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林家致远》llandu

1、第 1 章

　　林致远所乘坐的江宁号遭遇暴风，船上六百二十一人生死未卜的消息传来时，黛玉正和探春等人，带着巧姐在院子里扑蝴蝶。

　　雪雁急忙忙跑来的路上，还摔了一跤，手心破了一层皮，耳朵上的耳环还丢了一只。

　　后边的紫鹃拦了一路没拦住，看到黛玉一下子就白了脸，心里不住地怪雪雁沉不住气。这么大的消息，怎么也要先通知了老太太、太太等人，商量好了怎么说，再缓缓的告诉姑娘。姑娘身子本就不好，突然得知自己哥哥生死未卜，万一一个受不住可怎么办？

　　紫鹃却不明白，就是因为这是天大的坏消息，所以雪雁才那么沉不住气。林如海病病殃殃，没有几年了，以后她们家姑娘，就要靠着林致远了。眼见着这日后的依靠要没了，雪雁哪里还能考虑到那么多呢？

　　黛玉只觉得眼前一暗，等回过神来，她人已经躺在贾母的怀里了。

　　这是贾母起居的厢房，屋子里已经密密麻麻站了一堆人了。

　　“我的儿，你可算是醒了。”贾母念了声佛，扭头不知对谁喊道，“大夫还没到吗？”

　　大夫？黛玉在心里嘀咕，自己往日里生病，老祖宗可都是喊太医的，怎么今儿喊了大夫呢？

　　对了，自己又病了，害老祖宗担心了。

　　又过了会，黛玉才想起来，自己是因着什么躺在这里的。一想起来，她的身体就忍不住冷了。之前父亲来的家书中，已经说了他时日无多，日后自己就要由哥哥照顾了。如今，父亲还未走，哥哥却要走了吗？

　　若是父亲知道这个消息，他，他可受得了吗？

　　“我爹……”黛玉用尽了力气，却只发出蚊讷般的低声。

　　好在一直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宝玉一见黛玉开口，就立刻凑了过来。

　　“妹妹是在担心姑父吗？”宝玉问道。

　　黛玉点点头，用眼神央求地看着贾母：“老祖宗，我担心我爹。我要回去。”

　　贾母犹豫了下：“你自个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去？且这消息才刚传来，说不定你哥哥福大命大，没事呢？这出海遇难的，总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的。之前送螃蟹来的顺来家的，就有个亲戚是从龙王爷口中逃回来的。”

　　黛玉晓得贾母是在安慰自己，也晓得她绝对不会让这样身子的自己出门的。定了定神，她才开口道：“江宁号，怎么会……”

　　“风大浪大，海上的事，谁也说不准。”

　　大夫来了，给把了脉，又开了药。黛玉喝药后昏昏沉沉地，虽然很想保持清醒，考虑好之后的打算，但还是抵不过睡意，很快就睡着了。

　　之后几日，黛玉都在焦急地等着消息，病也反反复复，总是养不好。

　　江宁号沉船的消息，是另外一条商船上的人说的。当时那条商船和江宁号在一个码头补给淡水粮食，江宁号先一步走了，商船因为某些事耽误了一个时辰。就是这一个时辰，救了那商船满条船的人命。

　　那片海域突然就起了风暴，商船见势头不对立刻返航，而江宁号则没能冲回来。

　　风暴过去后，商船驶过那片海域，发现了江宁号残破的碎片、几具浮尸，更多的不知道被吹到、沉没到了何处了。

　　江宁号是一条来往于广州与爪哇的商船，属于皇商宋家。宋家可不是普通皇商，他管着整个朝廷的瓷器买卖，上至宫里皇上嫔妃，下至田中耕农老翁，用的都是宋家卖的瓷器。

　　更了不得的是，宋家这一代的家主宋英杰，还娶了皇帝的亲妹妹为妻。宋英杰已经五年没有跟船出行了，偏偏心血来潮出了一趟远门，就碰到了这么一场风暴。

　　连宋家船厂里的老水手都说，那片海域一向平静得很，他在那趟路线走了几十年了，一次事都没出。

　　消息一传来，公主立刻就晕了。太医院的人全去了公主府，所以当时贾家只能请普通大夫来给黛玉看病。

　　黛玉咳嗽了几声，望着窗户上的风铃发呆。

　　刚知道林致远这个人的时候，黛玉其实很不喜欢他。这些年来，虽然知道自己以后大概就是要靠着他了，但是黛玉依旧对他很多不满。尤其是林致远不肯听林如海的话，弃文从商后，她更是不喜这个所谓的哥哥了。

　　但是如今，她想起来的，却都是林致远的好了。

　　贾敏快死的时候，黛玉才晓得，家里还有这么一个大哥的存在。林致远从庄子里接回来后，就直接记在了贾敏的名下，仿佛他一出生，就是太太的儿子般。

　　家里也都大少爷的叫了起来，之前那十几年的空白，再没人提过。

　　甚至有一次，黛玉侍候贾敏吃药后，在旁边的榻上睡着时，迷迷糊糊之间听到爹娘的谈话，心惊地发现，林致远不但很可能不是贾敏生的，甚至有可能都不是林如海的儿子！

　　黛玉不知道，这是不是爹娘故意透露给自己的，但是她没有问任何问题，也没和任何人提起过。

　　林致远对贾敏倒是非常敬重，一直力所能及地帮着照顾嫡母。只是他常在外院，到贾敏跟前，旁边也是一堆人围着，黛玉竟从没和他单独说过什么话。

　　偶尔几句，也是说些贾敏的身体状况。

　　贾敏死后，黛玉又立刻被送到了京城，和林致远就更见不着面了。那之后没多久，林致远就挂了个内务府詹事副手的虚职，天南海北地跑。

　　每个月，林如海和林致远都要派人来贾府送东西。林如海大多都送的银子、绸缎、药材等，林致远送的却尽是各种买也买不来的小巧东西，虽说不贵，但是重在新奇。而且，他一个十七岁的从九品詹事副手，也的确不适合也没能力像林如海那样几百几千的送银子来。

