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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又来忠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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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染香这话,底下的人便清楚大房现如今没有婆子,管事儿的便是染香这个大丫头。几个人面面相觑后,把头的婆子先开了口。
“婆子魏春香,大家都叫我魏妈,之前在听雨轩做洒扫,晌午被二夫人叫去说是让我来二房当差。”听雨轩只是个客院,地方偏塞,平日也没什么人过去,好听点说叫洒扫,其实也就是个看空屋子的。看这婆子岁数不太大,言行举止也还精干,却不成想也是个受人排挤的。原沈毓还担心二婶调来个自己的人过来翻搅,却没想到对方为避嫌,竟从那么偏塞的地儿给她弄来个人,看来这李夫人心思倒是活络不少。
虽然沈毓对这婆子第一印象不错,但该考察的也不能就这么略过去。二房他需要忌讳的可不止一个李夫人,她那夫婿和几个儿女各个都不是吃素的,一个不小心被扎到手,也是得不偿失。
“奴才郭门,之前在下面密云庄子里做事,前些日子才被调回沈府。”密云的庄子一直是二房在把持,看这郭门双眼精光,沈毓心里一下子便泛起了膈应。那郭门话音刚落,便捅了捅身边的瘦弱小厮。只见那小孩儿岁数不大,身上却罩着个成年人的褂子,提溜的样儿总有些不利索,感觉到沈毓的逼视,瘦弱小厮有些紧张地哆嗦道:“奴才玉升,家里揭不开锅了才把我卖进沈府,昨儿签的卖身契。”
其实按照府里的规定,一个少爷身边最多只能跟俩小厮。现如今他身边有了长川,那头居然又送来俩。不过沈毓倒也不怕二房用这个给他下绊子,毕竟之前老祖宗提过这长川腿脚不灵便,想要让沈毓把人打法走,再叫李夫人给他选俩精干的。沈毓以“长川乃父母所留”求情,这才让对方松口,留住了长川。此时再送来这俩,该是有老祖宗的意思。
秉持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这郭门沈毓是断断不能留的。但第一天便把人赶走,总也说不过去,过两日寻他些过错再打法也不迟。至于玉升,看起来倒是个干净的小孩儿,刚进府跟其他院没什么牵连,自己以后办事儿总还是缺些打下手的,留在身边调教也着实可行。
原沈毓是想俩小厮给贾先生留一个,可看这俩一个早晚得送走,另一个畏畏缩缩的没什么经验。现如今也只能委屈着贾先生,等找到合适的再说吧。
“奴婢莺歌,原是伺候老祖宗的二等丫鬟。”这莺歌说话倒是透亮,可那眉眼间的妖媚怎么瞅怎么让人不舒服。这丫头不提万松堂,也不提做什么,只单单把老祖宗仨字提出来,那咄咄逼人的架势便像是要到他这卿竹轩立威来了。沈毓这个主子只觉得这姑娘有些没分寸,其他感觉并没有多深刻,不过身边的丫头必然不会高兴。果不其然,一听她说完,染香明显有些神色不悦,就连从贾老先生房里刚赶过来的桂香也皱了皱眉头。
“奴婢暮和,之前在前院西厢房伺候。”“奴婢香秀,之前在落月阁伺候。”“奴婢百灵,之前在韶年阁伺候。”剩下这仨背景倒也还简单,暮和这丫头看着就清淡,前院西厢房两个大院都是书斋,可能因为常年伺候笔墨,总沾染些书香气,看着便舒服。香秀长相普通,态度却很端正,看起来便颇得人眼缘的。虽说这香秀是从四房出来,也不过是个侧院,不像是四婶的亲随,用着不至于扎手。至于百灵,则是从三婶的韶年阁过来的,既然早就想要与三婶交好,百灵这人沈毓还真得用起来。
看了个大概,沈毓清了清嗓子,这才放话道:“我不管你们之前伺候过谁,来了这卿竹轩总要守些规矩。染香和桂香一直在我跟前,虽然等级不高,可在这卿竹轩却有管事儿的权力。各位若仍秉着其他院奉行那一套,我劝你们也早早说清楚甭在我这耽误工夫了。两个小厮直接听长川的调派,过了观察期,自会有人给你派事儿做。其他人先跟染香下去听她安排,魏妈你单独留下。”
眼瞅着人都退了出去,染香走到沈毓跟前,在他耳边轻声道:“莺歌留不得!”
