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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祖孙情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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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早在通报前,染香就不太希望那闻家二少爷来。虽这人沾了少爷表亲的名儿,可干得那事确是连仇人都做不出的。少爷当初虽说人软了点,可那些个黄|赌|毒却也不敢沾。早前有大奶奶挡着,了解那人的脾性,沈毓跟闻家人走得不算近。可谁知没了大爷大奶奶挡着,俩人也不过在一起一个月,向来乖巧听话的少爷居然鼓捣起了坑人的玩意儿,你说染香这样的忠仆能不气愤吗?
可染香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只能暗自嘀咕,毕竟自己只是个下人,最后见与不见还得按照少爷意思来。
一听少爷还想见那闻仲,染香不由皱了皱眉,想掩都掩不下去。
“只是见见,这么多人,他还能把我吃了?”沈毓笑着调侃道,一时气不畅,就这么呛咳起来。
“少爷你是不记得了,当初……”染香一边帮沈毓拍着后背一边叹气道。
“染香,我都记起来了。”虽然过程有些玄幻且心惊,但沈毓确实在昨晚的梦中记起了消失的一切过往,开心所占很少,大部分全都是纠结甚至难堪。
“少爷!真的吗?”染香一听少爷竟找回了记忆,高兴地差点跳了起来,还未等沈毓吩咐,便转身往外跑,“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长川还有桂香!”
看着染香翩然如小鸟的背影,沈毓不禁轻嗤一笑,可一想到闻家二少爷,沈毓的笑容却又由浓变淡。
闻仲,沈毓大舅舅家的二儿子,自小便天资聪颖,明明是个再出色不能的人物,沈母在世时却很不希望自己与他多接触。别人不清楚,只沈毓明白其中的细里。别看这闻仲一脸谦逊,貌似仁义,内底里却是个黑了心肝的。沈毓五六岁去闻家省亲,这闻仲竟因他长得玉雪可爱比自己更讨长辈欢,直接将他推进水里。之后甚至还威胁沈毓敢把实情说出来,下次更不会让他好过。
沈毓那性子又怎会反抗?病得不轻也只得把委屈憋在心里。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这沈毓每次回闻府总会有这么一遭,总还是惹人眼,只是闻家向来对这个外孙不慎在意,也没谁细究这个。虽然小孩儿不提,闻家外家不管,那闻大奶奶却不依了,几句话几个眼神便把这其中的变故看得清清楚楚。自那之后,沈母便将沈毓拘在自己跟前,这闻府也是甚少带他回来。
闻府祖上出过阁揆,一直以耕读世家自居。早前沈父求娶闻春华,闻家人还很是不屑,总觉那铜臭的沈家如何能配得上他们闻家女?家里虽然不同意,可闻春华早在元宵灯会便对沈钧儒芳心暗许,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闻春华愣是顶住压力,挨过了二十岁。那闻家一看闻春华已经不管不顾,再如此下去她只能做老姑娘,最后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松口成全了二人的缘分。
打从闻春华嫁入沈府,娘家那头对他们这支儿就一直不冷不热,若不是后来沈家大爷能力斐然,为闻家出力不少,那头兴许连这个外嫁的姑娘都不愿再认。
