。此时那人却躬身上前道:“大帅。”

      武堂人到中年,却英气不减,随处一站便是气势非凡。沈喧面无表情的立在武堂身侧,气势不及对方半分,倒颇有一丝遗世独立的傲气。

      “章煜,今夜你陪沈先生一道,一切听他的安排。”武堂道。

      那调戏沈长易的黑影——章煜朗声道:“属下领命。”

      “老六,你去多取些百草丹,随我一道去。”沈喧道。

      院中另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黑影——老六,宠辱不惊的道了句“好”便转身而去。

      沈喧送了武堂离开,章煜随着武堂去营中调兵。

      待院中只剩两位沈先生之后,沈长易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好似是出了什么事,而且能劳动武堂出面,定然不是小事。

      不待沈长易询问,沈喧便沉声道:“我估着日子提前回来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沈长易闻言先是不解,随后一思量,大惊道:“你是说……那……此事……”

      “慌什么?天又塌不下来。”沈喧见对方那番沉不住气的模样,语气很是不悦,不过手却是轻轻在对方胳膊上一握,半是安慰半是提醒。

      沈长易终于缓过神来,用极不自信的语气道:“说不定他只是贪玩,也未必与此事有牵连。”说罢发现连自己也说服不了,不由有些气馁。

      老六提着灯笼走来,道:“先生,章千总带人等在门口,马车也备好了。”沈喧闻言后,示意沈长易跟上,一行人出了医馆。

      章煜带了二十多个士兵骑马出了郡城,后头跟着一辆马车,驾车人正是老六。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沈长易探了个头出来,对着章煜道:“章千总,要不然你先带人过去吧,马车行的慢,怕是误了事就不好了。”

      章煜骑在马上,不紧不慢的和马车平行,闻言后挑眉道:“大帅吩咐了要护二位周全,在下可不敢将人扔在后头,自己先走。”

      顿了顿,见沈长易欲言又止,他又道:“沈先生若是嫌马车慢,不如坐到在下的马上,咱们共乘一骑。”

      沈长易张口结舌,还未找到该说的话,便闻车内传来沈喧的声音道:“秉瞬,莫慌。”

      沈长易闻言将头缩了回去,不再招惹章煜,但心里却丝毫没有放松。沈寂溪虽然不管他叫爹,可他却是把对方当儿子养的。

      这些年,他在沈寂溪身上投注的心血,丝毫不亚于沈喧。不过沈喧喜怒不形于色,想必对方心里的担忧丝毫不少于自己。想到这里,沈长易便也安静了下来,乖乖的坐在对方旁边。

      章煜嘴上占了便宜,倒也没有全然不理会对方的提议,当下驱马向前,吩咐了大队骑马赶路,只留了四人随自己与沈家的马车同行。

      詹左右端着小半碗血走出东屋,不由一愣,只见詹荀正脸色铁青的立在门口,望着自己手里鲜红的血,一言不发。

      詹荀先进屋检查了沈寂溪的伤势,见对方的手腕已经被包扎好了,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并没有其他的不妥,这才关好门出了东屋。

      原本想先斩后奏的詹左右被逮了个正着,于是也不隐瞒,将沈寂溪的血能解血疫之事说与了詹荀。

      那半碗血放在堂屋的桌上,詹荀抱头坐在榻上,詹左右立在一旁。

      屋子里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詹荀苦恼的捶了捶胸,他觉得自己整个鼻腔都要被沈寂溪的血腥味填满了。

      “大哥,我不想死,我也不想让村子里的人死。”詹左右压抑着哭声,哽咽道。

      詹荀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他何尝不想救全村人的性命。这么多年来,若不是仰赖村里人的照应,自己恐怕活不到今天。

      今日下午,他去烧了第一批因血疫而死的人的尸体,可是短短几个时辰,村北的祠堂里又有了新的尸体。

      明日天亮,他还要和詹左右一起去村里转转,看看谁家人手不够的,或者没有活人了,帮忙把尸体抬走。本来这是要和虎子一起做的,虎子的爹——二叔是村长,可是虎子的病今日已经加重,明日怕是抬不动尸体了。

      见他一言不发,詹左右带着哭腔问道:“我问你会不会为了全村人的性命,拿我的命换,你说愿意。换了他就不可以了么?”

      拿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命,去换数十口村民的命……詹荀忙抑制思绪,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他是外人,他不姓詹。”詹荀终于找到了比较合理的理由,拒绝这个极度诱人的条件。

      “用一个外人的命,救全村人的命,大不了,咱们陪他死。”詹左右不依不饶,他想求一个活着的机会。

      “他的命,咱们如何能做得了主。”詹荀道。

      若对方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哪怕是个与自己毫无牵连的陌生人倒也罢了。可是,对方将解狼毒的药给了自己,而不顾自己面上的狼毒发作,险些毁了容。

      詹荀是个好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点。这是许多年后,沈寂溪说的话。

      不过,现在没有人告诉詹荀这句话,詹左右只会求他做好人根本就不可能做的事,所以他陷在自己的纠结里,开始瞻前顾后。

      “大哥,我真的不想死。若是没有他我也认了,可是如今你叫我怎么甘心。”詹左右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吐了一小口血出来,情绪更加激动的继续道:“原先知道能和你一起死,我也不怕,如今你已经好了,我也想陪你活着。大哥,求你了。”

      詹荀闻言才意识到,自己今日竟然没怎么吐血,好似身上确实没什么病气了。

      詹荀突然意识到自己两难的关键在于自己的疫病解了,若是自己不独活,那便没欠谁的了。“大哥会陪你一起,不会独活,如此你可以放心了。”

      詹左右闻言有些语塞,咬了咬牙端起桌上的半碗血一口气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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