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angelita

16、叛变

　　我怎会白白被花叶击中？
　　现在的我不会累，即使绕着漏春岛跑个十圈八圈的都不带气喘，手中还有自带剑谱的碧落，怎么也不会输给她。
　　况且花叶是个孕妇，再气再怒也不敢动作过大，就怕伤了她腹中的胎儿。这么算来，我有很大的几率能打的赢她。我又不想她死，只要能暂时压制住她，等阿曙缓过来，我们逃就是了。
　　但花叶并不这么想。她招招式式都带着阴风，每一步都意图置我于死地。
　　弯刀太大，瓶覗在手中就成了累赘。花叶三番五次的攻击都被碧落化解，于是她气急败坏的将瓶覗往地上一扔，脚下仿佛踩着风一样向我冲来。
　　尽管我身体已经好了，碧落又能带着我一会攻击一会格挡，但毕竟我不懂剑，所以将将与正怀着身孕的花叶打了个平手。我不禁感叹自己幸运，若是花叶不顾及自己的肚子，那我今日恐怕已经死在她手下了。
　　花叶气喘吁吁，眼里的恨意更加浓郁了。“哪里偷来的剑？真难为它要带着这么笨重的你，明明一把好剑，生生浪费了！”
　　我得意的转身一挑，花叶固定发髻的簪子被我斩断，青丝旖旎，如同一匹上好的墨色绸缎。她大怒，我却嘻嘻的笑着，“你管我哪里来的剑呢？我再笨重都能打赢你。何况，”我轻瞟她隆起的肚子和丰腴的腰肢，“你猜我们两个谁更重些？”
　　花叶怒不可遏。
　　我却突然有些后悔了，不该这么得意忘形去激她。她的性子这样直，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若她奋不顾身拼起命来，孩子有了什么闪失，就全是我的罪过了。我虽讨厌她，但毕竟那条小生命是无辜的。且，我看了看在角落里坐着的一脸担忧的阿曙。我早晚会离开异界，留阿曙一个人。若花叶出了什么事，将她牵扯进来，呂更不会放过她了。
　　但现在后悔显然已经来不及了。花叶像一只暴怒的狮子，出招更快更利索，也更加狠毒。我心中飞快的想着对策。怎么办？要不要现在就带着阿曙跳下去？趁着躲避的间隙回头看一眼阿曙。不行，她的嘴唇还是青白的，现在跳下去，只怕还没入水阿曙就撑不住了。
　　我这一回头的小动作没能逃过花叶的眼睛。她怒目圆睁，冷笑着换了方向，直拎着弯刀刺向阿曙。我赶紧去挡，一边劝着她，“花叶大人，我们之间的事，你就不必牵扯旁人了吧？”
　　花叶寻着空隙去攻击阿曙，“你知道什么。松叶！你别像个胆小鬼一样躲在那里。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了月影城？为什么还不死心的来纠缠呂大人！”
　　她被我挡的不耐烦，转身又拾起了被扔在地上的瓶覗，左手耍了一个复杂的剑花，瓶覗升起一团白光，唰的将我包围。剑气在白光中回荡着，每一道气都和瓶覗的剑刃一样锋利，霸道的将我困住，在我的脸上身上划出许多细细的伤口。因为太锋利，反而不太疼了，只从皮肉上划过只留一道浅浅的白印子。然而人一动，这浅白的印子便裂开来，才发现这一道道伤口划的极深。直到血液流出来，我才发觉这瓶覗的厉害。
　　伤口越来越多，身上浅樱色的裙子逐渐变成了红色。大团大团的血液，如同开的正盛的牡丹花。
　　幸亏花叶是左手使剑，这一招使的并不熟练，所以剑气减弱了不少，不然我早已被切碎成泥了。
　　花叶一步步走向阿曙。“松叶，我本不想伤你的。但我的孩子因你而死，你又一直横梗在我和呂大人之间。我对你已经极其宽宏大量了，你若在月影城好好待着，我也不会拿你怎样。可你偏偏要回来，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说完，她眼中似有银光一闪，不容阿曙辩解，弯刀便向着阿曙的胸口刺去。
　　我来不及多想，只得忍着身上一丝一缕的疼痛向阿曙跑去。血流的更快更多了，被剑气带起，成了一片薄薄的红雾。那弯刀上满是瘴气，阿曙会死的！
　　身体在头脑之前作出反应，我听见阿曙的尖叫声，看见花叶瞪大的眼睛。花叶真美啊，不管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要是在她的脸上，都能染上一丝妩媚。这样好看的容颜，会有多少人心甘情愿的死在她的剑下？不管是谁，但都不能是阿曙。
　　我是失血过多了吧。双腿逐渐撑不住身体的力量，也握不住碧落了。剑气不知何时起停下了，只是血腥味为何还这样重？
　　我低头，看到弯刀熟悉的花纹，熟悉的血痕，还有熟悉的瘴气。
　　真疼啊。