且不论她那后抬进来的继母,毕竟隔着层肚皮,对她这个外嫁女再怎样又哪会有什么感情?让她真正心伤的是曾经对她宠溺非常的父亲以及向来与他关系不错的同母哥哥也是那般态度。沈家老大虽然出身皇商沈府,可在闻春华看来只要人品能力不错,家族名头又哪有那么重要?父兄当初给他寻得的京城李家倒是名声不错,可那家的三少爷却不是个省油的灯,欺男霸女的事儿没少干,典型的纨绔,难道自己忤逆父兄不愿嫁给这让一个阿臜便是不孝不悌吗?直到后来她才知晓,当初父亲那么想把自己嫁到李家,不过是因为大哥需要个调回做京官的名额,那时恰好李纨绔的爷爷李阁老有那个能耐。
那么些年,沈母心中再怎么憋屈,也绝不会有跟娘家老死不相往来的想法。若不是后来她发现闻家大爷也就是闻仲的父亲利用职务之便,倒卖鸦片烟,沈母兴许还会和娘家一直走动下去。
当初沈母在得知闻府在做这样勾当时心中满是忧虑,她以为父亲不清楚大哥做得糊涂事儿,便主动去详谈。结果沈母刚到闻府便被关进闻家祠堂整整三天,除了清水,不给她任何吃食,对外他们还宣称闻春华这个外嫁女不孝,顶撞亲父。
那时若不是父亲及时赶到,以“沈家妇再怎么犯错也轮不到闻家人处置唯由”,强行将人接出,沈母说不准会这么活活饿死。沈母从闻家回来便大病了半个月,沈毓侍疾时还看到向来坚强的母亲居然偷偷抹着眼泪,有时候甚至会在半梦半醒间喊,“糊涂,糊涂”。
打从那次变故,沈母便断了与闻家的联系,而后沈家大爷大奶奶相继病故,也不见闻家过来奔丧。
早前沈毓没有这段记忆还会暗自嘀咕这闻家人为何不管他这个外甥,现如今明白其中原委,竟也是一阵唏嘘。
至于后来沈毓与闻仲再次搭连上,也决计与俩人是亲属无关。他们俩一个天真的指望闻仲帮自己敲打傅三儿,而闻家二少爷则更像是戏耍着沈毓玩儿。毕竟若是真在乎他这个亲戚,又怎会做出让他扮成女人与群芳楼花魁同台的荒唐举动?
正想得入神,帘子外卷珠的声音就这么传来了,“屋里是谁伺候,毓少爷醒着呢吗?老祖宗脚前脚后的功夫就到。”
“奴婢百灵在跟前伺候,刚喝了药,少爷醒着呢。”百灵一边答道,一边随卷珠去门外迎老祖宗。
早前沈毓便对老祖宗印象不错,打从有了原主的记忆,那点“不错”就变成“很好”,原来那一点点的顾虑也消失无踪。想到父亲临终的交代,他更是想要跟老祖宗亲近亲近,以全了父亲那未完的母子情谊。
卷珠一撩帘子,沈毓便看到老祖宗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身影,一世间内心五味杂陈,眼泪扑漱漱地就这么落了下来,兴许是为自己,也为了英年早逝的父亲。
“哎呦,我的乖孙,哭什么啊?是哪个不长眼的气到你了,看奶奶不撕了他的皮!”老祖宗推开卷珠的搀扶快走两步,到沈毓跟前便连人带被子把他抱住,温暖的劝慰让沈毓愈发难受。
“没人气我,只是一大早就能看到奶奶,我高兴。”高兴一切都还来得及,自己还有时间尽些孝道。
“既然高兴,又哪能哭?奶奶年纪大却不老糊涂,你们这些下人是怎么伺候少爷的!”王老太太一边搂着孙子,一边看着屋里伺候着的人,百灵和刚回屋的染香被吓得膝盖一软,全都跪在地上。
“奶奶,孙子昨夜梦到父亲,他说自己未能尽孝走得不安心,让孙子多在您膝下承欢。刚才突然看见您走进来,孙子突然想起了父亲,眼泪就怎么止也止不住。”沈毓刚说完,刚刚还一脸气愤的老太太立刻悲从中来,抱紧沈毓,竟也跟着哭了起来。
眼瞧着祖孙二人这情境,卷珠很有眼色地带着其他伺候的人离开了卧房,在外面把门关严,便是其他几房的人要来探病,也被卷珠挡在了门外。
沈毓看老太太哭得越来越心伤,赶紧劝慰道:“是孙子的错,惹奶奶难受了。”
老祖宗握着沈毓的手,用帕子擦着眼泪,嗓子沙哑地回道:“没错,毓儿没错,奶奶也想你爹了。一想到他死在我这把老骨头前面,奶奶心里就难受。别看你爹没几天着家,可对我却最是孝顺。早前他带着你们跑到广东,奶奶一开始心里挺难受,可后来一想到老大做得那些事儿,却也理解。那时我就想着即便这辈子见不到又怎么样?只要我大儿子只要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了。可……谁知,我苦等苦盼,最后却得来他的棺材……”老太太越说越难受,到最后连句话都说不完整,只有让人心酸的哽咽声。