　　林致远的信里，写的也是各处的风土人情，黛玉虽说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哥哥既怕且恶，久了也忍不住把这个人放在了心里。

　　到底，是林如海的“儿子”，延续的是林家的血脉名声。他既然愿意惦着自己，自己又何必跟他做对呢？

　　且也因着林致远送来的东西，让黛玉在贾家也格外的受欢迎。东府西府都晓得，黛玉有个在内务府混得开的哥哥，虽说名声不如林如海这个探花郎兼巡盐御史听起来清贵。

　　再加上后来来了个皇商薛家，两厢一对比，更显得林致远的不同之处了。

　　薛家主要管着的是宫里的杂货采办，常送人的所谓官制的也不过是宫花等小东西。但是林致远送的，从民制到官制，各种各样杂七杂八应有尽有。探春屋里的笔墨纸砚，惜春屋里的鸟笼，迎春房里的金线银线，还有几位老爷吃的茶，太太们用的脂粉，他都送过。

　　更不要说黛玉房里的东西，林致远竟连脸盆都送了有十几个了，雪雁每次清点库房的时候，都笑得花枝乱颤，指着那一摞盆说足够用几辈子了。

　　黛玉呆了半响，才发现自己哭了，拿了手帕想擦泪，却又想起，这手帕也是林致远送的。那时林致远在苗疆，也不记得是去办什么差事，看到那苗女们用的头帕好看，便买了几方小的送给自己当做手帕使。

　　她平日里闲花哨，总不爱用，今儿也不知是谁给拿出来了，放在了床边。

　　紫鹃端了药来，见到黛玉又哭了，叹了口气。

　　“姑娘，你再这样下去，身子可要吃不消了。老祖宗都说了，等你养好了身子，就让琏二爷送你回苏州，照顾老爷。”

　　伺候黛玉喝了药，紫鹃瞪了眼旁边魂不守舍的雪雁一眼：“还不拿蜜饯来？亏得那日姑娘求情，让你回来伺候，这几日真不知道是谁在伺候谁。”

　　之前因着雪雁莽莽撞撞，害得黛玉病倒了，贾母罚她跪在院子里。黛玉醒了后见不到雪雁，心里猜到她大概是受罚了，便说要吃雪雁做的桂花糕，贾母这才让跪得双腿麻木的雪雁进了屋。

　　黛玉看着两个丫鬟的反差，突然有点心灰意冷起来。

　　这几年，她越发地倚重紫鹃，有些忽视起雪雁来。此时的紫鹃，也的确比雪雁更加可靠、更加稳重。

　　但那也不过是因为，林致远的死，对紫鹃来说，没什么影响而已。

　　因为紫鹃，到底是贾家的人。

　　林致远的死，意味着林如海无后，意味着林家这一支血脉的断绝，意味着她和雪雁，成了无根的浮萍。

　　可恨，自己生作女儿身。

　　“妹妹，妹妹，你今儿可好点了吗？”

　　宝玉急切的声音打断了黛玉的自怨自艾，她抬头看着宝玉，心里想着的，却是虽为自己名义上的兄长，但实际却并没见过几面的林致远。

　　对了，自己在家时，因着男女大防，和林致远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以至于她都有些忘记了他的长相。

　　但是在贾家，她却天天见着宝玉，宝玉更是没事就往她屋里床前的凑。

　　久而久之，让黛玉也习以为常起来，如今又猛地想起林致远，倒让她心里有些不安起来。她和宝玉，早过了不同席的年纪，却这般亲近，实在是不好。

　　宝玉见她不说话，有些急了，伸手去摸黛玉的额头。黛玉下意识抬手一挡，见宝玉怔了下，道：“我没事，好多了。你先出去，我刚起，头发乱得很。”

　　宝玉道：“哪里乱，妹妹还是好看的很。我帮你梳头。”

　　“不用！”黛玉有些慌了，幸而宝玉并未坚持，估计也是觉得黛玉不想让人看到邋里邋遢的样子，所以体贴地走了出去。

　　黛玉让雪雁帮自己重新梳了头换了衣服，才走到外间，对宝玉道：“你今儿又没去家塾？”

　　“妹妹这样，我哪有心思去呢。”

　　黛玉看着宝玉已经开始抽条的身子，又不由呆了。林致远在他这样的年纪，已经开始帮着林如海管理杂事了，给贾敏请大夫、抓药的事，都是林致远在跑。贾敏死时，林如海哀痛太过，贾敏的丧事，也大半都是管家和林致远一起办的。孝期满后，林致远就进了内务府，繁华京都、偏远瘴地，他都去过，身边只带着林如海给的一个叫端升的随从。

　　反观宝玉现在，去个家塾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整日就恨不得在姐姐妹妹堆里玩，养得无比金贵，出个门都是好几个人围着哄着。

　　这人和人，怎么就差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