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盟在》狮子温

16、第三章 枝上柳棉吹又少（3）

　　子杰边走边出神，子衿却叽叽咯咯说个不停，从荷塘说到工字厅，从荒岛说到图书馆，最后终于累了，拉着子杰坐到了大礼堂前如诗如画的大草坪上。子衿抱膝而坐，子杰席地侧卧，右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貌似慵懒，其实一双深眸正静静隐在温柔的夜中，凝视着纯洁无邪的子衿，听她幽幽讲述着礼堂设计者梁思成林徽因夫妇的爱情故事：“林徽因是每个清华女生的偶像，绝美绝美的偶像。她天纵奇才、她唯美浪漫，她是四月天里的云烟，她是爱神洒落的白莲……”，子杰听着听着不觉痴了，看着子衿月光下清秀的剪影，她小巧的身影后正是那座穹顶红砖的巍巍礼堂，一如设计者梁林的伟大爱情：沉稳中不失浪漫，大气中饱含温情。月光如水，百年沧桑，在古人的云烟中，子杰仿佛看到了一对青梅竹马的少男少女结伴海外、负笈求学、共赴国难、相辅治学的身影，从少年、到青年、到中年，几十年相伴，数十载时光，友情、爱情、恩情早就把他们连成了一生都解不开剪不断的骨肉亲情，让人又是羡慕、又是唏嘘。情之一字，今生几何？
　　子杰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子衿：“如果是你，你会在徐志摩、梁思成和金岳霖之间选谁？”，子衿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徐志摩是好恋人、梁思成是好丈夫、金岳霖是好知己，我八成谁都不选，谁让他们不能合三为一！”，子杰一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气了，妹妹？”子衿眨眨眼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奇了，哥哥？”。子杰忍不住哈哈大笑，英挺的侧影在月光下格外分明，子衿突然好奇地探过头来：“别动，哥哥！”，子杰心中一颤，只觉一股淡淡的少女体香若有若无地漫入鼻孔，眼看着子衿那双明亮的眼睛慢慢靠近慢慢靠近，子杰突然紧张到不敢呼吸，莫名的期待和慌乱让他自然而然地闭上了眼睛，周围刷的一下陷入寂静，万籁无声的世界里，子杰只能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咚”！“咚”！“咚”！，在子杰激动到几乎窒息的边缘，一点点冰凉轻轻触上了他的喉结，耳边是子衿清柔的笑声：“哥哥，我才注意到你有喉结耶！”，子杰双手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紧绷的身体，扑通一声，仰面倒在草地上，睁开眼来，正看见子衿好奇地用手指轻触自己的喉结，懊恼之下，揍她的心都有了：“瞎说什么呢，你！”
　　子衿好奇不减，亮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不停地打量子杰：“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注意过别人有喉结嘛！咦？当初生理卫生怎么学的啊？居然第一次发现男生真有喉结耶！”，子杰郁郁地听着她自言自语，终于忍无可忍，哑着嗓子低吼起来：“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子衿奇怪他为何突然生气，却眼见哥哥一双剑眉已然竖起，只好委屈地撅着嘴不再吭声。整个世界一瞬之间又喧嚣起来，草坪上的吉他声、歌声又一起涌入了耳中：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
　　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
　　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那里好
　　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子杰听到这句，心中一动，低低地问了声：“丫头，你什么时候长大？”，声音却被周围人此起彼伏地喝彩声压了下去，眼前的子衿，正兴奋地随着人群鼓掌，跟着大家一起冲不远处那个长发齐肩的男生不停喝彩：“高晓松，来一个！高晓松，来一个！”。那男生潇洒地甩了甩长发，咧嘴笑了起来：“不好意思，今天对不住青铜器乐队的一贯风格，给大家来首骚柔骚柔的新歌，献给我心中永远的女神——！”话音未落，吉他声叮叮咚咚响起，整个夜空下的草坪，都回荡着他深情隽永的歌声：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
　　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
　　曾经最爱哭的你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
　　猜不出问题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
　　才想起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谁看了你的日记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
　　谁给你做的嫁衣

