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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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药又梦魇了。
梦里一片灰暗，四周都空茫茫的。
何红药觉得自己就站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耳边低沉的声音不停地重复着。
“我未婚妻又美貌又温柔,又天真,比你好上一百倍。”
“我未婚妻又美貌又温柔,又天真,比你好上一百倍。”
“我未婚妻又美貌又温柔,又天真,比你好上一百倍。”
她几乎要被这句话缠绕缚死，呜咽至咽喉，心口的撕扯疼痛。这句话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她心有不甘，到悲痛愤怒，又绝望痛哭。
梦里的情绪让何红药辗转难醒，直冒冷汗。绝望痛苦的气息让她难受又被死死治住。挣扎反复都无法摆脱这梦境。
何红药心中悲戚，却不知道从何而来。
静默了许久，起身点了盏灯，幽幽烛光朦胧了这个屋子。
她拿出判官笔，指尖把玩着，旋转间在烛光下闪现一抹绿，通身碧绿的笔一看便不是凡品，随着白皙纤长的指变化，这笔划过的幽光盈盈，煞是漂亮。
何红药心烦时便总喜欢这样，转转笔好像就一下子静下来了。上一世带下来的习惯，现在也一直保留着。
现下她觉得心内平静多了，便又开始细细思考先前的梦。
那低沉的声音像魔障一样把她层层网住，即使醒现在来——她也难忘那在梦里的窒息哽咽。
未婚妻是谁？
和自己有关系吗？
这声音又是谁？
为什么自己会不受控制地难过？
何红药觉得这大概是哪里出了差错，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叹了口气，收起了笔。幸好前世的背包还在，不然真不知道这世这里的人存东西又不能保鲜该多不便利。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特殊，每次取东西时都小心翼翼。比如这判官笔。
想来感慨，前世与阿宁出谷四海飘零。替苏师傅前往五毒教问候曲云教主时正赶上动乱，天一教卷土重来。万花谷行事不拘小节，自然不认为五毒教是江湖邪教，更说教主曲云和万花也有些联系。便与阿宁一起加入这战局。
又机缘巧合得到这支碧落。
想来也是前世的因，今世便得五仙教庇佑。长居于此。
刚刚来到这时，何红药不过三岁。何青藤也只是六七岁的年纪。一路沿街乞讨，躲避野兽和人贩子，乱世难民多，食粥尚难，食人都不少见。只好走山路偏径，两个小儿自然避开官道。
何红药一路有些刚习的内力护体，背包里也尚存些吃食，才勉强护着兄长从江浙到了这彩云之南。
其中艰辛自是难言。
而何青藤一直是有事瞒着自己的，红药也一直知道。他不愿让红药入教，又从短短几年从一个不懂习武的教众走到了位高权重的护法，将红药护得严严实实。后来教内叛乱，齐长老试图篡位就被马上压制，何青藤就在这短短十多年一跃成为教主。
红药想出手奈何兄长太厉害，说其中没些猫腻她都不信。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红药笑了笑，哥哥觉得这样是好的，那便就是好的。
这时，窗外已经有光透进来，又是一个好晴天。
每日例行检查蛇窟，和喂养小金，日子实在悠闲过分。
投喂最后一块肉后，红药一阵呼哨，小金吃饱喝足乖乖倚在腕上晒起太阳。
忽然，急急跑来一个侍女，打断了这美好的时刻：“庄主大人，教中派人来了。”
何红药问：“什么事？”
侍女低头：“只知道是齐护法。”
红药脑海里闪现了一副麦色爽朗的笑脸，不由也笑了笑：“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侍女口中的齐护法是当年叛乱长老膝下独子齐云璈，也算红药深入简出的生活里少许的亮色。按道理他应该被作为余孽清理了，可何青藤硬是保留了他护法之位。