　　同样的伤口，撕裂开又长好，又再一次撕裂。我抬头看看天，这样多的漏春絮在空中飘舞。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蠢问题，如果只有一只手了，以后看漫画要怎么翻页？
　　花叶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真可惜，没能杀了你。”
　　我很快就会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你瞧，我流了这么多血，总会死的。”
　　她面无表情，“我虽想为我弟弟报仇，但这是你自己冲上来的。从未有人能从玄大人的刀下逃生，你倒有本事，两次都没死。”
　　呂从身后托住我，语气那么轻柔，却还是带了点怒意。“花叶，够了。”
　　呂是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你不会死的。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回哪里去？即便你是呂，却也只是猎人族一个小小的首领。我想回家，谁都不能带我回去。
　　“阿曙……”我低呼。他明显的一愣，似乎腾出了一只手去，也许是牵住了阿曙？“她是你妹妹，她为你生，为你死，你不能抛弃她。”
　　“自己都顾不得了，还有心思管别人。”阳光太盛，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他的语气却突然缓了下来，“你放心，我带你们一起回去。”
　　既然呂都这么说了，那我应该就能放心了吧。我闭上眼，和上次一样，各种纷乱的画面充斥了我的大脑，在接下来就是一片黑暗，身上的疼痛似乎也慢慢的远离了我。
　　我觉得我这一生一定是做了许多好事，或者上辈子积了大福，再或者哪路神仙看我长的像三月的韭菜一样鲜嫩喜人，就一直在我身后保护我。
　　不然我不能一次次的化险为夷，一次次的死里逃生。
　　或者是主角光环？赶紧打住这个念头。不到故事结局，哪有人知道自己是主角还是配角。通常情况下，越是看重自己的人死的就越惨，这是万年不变的规律。
　　所以我活下来，只要感谢苍天厚爱就好了，
　　还要感谢猎人的好鼻子，隔了老远都能闻到血味。还要感激猎人瞬移的本领，不然我已经失血过多见上帝啦。
　　我就是这么一个乐观的人。没死就好，好好的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养好了伤继续想办法回家！
　　我就这么乐呵呵的一边想着，一边靠在软软的大床上吃着呂让人送来的胭脂果。阿曙在一边既担忧又欣慰的看着我。
　　我现在住在呂的桔梗洞里。这是猎人村里最大的树洞，是呂的大宅。他十分矫情的给这树洞取名叫桔梗洞，还煞有介事的弄了个牌子挂在外面。首领的房间就是好啊，这家具摆设都是最好的，还有这么软的大床。他多半是因为花叶伤我太重觉得有愧于我，所以才把这件屋子让给我住。
　　至于他住哪里，和我有什么关系？听阿曙说，他好像去哄花叶了。没能杀了我，又发现阿曙也还在村子里，她可是生了好大的气。
　　我想起这事，又觉得奇怪，便问阿曙，“阿曙，原来你就是松叶。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
　　阿曙尴尬极了，“我不喜欢松叶这名字。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阿曙。只是现在除了你，谁都不会这样叫我了。”
　　我好奇，“那你为什么要改名字啊？”
　　阿曙似有无限感概，“花叶大人说曙这种颜色太俗，又让人觉得温吞不痛快。所以要改个别的名字。”
　　真霸道，连人家的名字都要管。“所以给你改了松叶？”
　　阿曙摇摇头，“并不是松叶。花叶大人说……要给我改名叫朽叶。”
　　呸！她是花叶，给阿曙改名叫朽叶，也不是变着法的瞧不起阿曙！阿曙又不是她的侍婢，怎么能让她改名字！
　　看我生气，阿曙伸手将我散落的头发梳梳好，笑着说，“可是呂大人不允，说改叫松叶就好，沉稳大气，也合我的性子。”
　　我握住阿曙的手，“阿曙，你是正妻，怎么样也不该被花叶欺负！”
　　“那里来的正妻妾室之分呢，猎人族只要娶了妻子，就是一视同仁的。我虽早早嫁给呂大人，地位上和花叶是一样的。”阿曙苦笑着说。
　　“你是什么时候嫁给呂的？他待你不好，你为何还要嫁给他？”
