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盟在》狮子温

9、第二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1）

　　第二章多情总被无情恼
　　大二下学期，子杰一边准备竞选科协主席一边参加校外的托福培训，忙得不亦乐乎，往往快要熄灯了才能回到宿舍，隔三差五也会遇到在楼门口聊天的老王和宛心。次数多了，子杰不免替老王着急：“老王你好坏也一大老爷们儿，怎么天天让女生跑来找你啊，太不怜香惜玉了吧！” 老王也急：“我倒是想怜她惜她啊，她也得肯啊！天天说交大比医大校园美，非要跑这里上自习，我有什么办法？”。子杰促狭心突起，用胳膊顶顶老王的肋骨，低声笑问：“你俩啥程度了？老实交代！”，老王脸色一红，更加苦恼：“这丫头每天跟冰川天女似的，不让摸不让碰的，上次硬拉她的手，她一怒之下晾了我一个月，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喜欢不等于爱，我都快在脑门上刻‘宛心专有’了，她居然还不肯相信我是真心爱她，愁死我了！”。听到这里，子杰倒是第一次对宛心有了几分敬意：女孩子长得美些，难免就会引来一堆狂蜂浪蝶，难得谢宛心才貌俱佳还能洁身自好到如此地步，以前倒真是小觑她了。
　　有了这分敬意，子杰再碰到宛心来找老王时，就明显热情了不少，偶尔老王不在宿舍，子杰也肯搭上时间陪她聊聊天吃顿饭。几次交谈过后，倒发现宛心真是个胸有大志的女孩子，不仅对于未来有着极其明确的规划，而且她也和自己一样，早早就开始准备考托考G，准备一毕业就留学美国，这么看来，胸无大志的老王和她倒真有几分不配，难怪她始终不肯和老王过于亲密。这种念头一旦冒出，老王再来找子杰倾倒情感苦恼时，子杰就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出谋划策甚至代写情书了，急得老王指着鼻子骂他：“林子杰！亏咱俩一起玩泥巴长大！弟弟我几十年来就爱上这么一个女人，让你帮着写封信都这么费劲，算什么狗屁哥哥啊！哪天大家逼急了，弟弟妹妹全离你而去，让你当个毛哥哥！”，子杰本来一直温和地笑着，静静看着老王发急，听到这里突然火冒三丈，一拍桌子，森然而起：“你再说一句试试！”，老王在他面前放肆惯了，第一次见他发火，不免胆怯，自己先软了下来：“哥，我错了！可绝交的话咱从小到大说了不下百次，你发什么火啊？”眼见子杰铁青着脸不肯理他，突然福至心灵地一拍脑门：“哥，你不会是看上宛心了吧？”“你放屁！”林子杰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怒冲冲拂袖而去。
　　十几年的发小，有时候感情是胜过夫妻的，哪会有什么隔夜仇呢？不出三天，老王就屁颠屁颠地来找子杰抄实验报告，子杰沉着脸扔了作业过去，冷冷说道：“这次饶了你，再拿我和莫名其妙的女人瞎嚼，看我不剁了你的舌头！”老王一吐舌头，涎脸笑道：“哥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小弟我错了，俺家大哥义薄云天，怎么可能看上兄弟的女人呢？”眼见子杰目光又冷了几冷，赶紧自己掌嘴求饶：“错了！错了！再不乱说了！”嬉笑了几句之后，老王忍不住又苦恼起来：“你说我拿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冰美人儿，可怎么办呢？”，林子杰听了这话，不禁失笑：“你爱傻了吧？说都不会话了？千娇百媚的人会是冰美人么？”。老王却难得正经起来：“怎么不会？宛心她在人前，可不是千娇百媚柔弱不堪么？可是就剩我俩的时候，真的就是冷静犀利的一个冰雕美人儿呢。”，子杰沉吟又沉吟，终于还是忍不住，提点了老王几句：“你有没有想过谢宛心一心出国，可你却天天游手好闲，她怕你误她前程才会有意疏远呢？”。老王一拍脑门：“哥哥真神人也！”。
