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倒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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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了，会结束的……”梓萱隐约听到男声这样说，声音有些软软的、糯糯的，让她不禁想到了训练营里那个娃娃脸娃娃音的男孩子，靠一张稚嫩的脸到处坑蒙拐骗，让她经常恨得牙痒痒。不过即使再不喜，梓萱还是得承认这声音听着十分干净。
门廊间穿梭的风阻碍了德妃的说话声传出，梓萱也只来得及听见微微的啜泣，就被一声及其毁画面的“三格格到了”打断。被抱着进了主殿，梓萱眼尖的瞥见德妃罗兰色的衣角迅速隐入帘后，这个被身边侍女称为华公公的人淡定的招呼陈嬷嬷落座，之后便沉默的立在一边。
梓萱很好奇的看着他，但被一个刚满一岁的小孩子这样盯着，华公公也只是把低垂的头低的更深，不动声色。
等到德妃整理好仪容终于再次出现，梓萱已经无聊的数完了房间里所有的古董花瓶以及房檐侧边壁画里的各色小人，就差伸手去拽嬷嬷的左小臂。倒不是她无聊了想折腾人，而是在嬷嬷层层衣袖下的手臂上戴了一条细细的手链，纯金打造的小小书卷的挂饰垂在黑色的手链上。只要梓萱拽这个手链，嬷嬷便会拿出随身带的书籍，亲自或是让身边的侍从开始朗读。这可是四爷亲自认真安排好的，没有人敢怠慢，即使念书对象只是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孩子。说实话，之前那个没理睬梓萱听书想法的小太监在四爷和众嬷嬷、侍女都在之时被她指着“依依呀呀”一顿，又指着书要哭不哭告状的一幕让不少人都很惊叹小格格的聪慧，顺便也警醒起来，不敢忽视格格的任何需要。如今，经常服侍的几个侍女手上都有这个常备的手链，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了。
梓萱一边天马行空的乱想，一边顺从扑进德妃的怀抱，其实她自认不讨厌德妃抱她，温温软软的怀抱还是满舒服的，要是她身上的兰花香粉味道可以再淡些就更完美了。德妃年纪并不是很大，年方四十的她眼角眉梢韵味深长，有一种时间沉淀下的美感。刚刚哭过的眼角还有些红，但让她秀丽明艳的外表平添一份娇弱。不禁让梓萱感叹康熙后宫果然是美女多，仅她见到的德妃和那天花园偶遇的宜妃都是各有特色，就是不知道这四爷的养母佟贵妃是不是更胜一筹，传言她和康熙可是情深几何呐。和德妃手对手比划着不知名的动作顺便光明正大的“偷听”她和陈嬷嬷简单的交谈，梓萱被折腾了许久终于等到有人来带她去见下早朝的康熙，松了口气，换了个人抱着继续前进。
乾清宫经久不散的龙涎香让梓萱有些迷糊，被抱入康熙怀中的时才猛然惊醒，却见周围站立的除了康熙的心腹李德全再无一人。整个宫殿看着庄严肃穆，实则，寂静冷然的可怕。康熙就这样抱着梓萱坐在御案后，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落在远处半空中的某一点，悠远而迷离。他口中呢喃着梓萱从未听过的小调，断断续续，很好听的曲调，却在此刻那样悲凉。
这一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灰蒙蒙的阳光透过精心雕刻的木窗映射到康熙这个年近半百的老人身上时，显得他别样苍老和无奈。高大的身躯稍稍颤抖的佝偻着。梓萱心底一颤，猛地抓住康熙的手，乌黑的眸子直直注视着他，略带着些难过和安慰。康熙愣了下，感受到这个其实他并不是那么在意、只是突然想起来有些像自己逝去的五公主的孩子眼中带着些许抚慰，微微扬起了嘴角，眼中的阴霾渐渐退去。立于暗处的李德全终于小心的呼出一口气，他真怕皇上过于哀恸伤了身体，如今康熙终于笑了，也让李德全对梓萱的眼光里充满着欣慰和感激。不得不说，这个陪伴康熙多年的人，的确分分毫毫都在为他着想，衷心可辨。
之后康熙便让梓萱坐在了自己腿上，抱着小小的她继续翻看桌上的奏折，即使是几封言辞及其激烈批判的也没能让他动容，反而是开心的举起来给梓萱晃晃，明知道她根本看不懂还指出几句简单的或是有趣的念给梓萱听。李德全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默，做着端茶倒水的本职工作。有些好笑的看着皇上汉语、满语换着给小格格念奏折，而如果他没瞧错的话啊，小格格眼中的无语都快溢出来了，皇上还是兴致勃勃的呢。
