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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重逢 ...

  •   刚下过雨的郡城,潮湿而炎热。

      马蹄踏在未干的雨水坑里,溅起一串浑浊的水花。

      马上坐着个一身墨袍的男子,一双眼睛不时流连在街边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女身上,时不时的挑挑眉毛,惹得对方或满脸绯红,或暗骂有病。

      “参将。”潮湿闷热的街道,一声低沉的声音的传来,音量虽然不大,却极具穿透力,让马上之人顿觉空气都清爽了不少。

      骑在马上的章煜本也行的极慢,稍一勒马便停了下来。

      在章煜的身后不远处,沈氏医馆的门口,立着一个一身绛色窄袖兵服的人——那人正是詹荀。

      章煜也不下马,待对方走近了,随口道:“随军的大夫可是治不了你的伤?三天两头便出来抓药。”

      詹荀提着药,抿嘴浅笑道:“给何伍买的,他前天伤了脚,有点麻烦。随军的大夫治治咱们这些糙汉子还行,稍精细些的人便伺候不好了。”

      “哈哈。” 章煜骑在马上和詹荀慢慢走着,笑道:“何伍这小子倒是讨人喜,长得俊,脾气也别致。”

      想到何伍那娇滴滴的样子,又想了想这几年章煜的一屁股烂桃花债,詹荀暗暗摇了摇头,忙转移了话题,道:“军中这几日,都传大军要北上的消息,参将可会随军北上?”

      “西南这两年是没什么大事了,大帅班师回朝是迟早的事,只是不知大帅属意谁留下来驻防。”章煜说到此事,倒是难得严肃了起来。

      沉吟良久,詹荀开口道:“卑职有一事想求参将。”

      呵呵,你也有求人的时候?章煜瞥了一眼与自己的马并肩而行的詹荀,心中忍不住嘀咕。

      自詹荀进入军中,已有四年的光景了。章煜四年前还是个千总,如今已成了参将。

      四年的时间,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已到了弱冠之年。当初那个瞻前顾后的小子,如今成了战场上浴血而生的修罗,可是偏偏时运不济,屡次错过立功的机会,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把总。

      “我还当你是个无欲无求的呢?”章煜毫不留情的揶揄道。

      两年前武家军与进犯大余西南边境的蛮军激战数月,詹荀随章煜出战,勇猛异常。以他当时的战功,直接由士兵升任千总也不为过,可他却好死不死的在决战之时随着打散的队伍,一起组织起了救护伤兵的小队。

      论功行赏说是公平,倒也极度不公平,任你先头再勇猛,决战时刻不往前凑,实在是说不过去。

      于是,四年里,詹荀一而再的重复这种“低级”的错误,导致他奋斗了四年才混上个小小的把总。

      “他日大帅班师回朝之时,卑职想随驻守郡城的弟兄们一起留下。”詹荀道。

      留在这个又湿又热的地方,放弃去中都的机会?章煜用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詹荀,最后确认对方没开玩笑。

      “你是在躲什么吗?”章煜实在弄不明白詹荀怎么想的。

      詹荀耸了耸肩,没有言语。

      章煜实在有些气闷,当初捡了对方带入军中,便是想着自己慧眼识珠,此人既然有那个人的神韵,想必到了战场上,又是一尊遇鬼杀鬼,遇佛斩佛的主儿。

      事实倒也没让他失望,詹荀在战场上,当真算得上是个噬血的修罗。

      可是……哎,章煜一脑门子的官司,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道:“到时候再说吧。”然后一扬马鞭,将这块铁丢在了屁股后头。

      心不在焉的一路走回军营,将药搁下,詹荀便去取了马,出了军营。

      詹村。

      四年前,詹荀离开的时候,村子里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只剩祠堂里的一块块灵牌。也多亏了血疫发病时间比较长,村里的人紧赶慢赶的还来得及把灵牌刻出来。

      詹荀将祠堂打扫了一遍,过去四年里,每年的今天他都会来做同样的事情。

      四年了,他还记得沈寂溪说过的话,那是他不经意或者装作不经意爬到自己家院子外的树上听到的。

      “若是没有诅咒,詹村怎会如此?”

      “四年前是何家湾,这一次是詹村,四年后……说不定便是郡城。”

      何家湾?