　　从那日起，老王发愤图强，也开始每日捧着本□□狂背英语单词，又拉着谢宛心和林子杰一同报了个托福培训班，每日傍晚三人一同骑车去外语学院上大课。每当老王驮着谢宛心、用心感受着她细白胳膊搂着自己腰肢的温顺柔和时，每当老王伴着宛心的甜笑和林子杰一同飞驰在初夏的夕阳里时，他的心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和对子杰深深的感激：书中自有颜如玉啊！还是子杰哥智慧过人，好好学习才是泡妞大法之终极神器啊！
　　上海的夏夜溽热难当，上百人挤在一间大教室里的滋味委实不算舒服。老王是为了美女才来上课的，和子杰宛心的动力自然是大有不同，往往上到第二节的时候已经困意翻涌，偏又怕被宛心抓到瞌睡偷懒惹她生气，只好四处乱动抵抗困意。那一日，碰巧无意中翻到子杰书中夹着的几页信纸，雪白的信笺上是蓝黑钢笔画出的漂亮英文——一看就是子杰的手迹。老王好奇心大盛，刚瞄了个开头就让子杰劈手夺去，忍不住有些不爽：“不就是给子衿那黄毛丫头的信么？能有什么秘密啊，护得跟宝似的。话说你俩也够逗的，俩学霸不干正经事，鸿雁传书飙英文，你一大二高材生，这么为难一高中小女孩，有意思么？”子杰横他一眼，尚未吭声，谢宛心的声音幽幽传来：“子杰还用英文写情书呢？水平真高。让我赏鉴赏鉴好伐啦？”，老王噗嗤笑出声来：“情什么书啊？那就是一黄毛丫头，每天憋着劲儿和子杰飚学霸呢。”正要再说，讲课老师一个粉笔头扔过来：“那边同学请安静！”

　　子衿接到那封厚厚的英文信后，先是开心地欣赏了半天子杰漂亮的手写体英文，然后开始掰着字典边查边写注释，辛辛苦苦看了半天，也不过刚看懂一页，不耐之下，再也懒得向后翻看，撅嘴嘟囔了一声“掉什么书袋！”，顺手把信件丢在一旁，径自拿本习题集做了起来。子杰的铁杆粉丝李沫看着那一行又一行流畅华丽的英文煞是眼馋，讨好地探过头来：“好子衿，把你哥哥的墨宝赏我一张，好不？”子衿颇为大方：“全拿走！一堆生词，看都看不懂，你当圣经学习去吧，没准儿因此英文水平大涨就此考入哈佛呢，哈哈！”
　　而那厢，子杰如坐针毡地等了又等，直到放假也没等到子衿的只言片语，年少的心情也一点点凉了下去——子衿，终究还是用自己的沉默拒绝了他唯一的小小逾矩啊！
　　因为惦着子衿高考，子杰刚考完最后一门就迫不及待地赶回家中，刚一进门就听见爸爸在打电话：“张院长，拜托你无论如何在高考前保住我兄弟这条命，还有，我侄女的眼睛一定不能有闪失，算老林求你了！”子杰心中一咯噔，手都忍不住抖了：“子衿怎么了？”，林母眼圈都红了：“你萧叔当年车祸淤血没取干净，变成恶性脑瘤了，这一个月天天呕吐昏迷，却惦着闺女高考不肯手术，生怕下不了手术台毁了子衿的一生大事，子衿自己又着急上火，麦粒肿感染脑部，半拉脑袋都肿了，还有半个月就要高考，她这一家子，遭得都什么罪啊！”。子杰一扔背包，扭头就要出门，林母追了出来：“她在省医院103病房劝你萧叔呢！”。
　　子杰赶到病房时，正听见子衿带着哭腔在劝父亲：“再拖下去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儿？你天天这样我就能安心高考了？你就倔吧，你不手术我就不高考！”萧父闻言大怒，拿起手边杯子就要砸，子杰冲进去一把抢过，紧紧护住了子衿，回头再看子衿时，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子衿那双漂亮的眼睛肿得根本就睁不开，一边是如常的小巧五官，一边脑袋红肿到骇人的地步。子衿抬头见是子杰，先是一惊，然后迅速低头，扭过身去，喃喃说道：“谁让你来了？”。子杰不愿和小女孩计较这些小别扭，拍拍她的肩温声说道：“妹妹，你先出去一下，我来劝萧叔。”一边说一边剥了两个桔子放入子衿手中，揽着她走到门口：“相信哥哥。”。