但何红药也并不在意这些，她相信何青藤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
想起齐云璈，红药面上不禁多上几分真心的笑意。虽说他父亲与自己兄长敌对，可他却待自己是真的好。
若是这世何青藤是第一，那齐云璈便是第二。他怕何青藤外出教务，红药自己一人在教外受妒忌之人欺负。不认同哥哥的保护策略，总认为女孩子家有些本领防身才是好的。
便不辞辛苦地跑来教导红药又是识毒又是认蛊，还捉来一条竹叶青希望自己学会驭蛇。
对方一番好意，红药自然分辨得清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也就通盘接受了。而万花谷离经易道医活死人骨，医毒不分家，前世是万花谷弟子将离自然看不上这些小打小闹。
可驭蛇术确实是一门硬功夫。
何红药下意识扬了扬手腕上的小金，见它懒洋洋地不愿多动，不由有些好笑。她和蛇这种软趴趴的动物倒是建立了友好关系。
齐云璈倒也算自己的半个师傅了。
对方既然来了万妙山庄，于情于理，都该好好准备些。
红药思及此，召来一旁侍从，附耳吩咐几项。
随后回房，召人煮热汤，沐浴之后，红药再梳妆一番。在铜镜里端详一二，觉得不算太差才迟迟去了大厅。
进了大门便见到齐云璈被伺候着喝茶，不同于以往的眼角喜色，现在的他从远远看去周身都散发着沉静安定的气息。
想来自齐长老叛乱后红药与他便再未见过，不论他参与与否，或多或少都有些影响吧。红药不仅暗暗叹息。
“齐哥哥。”她压下了翻腾的心绪，扯出一抹笑，声音轻快。
齐云璈听闻声音，转头就看一苗衣少女站在门槛处，纤手金镯，明眸皓齿。不禁面色缓下，微笑道：“红药妹子。”
她却不知如何接话了，看到一旁侍婢要来作礼，提手示意退下。却不知要说什么。
齐云璈见眼前这少女独自发愣，不由笑：“怎么几个月不见，认不出来了吗。”
少年面容愉悦不像作假，红药却有些迟疑，并未接话。
齐云璈放下手中的茶杯，挥手示意一旁的侍婢退下，直到这厅里只剩下红药，便看了过来：“小红药怎么了，看到我神色这般奇怪？”
眼前的少年模样其实没多大变化，肤色偏黑，一口白牙，眼里的关心真切，红药笑着摇头，岔了话题：“齐哥哥来这做有什么要紧事？”
齐云璈笑：“没有要紧事我就来不得你这山庄了？”
红药轻笑并不答话，走到堂中径直坐到一旁的红木椅上，往杯中沏上茶。茶色是滇绿，算不上什么多好，却胜在新鲜，一芽三叶初绽，杀青揉捻，采茶女又筛分复火撩头割脚，半点不马虎。水是井边取得，她倒没什么变态爱好硬要那清晨露珠，但井水沉静清甜，茶叶过两遍，煮来的茶香气清高，汤色也清亮。这空气里弥漫气息也让人心情舒畅。
红药没别的爱好，前世养成的习惯也就剩下煮酒品茶，可这喜好在这五仙教里却没什么知音。比如身旁的这齐云璈，看也不看直接作白水一饮而尽。
…
上一世刚入谷时，平常谷里待客的吴岱师兄明明就是自己懒得煮茶，还找着借口推给自己差事。不过尽管时间过去那么久，忽然想起还是历历在目。当时自己手忙脚乱调茶膏的样子…但也幸好，学得一手不错的茶艺，也算好事。
“喂喂…怎么每次和我说话都发呆。”忽然感到脑门上一阵吃痛，红药有些恼怒地看向一旁的人。
齐云璈摊了摊手：“每次都这样不理我，你还那种眼神！”
自知理亏，红药也不作反驳，只是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我以为你都不肯来见我了…”
忽的齐云璈没了声响，红药心下漏跳一拍，转头看着他，才发现这少年正一言不发地望着自己，吓了一跳。不同于夏雪宜眼里黑得幽深，他的眼睛明亮，藏不住的喜欢，熠熠生辉。
怎么突然想到夏雪宜了…
未等她反应来，齐云璈便偏过头去：“再过两个月是圣教仪式，教主派人来知会你，我主动领了命。”
“我就想来见见你。”齐云璈说的时候扭过头去，耳廓有些发热，“你肯定以为教中之前出了那档子事，我即使被留下也定会生隙不满。”