　　“在我第二次见你后不久，就和呂大人成亲了。那是我们还在外漂泊，婚礼也极简单，只交杯合卺，就定了终身了。直到花叶大人出世，我和呂大人都是很好的。“阿曙忆及往事，神色有些悲凉。“我原以为呂大人就是那样冷淡的性子，从没想过他只是没有那么爱我罢了。”她顿了顿，像是在为呂，又像是在为自己开脱。“也是我比不上花叶大人的鲜明可爱，终究是我的个性与他合不来。”
　　阿曙倒了一杯茶水细细的吹，直到不烫了才小心的递与我。这样一个细心温柔的女孩子，将一颗真心完整的交给了爱人，但这爱人却辜负了她。若是我，恐怕要闹个天翻地覆，等到不爱了，再将这混蛋一脚踢开。可是阿曙却默默的在呂身后支持他，等待他。这样一个好姑娘，为什么就不能有好的人生呢？
　　“呂大人虽有了花叶大人，但对我也是上心的，从来没有亏待过我。但凡花叶大人有的东西，也都有我一份。我想了那么久，终于想明白，呂大人不是不爱我，而是将爱都给了花叶，再分不出给我了。他对我更多的是责任，是对我生死相依的感激之情。早些年我和花叶相处的也算平和，她虽任性，但人却不坏。直到她失去了她的孩子。”
　　“花叶哭了许久，心结得不到纾解，渐渐的有些恨我。她不愿再见我，郁郁寡欢的样子连我见了都心疼。呂大人其实是为了保护我，才让我搬出去住的，不然怕花叶生起气来，做出什么后悔的事。我一住那么多年，想着他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了。我等啊等，终于有一天等来了他。”
　　“他说花叶又怀孕了。没等我为他俩高兴，他却说要送我走。我不愿意走，我宁愿自己一个人一辈子，直到到我死，但只要知道呂大人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生活着，便毫无怨言。可是让我离开，我做不到。花叶说想起我便生气，要我搬到月影城去。我跪下来求呂大人，求他不要赶我走。最后呂大人终于答应了，他要我保密，告诉花叶我已经搬走了。花叶到底还是心软的，说我大动干戈搬去月影城说出去也不好听，就不对外说了。于是呂大人在我的树洞门前撒上了合欢骨粉，任谁都无法进去。他说外面的人虽进不去，但我却是可以出去的。若是有一天我想通了，自己走便是。”
　　阿曙讲的很简单，仿佛是别人的事一样。但我却想着，这毫无波澜的叙述之下，阿曙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深爱的人和别人生活在身边，除了日日忍受他们的欢声笑语，还要成全他们搬走！就因为花叶怀了孩子，就要把她赶走，让她背井离乡！花叶生气，难道阿曙就没有感情吗？呂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阿曙的感受？当初陪他浪迹天涯为他舍命挡枪的人是阿曙，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花叶！
　　我现在就想冲出去，找到那个无情无义的大混蛋，挖出他的心好好问一问，他为何这样绝情！
　　没想到老天这么快就给了我这个机会。
　　呂走进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和阿曙。阿曙急急的给他让座，讨好的看着他，柔柔的喊了声，“呂大人。”
　　呂心安理得的坐在我的床前，“松叶，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对桃说。”
　　阿曙迟疑的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乖巧的出去了。
　　这个笨阿曙，一辈子都不长记性。永远这么顺从于他，真是被他吃的死死的。
　　我满腔怒火的瞪着呂。他将碧落放在我手里，“怎么这几天次次见你你都是这个表情。你有什么不满直接说出来，要不就和我打一架。”
　　我想一拳揍在他这样道貌岸然的脸上，却不想刚一抬手，肩膀就疼的让我出了一身冷汗，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了一起。
　　“混蛋！你怎么能这么对阿曙！骗子！”热血上头，我竟想不起骂人的话，骗子之后还结巴了半天，丢死人了。忽又想起另一件事，“阿曙想走便可以走，你为什么要骗我说她是被关起来的！”
　　他竟然笑了。“我不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把她关起来了。是你自己误会了，还不来问我。”
　　这狡猾的老狐狸！“那我要接阿曙走！你竟然还让我拿好东西和你交换才可以！”