“奶奶,别哭,你还有孙子,我一定会替父亲好好孝顺你。”
“奶奶不需要孝顺,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想我的儿女子孙好好的活着,无论好坏,都不要比我走的早,否则奶奶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熬下去。”老太太用手帕擦着沈毓的脸,满是慈爱的举动让沈毓的心都跟着柔软了。
“孙子一定会好好活着。”以前沈毓总觉得老祖宗稳坐万松堂,与其说是亲人,不如说是这家掌舵的,总有几道隔膜。可今儿这一哭,他却理解了老祖宗的诸多无奈。
沈家下面的子孙,哪个不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帮谁都有错,这让向来认为家比天大的老太太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府内的涌动。沈毓虽然现如今已经在沈府立威,得老祖宗青眼。他可也明白,将来跟哪房的叔叔婶子出了矛盾,老祖宗便是再怎么疼自己也不会偏帮,因为那些人也是她的儿子。
祖孙俩坐在一起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看着沈毓虚弱的神色,老祖宗叹气道:“这两日奶奶准备去趟玉佛寺给你求两道平安符,给你祛祛晦气。”
一提到玉佛寺,沈毓双眼立刻跟着亮了几分,“奶奶,我也想去!”
“胡闹!身体这么差不好好养病,去凑什么热闹。”老祖宗拍了一下沈毓的脑门,佯怒道。
“求佛求佛,自是亲自求才灵验。更何况咱们府上马车很稳,去寺里根本不折腾。”沈毓亲昵地往老祖宗身边靠了靠,心理年龄超大的沈毓抛弃底线,企图用自己都受不了的撒娇软化软化老祖宗的态度。
现如今卿竹轩被盯上了,沈毓若贸然去玉佛寺必会让某些人起疑。可直接跟在老祖宗身后,自己的目标小很多,盯着的自也不会太在意。
“心意到也就是了,佛祖不会讲究那事儿,别拿身子骨逞强,到时候有个好歹就是佛祖也救不了你。”老祖宗瞥了他一眼,仍旧不撒口道。
“都说玉佛寺这时候的玉兰开得最好,病了这么久,孙子真想出去看看,说不定能散出心中郁结,早早散去病气。奶奶,你就让孙子去吧!我保证指定完完整整的去,全须全尾的回!”沈毓适时的轻咳,让这话更具说服力。
老祖宗被磨了半晌,最后只得叹气道:“真拿你没办法,咱们早去早回,可别瞎折腾。”
“哎,都听奶奶的!”
正待二人还在那享受祖孙天伦之时,门外染香通禀道:“老祖宗,少爷,闻家二少爷到了。”
染香话音刚落,老祖宗的眉头突然皱紧,转头看沈毓的眼神都跟着冷了几分,“怎么又跟他扯上关系?”
“自打那次后,孙子便再也没见过他,今儿闻仲突然到访,孙子也拿不准他的意思。”一般人能被闻仲的面皮蒙骗,老祖宗却不会被忽悠半分,从刚刚老太太的表情便能看出她对那闻二少此人没什么好印象。
“闻家人自恃家学渊源,很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可内地里呢,扒灰的扒灰,粘泥的粘泥,谁都没闲着,到最后还不如我们这些泥腿子来得干净。闻仲这小子一直我就瞅他不舒服,近些时候他哄骗你吸鸦片不说,便是早前在外散播你母亲不孝亲父也出自他手。”老太太拍了拍沈毓的肩膀,起身拿起拐棍,走之前交代道:“我虽不喜你与这人相交,可毕竟你已经长大,什么样的人也都得经历经历,奶奶就不拦了。他闻家人来我在这不合适,今儿就先走了,等收拾好,咱挑个日子去玉佛寺。”
“孙子虽愚笨,却也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掉两次,奶奶放心,孙子把持得住。”听沈毓还算理智,老祖宗欣慰地点了点头,这才由着卷珠的搀扶从卿竹轩的侧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