直到午膳时刻，康熙才放下奏折，心情放松了很多的抱着梓萱去用膳，被嬷嬷喂着软乎乎肉粥的梓萱怨念的看着康熙面前丰富的各类饭菜，心下向往，她忍了忍，再忍了忍。但闻着真的好香！心下数着：佛跳墙、酱香鸭、黄焖鱼翅……即使梓萱再不重口腹之欲，这个被一直喂着米粥和牛乳的身体也被饭菜的香气深深吸引着。何况在现代作为一个独立生活的人，她也经常做些简单好吃的饭菜给自己，又哪里受得了婴孩的食谱呢。她抽动着小鼻子，但知道嬷嬷不会让自己吃哪怕一口桌上的菜，委屈的眼睛红红。最后梓萱咬咬牙决定任性一次，反正在这里自己只是个小孩子，冲着康熙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句：“皇……皇……玛法”。由于不习惯说这个称谓舌尖还不小心的被自己咬了一下，疼的梓萱直吸冷气。直到缓过来再抬头才看见康熙惊喜放光的眼神，抽了抽嘴角，心想不愧是父子俩，康熙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是什么千古一帝，倒是和两个月前自己的“傻阿玛”的表情一模一样，呆呆的真好玩。勾了勾嘴角，梓萱得意的想。
“小梓萱叫朕什么？”康熙依旧激动的问着，梓萱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皇玛法！”这次叫出口便顺畅许多。
“哎！朕的小梓萱！”康熙开心的抱起梓萱到自己腿上，一边等菜上齐一边逗梓萱玩。梓萱此时很是搞不懂明明康熙那么多孙子孙女，为什么单单听自己叫他那么开心，又不是第一个叫他皇玛法的，发觉自己想不通后摇了摇头，转念开始想怎样可以让自己吃到哪怕一口香喷喷的菜。
梓萱扯了扯抱着自己笑的有些傻的人，心里喃喃“他是千古一帝你不能骂他……他平时还是很英明的这是个意外……”一小会儿后终于唤回了康熙的神。指着桌上丰盛的菜肴，叫道：“皇玛法，吃！”
康熙一愣，隐约明白了梓萱的想法，但还想逗一逗她，便说：“梓萱乖，玛法一会儿就吃。”梓萱很生气，小手使劲儿拍在稳稳抱着自己的大手上，皱着眉头道：“薰儿……吃！”未发育完全的身体很不好用，梓萱现在只能说出断断续续、逻辑不通的词语，比起难念的“梓萱”，音节简单的“薰儿”可是好说多了。不过这仍让一向说话利落的她很不适应，但还是努力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好好，小梓萱真聪明。薰儿是朕的老四给你起的小名？还不错。薰儿别生气，玛法刚刚逗你的！”赶紧赔罪，康熙表示他暂时不想惹恼这个不同寻常的小丫头，直觉告诉他结果不会是他想看到的。转头问陈嬷嬷：“陈嬷嬷是吧？薰儿如今可以吃桌上的哪些菜？”
“回皇上，太过硬或是油腻的菜三格格都不能吃。但是这道翡翠丸子倒是可以夹碎了给格格尝尝，这道水晶鲜奶冻和露笋拼鸡肉也可以用一点。其余的暂时还不太合适。”
“好！薰儿就先来尝尝朕喜欢的这道水晶鲜奶冻，甜甜的、滑滑的很是爽口。”康熙笑着说，动手舀了一小勺奶冻放到梓萱嘴边，梓萱张嘴就吞下了那口奶冻，很甜，不是梓萱喜欢的口味，但跟千篇一律的肉粥比起来好了很多。恍惚间梓萱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怎么样？好吃吧？”抱着梓萱的人很是得意的望着她，又舀起一勺喂着，嘴上还说道：“小薰儿可有口福，朕还没亲自喂过谁吃的呢！”说着就把半勺奶冻蹭到了梓萱脸上。心下翻个白眼，梓萱想：我还真该感谢你第一次喂人吃饭只喂到了脸上而不是浑身都是。
殿门口鱼贯而入了几人，领头的正是皇上身边的李德全李总管，他正带着几人把剩下几道菜上完。康熙见此没再喂梓萱奶冻，停下来想看看剩下的菜品都是些什么，梓萱则是在扭头的一瞬间觉得有点儿晕，皱着眉想这么小不会也有低血压吧，还是贫血。但还是挣扎着微微抬起身看着前方。
李德全正准备报上菜名，就见皇上一手抱着三格格一手拿着勺子，桌上的鲜奶冻已经少了几口，疾步上前惊呼道：“万岁爷您怎么直接就开始用膳了？奴才还没试菜呢！”
“试……菜，哦对看朕都忘了试菜……”康熙被提醒后立刻反应过来，刚想低头给梓萱说句什么，就只听陈嬷嬷一句凄厉的惊呼，瞬时和李德全均是浑身一震，两人注视着陈嬷嬷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康熙的怀里，梓萱的所在地。顿时惊恐起来：梓萱的嘴唇已经乌黑，小小的嘴边流出一丝血迹，双目已经闭上的她由于疼痛四肢仍是不住微微抽搐。康熙顿时手一紧。