　　他继续笑，“我说了让我答应你你就要付出条件，最后我也确实答应你了，只是决定权不在于我。而且你也没问过呀。一切都是你自己以为的。”
　　我气的说不出话来，可仔细想想他说的也确实句句在理，于是更加气结了。
　　他神色一凛，正儿八经的向我道谢。“感激桃姑娘。如果不是桃姑娘，呂至今无法将铁捉拿。”
　　我翻个白眼，“你是首领，直接抓了他不就得了，还绕这么大一个弯子，也不嫌累。”
　　他挑走几颗胭脂果喂到自己嘴里，“不够名正言顺。毕竟铁是花叶弟弟。”呸！又是花叶！
　　我正欲讨伐他和花叶对不起阿曙的事情，他却从衣袖中掏出一棵长相奇特的山参，歪歪扭扭的像一把伞。“这是漏春树的根，你拿着吧。每天都要拿来煮水喝。祖父留下的刀……上面都是瘴气。瘴气侵体很不好受的。漏春根只能为你排尽一次瘴气，便是上次了。这次伤的又是同一个地方，恐怕伤口不易长好。你先继续喝着漏春煮的水，暂且先将伤情稳定住。”他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你记着，从这里走了之后，去月影城找月影城城主，让他给你想想办法。瘴气不排出来你会死的，以后也要小心，别随随便便就替人挡刀子了。”
　　呂这么关心人的样子倒是头一次见，我依旧想质问他不堪的情史，又对他的关切不好意思，好不尴尬。
　　“呂大人！呂大人！”阿曙慌乱的跑进来。
　　“呂大人！”阿曙气喘吁吁的说道，“呂大人，外面的人来报，铁的小部队将他劫走了，现在铁正在村里大开杀戒，呂大人快去瞧瞧吧！”
　　呂声音里透着惊讶，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竟然！”他匆匆走出去，没走多远又回了头，对阿曙吩咐道，“你和桃赶紧穿好衣服，去桃的树洞等着我！”
　　阿曙急急忙跟上去，用力的抓住呂的胳膊，“呂大人，铁将玄大人的刀也偷走了。呂大人，您带阿曙一起去吧，外面危险，阿曙帮的上忙！”
　　呂不动声色的将阿曙的手拂了下去。这么个微小的举动看的我心寒。“松叶，带着桃去她的树洞等我。”说完不回头的走了出去。
　　阿曙还像个木头人一样痴痴的看着他的背影。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起身换衣服。直到脱下了身上为了便于处理伤口才穿上的大袍子，我才发现自己的伤有多重。瓶覗在我身上划下的伤口那么多，一层层用白布包扎着，我现在看起来就像个没完工的木乃伊。浅樱色的衣服上沾的都是血，其余两套洗了未干，还在黄丹家里。我又换上了我的牛仔短裤和t恤，以及少了半边腰的外套。
　　雪滴安安稳稳的睡在小背包里，我把所有能找到的食物、水还有漏春根放进银朱给的小包里。几根缠着漏春絮的琉璃花茎插在腰上，留着晚上照明。碧落拿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肩上背上疼的要命，但这个时候我可不能软弱。外面的是铁，他见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阿曙还要我保护，这个时候我必须坚强起来。
　　还未出门就已浑身湿冷汗了。阿曙用帕子替我擦着额头，一脸担忧的搀着我。
　　我们从桔梗洞的后门出去，这条路鲜有人知，在这种情况下逃命是最好的。风呼呼的吹过来，我隐隐听见不远处有孩子的哭声，求饶的声音，兵刃相接的声音；还闻见了皮革燃烧的糊味。还有人得意的哈哈大笑——这应该是铁小队里的人。我不用看都能想象的到外面的情形，铁带领着他的人肆意虐杀族人，点起火将躲在树洞里的孩子们逼出来。合欢们或许也在交战着，为了保护主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家。
　　我身上有伤，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和阿曙走到最高的漏春树下。经历了一番艰难的跳跃——我一动便疼的浑身发抖，更不要说跳了。待来到树最顶端的山洞，已是满脸苍白毫无血色，说话也说不利索了。阿曙吓得直哭，又怕自己的声音引来铁的人，只得捂着嘴小声的抽泣。
　　在最高处，我才发现漏春岛已经不是我最初见到的漏春岛了。不断的有漏春树被砍到，地面上燃起熊熊火焰，又将倒下的树木点燃。小半个岛都在燃烧，处处是哭喊声。
　　怎么会有铁这样冷酷无情的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