“不过...有些事你却想岔了。”齐云璈看过来，“有些事不是你想得样子，你也不必知道，你只要知道...我待你总是好的。”
少年一向自负，每次说话头扬得高高的，现在也是如此，眼里亮晶晶的，面色飞扬，说得理所当然。好像也的确如此。
“哧。”
齐云璈闻声抬头看向一旁轻笑的少女，明明自己那么认真，对方还笑得出来，不禁有些恼怒。
红药见他表情不对，勉强忍住笑：“不知道的以为你欢喜我很久呢。”
齐云璈脸色一僵，看了眼眼前笑得没心没肺的少女。不禁有些泄气，再露骨的话面对她又说不出口了。
“上次的仪式你可没见到，这次可要好好瞧瞧。”齐云璈岔了话题，指了指她手上的小金，“真不知道圣教之宝被你拿来当镯子用了，这次仪式拜的可是你这镯子哩。”
不以为然的亮了亮手上的小金，挑了挑眉：“这仪式很重要？”
齐云璈忽的气息一变，面色严肃：“圣教仪式五年一次马虎不得，更何况何教主是第一次主持，关系到教主威信。”
又神色一缓：“不过现在也不用担心，你现在已经能把小金驭使得很好了，应该不会出差错。”
…
提到驭蛇，红药面色柔和了些，得意地点了点头。
“你可要好好见识下圣教三宝的金蛇剑，这三宝五年才能拿出来看一眼哩。”齐云璈的话引起了红药的注意。
“金蛇剑？”
齐云璈没察觉到面前的少女神色不对，依旧说得眉飞色舞：“是啊金蛇剑，五年前见到我还没当上护法呢…远远望过去真是奇怪的漂亮啊，弯弯曲曲的。”
红药只感觉自己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怔怔捂住胸口：“金蛇...”
齐云璈察觉到红药的不自然，以为她不熟悉教务有些不安，出声安慰：“你之前不在教中，自然不知道。”
红药敷衍应下，平息下内心的躁动不安。
这时有一群侍婢鱼贯而入，端着盘，在红药示意下，一一呈上。
糯米饭，竹筒糟鱼，白切鸡，荷包腊肉，又一碟开胃凉拌，一碟消食红豆糕。一壶酒。
齐云璈眼睛一亮，带着惊喜地看向红药：“小红药还记得我的喜好。”
红药挑眉笑。
说起这糟鱼，不同于平时越新鲜乱跳越好，竟是放在一空心树筒里密封存放，当时见到的时候还惊异能不能吃，后来看齐云璈面不改色的吃下去，红药才手抖了两抖夹住鱼肉——便吃得一发不可收拾。
进食时又是一阵寒暄，和之前一样的插科打诨胡闹了阵，齐云璈最后笑着辞行，红药提裙去送。
红药仰起头，少年在高头骏马上，低下头看着她，清亮的眼就这样注视着她，笑容灿烂，忽的她心下一软，偏过头去。
“路上小心些。”
齐云璈明明很高兴却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这可都是五仙教的地方，我能不小心到哪去？”
红药白了眼：“那你就快走，爱听不听。”
没等齐云璈缓过神来，红药已经回了庄院大门口，纤细身子一袭白裙，却别样风姿，齐云璈觉得自己有些痴了眼。察觉不能再耽误，才挥手作辞。
红药看着随行队伍成了小点，才耸了耸肩回了庄子。候在一旁的仆人才关上了门。
齐哥哥真是个，很好的人啊。
如果真要是嫁给他，总是不差的吧。红药不禁想。她不是不明白他眼里的深意，可莫名总是觉得这一切不该是这样，才总装不懂，不知情事。
可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这两辈子她怕是碰不到什么所谓情情爱爱了，终比不得那些江湖里那些令人唏嘘的故事。
说来，万花谷倒像是多情谷，晴昼海多少佳人一方，素手捻花盼得郎来。
她出谷后没再见到谷师姐了，有时候想起来，那一头白发，红颜苍色，只叫人心惊。
谷师姐的往事她多多少少也听了些许，这其间爱恨纠葛红药感叹却不知如何说，觉得实在复杂。
红药也不觉得遗憾，阿宁总说什么到最后都是得过日子，阿宁说得总是几分对的，这样过下去不挺好的吗。
这样想着，忽然想起那双多情流转的桃花眼，不由皱起眉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