“还愣着干什么！快传太医啊！”康熙愤怒的大吼，拿起一旁的手帕小心的擦拭着梓萱嘴边的血迹，双目赤红。
“是，老奴这……这就去！”李德全作为久经风浪的大总管，惊诧后迅速反应过来，抓了个小太监就冲了出去。只留下身后的一片慌乱和惊恐。
而此时正在户部办差的胤禛心下一颤，平稳的拿着资料的手抖了一下，各式材料撒了一地，苏培盛赶忙上前捡拾。
“苏培盛，别捡了。去前边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爷心里总感觉毛毛的。”胤禛皱着眉头望向窗外，左手不住磨蹭着右手上的扳指。
“嗻。”苏培盛刚要退下，从外面冲出一个小太监，正是被李德全慌忙间拉出来的那一个。没等胤禛询问，气都没喘匀的小太监急呼：“四贝勒，三……三格格在宫里中毒了……您”那句“您赶紧进宫”还没出口，胤禛人已经冲出了房间，口中呼道：“苏培盛给爷跟上！”苏培盛急忙捞起被盛怒的四爷吓得快瘫倒的小太监跟了上去，心中不住的祈祷三格格平安无事。
疾步行在宫中的路上，胤禛焦急的加快了又加快步伐，心里念着这个一出生自己就看着慢慢成长的孩子，右手在身侧紧紧握拳，玉扳指硌得手指生疼也毫不在意。直到终于来到乾清宫后殿，未进殿门就听康熙愤怒的一句：“都是废物！废物！再去查！让所有太医都去查！”胤禛眼前一黑，若不是手扶住门框恐怕已经栽倒下去。苏培盛上前担忧的询问，胤禛摇了摇头，走进了殿中。
“皇阿玛，薰儿怎么样了？”
“老四……唉，都怪朕……”康熙脸色灰败，身形踉跄的说。
有些哽咽着，胤禛说到：“皇阿玛这是有心人为之，您……您也要注意龙体啊！”
两人相对无言之时，终于有太医带来了新消息，胤禛一看正是之前为梓萱看诊的禇太医，急忙问道梓萱的情况。
“回皇上、四贝勒，三格格中的毒应该来自西域，名为‘回梦’。症状是中毒者会每日愈发嗜睡，疲倦感加深，但从脉象来看与平常无异。十五日后便会……便会永远沉睡下去。”
“那薰儿为什么会直接吐血？此毒可解？”康熙急忙问道，隐约从此事中感到了阴谋。
“回皇上，微臣原先游走四方行医之时曾看到过此毒的相关记载，此毒主要针对身体健康的成年人，以缓慢的速度使人内脏受损，憔悴衰弱下去。而对于小孩子来说毒性太过猛烈，才会出现吐血的症状。微臣已施针暂时控制了毒性，但由于格格太小，她的五脏六腑已染上毒性，微臣不敢用药过猛，需要用药为格格慢慢静养调理。”
“好，那就好。禇太医，朕命你全力为格格诊治，所有需要的药材列出单子让李德全去朕的私库取。一定把格格医治好。”康熙松了口气。
“微臣遵旨。”禇太医犹豫了下，想开口说些什么，被胤禛发觉了，问道：“禇太医可还有什么疑问？”
“微臣……微臣斗胆说一句话……”
“但说无妨。”康熙刚准备叫李德全，停了下来。
“依微臣个人之见，此毒并不是冲着三格格去的。药效太明显了……有些……大材小用。”头上冒着冷汗，但禇太医出于对见过几面的梓萱的喜爱，坚定的说了出来。
“好……很好。你下去吧。”康熙怒极而笑，挥袖转身站于梓萱床前，咬牙对李德全吩咐：“给朕去查，一个都不要放过。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
暗自打了个冷颤，李德全回道：“嗻。”快步退了下去。
康熙久久凝望着被放在床上的小小的梓萱，她依旧面无血色，但唇上的乌黑色已然淡了些许。显得愈发苍老的男子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的说：“老四，薰儿这是替朕受过了啊……”
胤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喃喃：“皇阿玛……”
而大家谁都没想到，不知是不是梓萱本身年龄较大故而承受力较强的原因，其实从毒发到现在她即使痛到不行也一直有知觉。从头到尾的听到了之前的对话，梓萱此时挣扎着想睁开眼睛，但她实在好痛，也好累。只能口中无声的呢喃着两个词：“阿玛……皇……玛法”才真正昏睡过去。
而面前的两个人则是一阵惊讶，又急忙传来了太医。
乾清宫四周的草木苍荣，偶然略过的飞雁惊扰了不远处的一池清水，紫禁城的秘密，多到无人知晓。而御膳房不远处水井里的一具男尸，也被抹去的悄然无声。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倒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