　　你从前总是很小心
　　问我借半块橡皮
　　你也曾无意中说起
　　喜欢跟我在一起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
　　日子总过得太慢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
　　转眼就各奔东西
　　谁遇到多愁善感的你
　　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
　　谁把它丢在风里

　　从前的日子都远去
　　我也将有我的妻
　　我也会给她看相片
　　给她讲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
　　谁给你做的嫁衣
　　啦啦啦”

　　一曲歌罢，场上掌声雷动，子衿却意外地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跪在草地上，把头扭了过去，一任漫天的星子将点点银辉洒向她那直直的长发和直直的后背，留一个朦胧浅淡的背影，给子杰。子杰也是眼眶发热，良久无语，耳听得周围音乐渐渐低沉，人声渐渐散去，两人才慢慢恢复了神智，对着彼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要张嘴，却又无言。又默了良久，子杰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子衿冰凉的小手：“傻丫头，哭什么？”。子衿猛地甩了甩头，轻快地笑了起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我发愁明天的期中考试呢！”子杰一激灵，满腔的情谊再也难以出口，赶紧拉起了子衿：“明天考试今天还不念书，快回去休息，咱们来日方长。”子衿一愣：“哥哥你不是来了就走？”，子杰突然发现两人大喜之下居然都没有交待自己的行程，不禁失笑：“我来北京实习三个月，随时伺候萧四小姐，可好？”子衿一声欢呼，蹦了起来，拉着子杰跳了几下，突然又开始擂他：“坏哥哥，不早说！你毁了我最后临阵磨枪的机会，害死我了！”不等子杰去捉她的小手，扭头就跑，边跑边说：“我赶紧回去看书，周六我们爬香山去！”。子杰也不拦她，含笑看着子衿甩着秀发越跑越远，直至那抹纤细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方敛了敛唇边越聚越浓的笑意，两手插进牛仔裤中，轻轻迈开长腿，吹着口哨开心前行。
　　子衿也是一路微笑着跑回宿舍，超级高效地临阵磨枪一番之后，开开心心地进入了梦乡。第二日，考试顺利结束，刚结束了家教赶回宿舍，子杰的电话就如期而至，两人细细约好了次日出游的行程之后，子衿哼着歌儿跑回宿舍，正碰见夏初蕾愁眉苦脸地在门前等她。子衿轻轻打个响指，笑嘻嘻地捏上初蕾的苹果小脸：“哟，谁惹我们公主了？一副委屈可怜的小模样。”初蕾小脸一红，拉着子衿来到僻静之处，郁郁说道：“我突然发现自己同时对两个男孩子都有感觉，你说怎么办？”子衿鼓励道：“两人的感觉肯定不一样，说说看！”，初蕾想了半天，才字斟句酌地回答：“和邵捷在一起呢，会有种诗一般的温柔；和楚鹏在一起呢，会有种山一般的依靠，我自己都不知道更喜欢哪个一些。”子衿也为难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了个自以为高明的主意：“试试和两个都拉拉手，哪个耳热心跳就是哪个啦！”初蕾粉面涨红，一巴掌打了过来：“什么馊主意！这不是投怀送抱么？”。子衿用看孩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初蕾：“真爱都是会有亲近对方的渴望的，你懂什么！”，初蕾突然贼兮兮的一笑：“哟，看来你是懂啦？说！都和谁亲近啦？”，子衿俏脸一红，啐道：“瞎嚼什么，以后不当你军师了！”，一甩手，转身回屋，却不知一丝笑容已经悄悄地爬上了唇角。
　　屋里没人，子衿破天荒地拿起镜子，不停地审视着镜中的容颜：那是一张清秀白皙的脸，柳叶弯眉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原本是有些清冷的神色在里面，却因了唇角遮都遮不住的欢笑而平添了十分明媚的神采。哥哥说自己像谁来着？费雯丽？他可真会抬举自己，把一个柴火妞说成费雯丽不怕闪了舌头么？子衿吐了吐舌头，拿起黄杨木梳细细地梳起微卷的长发，左思右想也整不出一个满意的发型来，正琢磨呢，楼道传声器里看楼阿姨的大嗓门叫了起来：“萧子衿，有人找！”，子衿一愣：哥哥居然都等不到明天么？一念及此，不禁大喜，抓起一件外套就冲了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