      八年前,十二岁的詹荀和祖母便是在那里捡到了奄奄一息的从之,也就是如今的沈小河,当时沈小河才一岁。因为祖母身体不好,便将沈小河交给了旁人抚养。

      八年前的何家湾发生了什么,詹荀不得而知,他当时高烧不退,连自己怎么来的詹村都不知道。后来清醒了,自己变成了詹村的人,还有了新名字。

      何家湾……詹村……郡城……

      四年之期已至,郡城当真会如詹村一般么?要知道城中可是有几千口人,加上驻防的军队,若是沈寂溪的话应验了,后果……詹荀不敢想。

      詹村久无人烟,有几处无人打理的房屋都塌了半边,此时又恰逢雨季,村子里到处都是疯长的野草,一眼望去,满目凄然。

      正在伤春悲秋的詹荀被一声马嘶打断,眉头一拧,趟着野草寻声而去。

      自己的马就在眼前,这声马嘶是别的马发出的。

      这肯定不是鬼,詹村根本就没人养马,所以不可能有马的冤魂跑来作祟。不过,纵然如此想着,这荒无人烟的村子里突然传来马嘶声,也足够让人不寒而栗。

      大白天见了鬼估计也不过能形容詹荀此时的心情,他顺着马嘶声传来的方向,居然找到了自己家。

      已经四年没住过人的院子,此时门大开着,一辆马车拴在东边不远处的树上。

      倒吸了一口凉气也不能平复詹荀的心情。他翻身上墙,趴在隔壁院子的墙头上朝自己家看了看,发现院子里没人,不过东屋的门半掩着。

      他利索的跳下去,反手握着匕首,一脚踹开了东屋的门,里面没人。于是他整个家找了一遍,依旧没人,甚至马车上也没人。

      愣怔了片刻,詹荀便发现了异常。

      长满草的地方被人踩过短时间内会留下很明显的印记,他此前居然大意到没有发现。

      循着杂草上的印记,詹荀很快追踪到了目的地,那些痕迹在一口井旁边留下了许多杂乱无章的印记之后,分岔了。

      握着匕首的手加了两分力气,詹荀慢慢向井口靠过去。

      然后,他看到一颗挂满水草的脑袋从井口探了出来。

      “呃……啊!”那颗脑袋大叫一声缩了回去。

      咣……

      詹荀:“……”

      “有坏人呀……呛死我了……咳咳……”一声凄厉的大叫从井底传来。

      不是水鬼?

      詹荀一脸茫然,随即被一股力道从后头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以他多年习武的功底,自然是没有什么后果。

      不过,那股力道的始作俑者,却捂着脑袋似乎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爹……”那捂着脑袋的家伙看着詹荀,表情很是精彩。

      詹荀:“……”

      “沈小河,你没事吧?”井底又传来一声嘶吼。

      沈小河如梦初醒的绕过詹荀,跑到井口趴在上头,冲里头看了两眼。

      “别趴在上头。”井底君吼道。

      “放心吧,我不会掉下去的。”沈小河两手紧紧扒着井沿。

      “谁管你掉不掉,你挡住光了,里头很黑。” 井底君继续嘶吼。

      詹荀:“……”

      心理受到了巨大伤害的詹荀,终于回过神来,大概猜出了井底人的身份,于是出手将井底君捞了出来。

      沈寂溪一别四年,比以前更不着调了。这回不只是披头散发,还挂了一身的水草。他成功的从一只丐帮未入门少年弟子,蜕变成了一只丐帮未入门青年弟子。

      沈小河一眼望去已经不再是那个奶娃娃,颇有一副小小少年的身量了,只是呆呆傻傻的天性却愈发的变本加厉了。

      “爹,你怎么回来了?”沈小河四年不见,对詹荀倒是一点也不认生。

      青年叫花子不干了,一边择着身上的水草,一边恨铁不成钢的吼道:“沈小河,你再乱认爹,就别回家了,权当老子没养过你。”

      沈小河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帮沈寂溪整理仪容。

      詹荀一脑门子见鬼了的表情,不过还是回答了沈小河的问题,道:“村子,是四年前的今天没的,我去祠堂上了柱香。”

      沈小河闻言眼圈有些发红,怔怔的不说话了。

      不着调的沈寂溪脱下外袍拧水,单薄的里衣贴在身上,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比没穿还撩人。詹荀像一头面瘫的雄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

      拧完水,抖了抖没择干净的碎草,沈寂溪将外袍披上,也不系扣子,坦胸/露/乳的叫上沈小河向着詹荀家走去。

      “爹,抓到螃蟹了么?”沈小河像条大尾巴一样跟在自己不着调的爹后头,不时的回头看詹荀有没有跟过来。

      “你猜?”沈寂溪抖了抖空空的两手,一副欠收拾的样子,让人看得牙痒痒,偏偏沈小河毫不介意,依旧兴致勃勃。

      面对房子的主人,沈寂溪招呼都不打,毫不客气的当成了自己家。这样詹荀觉得自己像个寄人篱下的客人。

      “你去井里做什么?”这个时间太凑巧,而且对方四年前去了中都,突然间选在这个日子回来,又是在这样的地点,詹荀不得不和血疫联想到一起。

      “别以为我住了你们家的房子,就得什么都告诉你。”沈寂溪把外袍脱下来晾到院子里,只穿着里衣晃悠。

      连沈小河都看不下去了,去马车里取了包袱,拿了外袍给沈寂溪,却遭到了对方义正辞严的拒绝:“明天还得下去,换了也是白换。”

      潮湿昏暗的井底有什么值得他一而再去看的?

      “你怀疑四年前的血疫与井水有关?”詹荀坐到院中的石台上问道。

      沈寂溪似乎用了极大的耐心,道:“四年前我便说过,血疫是从水源而来,这还用问?”

      “爹,我饿了。”沈小河适时的插嘴。

      “闭嘴。”沈寂溪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发现下井之前摘了下来,那荷包此时在沈小河身上。

      见到沈寂溪的动作,沈小河下意识的抿了抿嘴,遂跑到詹荀背后,亲昵的倚在对方身上,也不说话。

      “我想看看,时隔四年,那东西会不会回来。” 沈寂溪打了个喷嚏道。

      “东西?”詹荀只觉后脊背一凉,若不是被沈小河搂着,估计要打个寒颤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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