　　一个小时后，子衿进屋送饭时，爸爸正拉着子杰的手温和叮嘱：“我去北京后子衿的高考就得你父母费心了，你多劝劝子衿，别急，上不了重点上普通。”子衿横了父亲一眼，边笑边流泪：“我偏要上重点！我偏要做状元！”。
　　第二日，子杰的爸爸亲自陪子衿父母登上赴京的火车时，子杰正紧握着子衿双手低声安慰：“张大夫是眼科一把刀，麦粒肿又是小手术，虽然你已经感染严重，可也就是切块坏死组织的事儿，不怕，啊？”子衿点点头：“哥哥你能不能别老盯着我看啊，我一看见你眼睛里面映个大猪头就恼死了！”，子杰哈哈大笑：“还自诩紫衫龙王呢，肿个脸就恼上了？真让你扮成金花婆婆，你不得日日撞墙啊？”两人正笑着，大夫进来：“眼部手术最好上麻药，否则忍不住疼眨上一下半下，这姑娘的眼睛可就毁了。”子衿一个寒颤，顿了片刻，咬咬牙坚定说道：“我不上麻药，我要保持清醒头脑上考场。”子杰紧紧握住子衿的小手，对大夫说：“不用麻药，她忍得住。”。低头对子衿轻轻耳语：“妹妹，不怕，别想眼睛，不论发生什么，哥管你一辈子。”医生摇了摇头，拿起闪亮的手术刀：“睁着眼，不许动！”，子衿紧紧抓着子杰的双手，使劲瞪眼直视前方，平静说道：“好了，割吧。”刀刚下去，子杰就觉得手上一疼，子衿的指甲深深嵌入自己的掌心，钻心的疼痛一点点锉着子杰的神经，眼见着子衿一动不动始终微笑着凝视前方，子杰眼中一片模糊：这孩子，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啊？
　　手术持续了十几分钟，子杰却觉得仿佛半个世纪一般漫长，好容易医生放下了手术刀开始包扎，子杰忙伸手去给子衿擦汗，却发现掌心已被子衿掐出了鲜血。大夫一边包扎一边赞叹：“这是我几十年来第一例不上麻药的眼科手术，这辈子没你做不成的事，姑娘！”。
　　手术后的两个礼拜，子衿每天如盲人一般缠着绷带天天去医院打吊瓶，林母舍不得她受苦，索性把她接到自己家中照顾。于是每天陪子衿去医院打吊瓶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子杰身上。子杰知道她这病是内外交困生生急出来的，也就不和子衿耍花枪，每天捡些重点习题念给她听，然后再和蒙着双眼的子衿细细交流解题思路，答对了奖几片水果，答错了拍几下手掌，逗得子衿乐不可支：“哥哥，咱俩好像武林高手隔空赛棋啊！幸亏不是输了就剁一根手指，否则我得被你削成人棍了！”，子杰边喂她吃水果边笑：“人棍挺好啊，春天种下去，浇浇水施施肥，秋天收获一堆妹妹，有的陪我聊天，有的陪我打球，有的陪我看书，多好！”，子衿仰头，蒙着纱布的眼睛仿佛看到了金色的秋天：“那还是你当人棍吧，让我也收获一堆哥哥来。”。
　　高考前夜，子衿彻夜难眠——七月的夏夜燥热不堪，子衿想想父母，想想未来，竟莫名有了几分恐慌：自己可是一家人最后的希望，万一考砸了怎么办？拿什么脸去见爹娘？这么想着，越发地口干舌燥，只好一趟趟喝水，一趟趟上厕所，折腾到三四点钟，还没有一丝睡意。第18次从厕所一点点摸索到房门时，却突兀地撞上一个温暖的胸膛，子杰安抚地拍了拍她：“可以进去么？”子衿如溺水之人碰到唯一的稻草，赶紧飞快点头：“哥哥，我怕。”子杰进屋，打开所有的窗户：“其实人人都怕，我高考前也是整夜未眠，所以不用紧张了，反正大家都睡不着精神不济，最后还是学霸会赢。”。子衿闻言大为好奇：“哥哥还有怕的时候？你是英明神武战无不胜的男神啊！”子杰拍了拍枕头：“躺着，闭眼睛听故事。”子衿听话地躺在床上，任由子杰帮她边按头部边低缓地聊着闲事，朦朦胧胧中，子杰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空，一直远到了飘渺的太空。
　　子杰静静坐在床边，耳听着子衿均匀的呼吸，眼看着月光把清辉毫不吝啬地洒遍她的全身，就连那块蒙眼的纱布都圣洁如天上银河，心中不禁一片柔软，呆呆地看了许久，方轻声说道：“Good Luck，my little gi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