沈毓确实不喜欢那个一看就喜欢搞事儿的小丫头,可染香向来是大方惯了的,今儿如此针对一个人难道仅仅因为之前那人的自恃过高?看到染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沈毓便知这是另有隐情,看屋里还有个魏妈,便抬了抬下巴示意染香先走,有话稍后再说。
染香点头退出,最后关上了正屋的门。等屋里只剩他俩,魏妈皱着眉头一脸紧张,揪着褂子的手都在抖。其实沈毓也着实不想制造什么紧张的气氛,主要是婆子在每个院的位置太重要,其他丫鬟小厮沈毓一个不满意退回去也就罢了,可婆子毕竟年龄在那,即便是个下人,在每个院都颇有威望和地位,总不好这么随随便便的打发了。特别是这些是家生奴才,就连丈夫都是上面指的,一个婆子一般都会牵出一家当差的,处理不好,绝对会让人头疼。
沈毓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微笑道:“魏妈,不用这么拘谨,你坐!”
魏妈一听沈毓开口,赶紧摆手道:“主子跟前,哪有我坐的位置,婆子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瞧这沈妈一脸坚持,沈毓也没再让,这才开口道:“魏妈之前在听雨轩当差多久了?”
魏妈十分谦卑地回道:“有七八年了,早前做丫鬟那会儿老奴一直在前院伺候茶水,后来嫁给门房老魏,便被重新指派,这才做了听雨轩的婆子。”几个丫鬟小厮除了那玉升是个白身,其他均和各房有牵连,只这魏妈从头到尾都看不到任何痕迹。按理来说以李夫人那脾性,总不会帮自己找什么好帮手,如此身家通透的家生奴才,对方又怎么会送到让二房咬牙切齿的卿竹轩?事出反常必有妖,沈毓总觉得这事儿蹊跷,方才把人留下,只想问个清楚。
沈毓有些口干,轻咳了两声,魏妈转身便到一旁拿起之前伺候李夫人的茶壶,走到沈毓跟前,似发现水有些凉,便顿在那。沈毓无所谓道:“解渴而已,我对茶水没那么多讲究。”沈毓从二层茶架子上随便拿出个杯子,魏妈赶紧帮着添上。饮了口茶水,沈毓接着道:“我看魏妈也是个有眼色的,怎么就甘愿待在听雨轩七八年,总不会有什么苦衷吧?”
魏妈一听沈毓这话,赶紧放下茶壶,跪在地上,像是想要说些什么,琢磨琢磨又忍了回去,整个人僵在那,一看又是一个有故事的。
沈毓虽然穿来的时间不长,府里的婆子却也见个大概。即便大多表面上恭敬主子,可那各个眼里的趾高气昂却是藏都藏不住。也不能怪这些人鼻子里插大葱,毕竟府里大多数婆子都是各个院子里的管事,除了直属主子和前院的管家,却也没几个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可这魏妈却着实是个异类。
听雨轩在这沈府的确是个“清水衙门”,可在那做洒扫也该有管事儿的权力,魏妈在那一方小天地终归也没几个人能管到他。大房这几年一直式微,即便这一日得了老祖宗些眼缘,却也抵不过几年来的衰弱。魏妈来卿竹轩说不定还不如在听雨轩舒坦,可此时对方不仅没表现出任何不满,甚至还过度谦恭,看起来根本没那个必要。
感觉到沈毓一直看着自己,魏妈这才开口道:“不瞒六少爷,为了能来卿竹轩,老奴特意打点了二房张妈一些银钱,只因老奴想要报答毓少爷的恩德。”
沈毓因为这话,疑惑了道:“恩德?”他似乎从没跟这婆子打过什么交道,又打哪来的恩德?
等到那头话音刚落,魏妈赶紧又磕了个头,恭敬道:“早前奴才因为得罪了一房夫人,差点被卖到烟花之地,老奴的相公早年救过老国公一命得了些许诺,因求娶了老奴,方才没陷入险地,之后能在听雨轩当差更是老奴的福分。这两年那位夫人已经忘了老奴,日子这才好过些,去年老奴在晓梦轩当差的儿子魏三被责罚险些出人命,正是毓少爷宅心仁厚说了好话,他们才给魏三留了口气,要不然……”魏妈不至于太老,可年龄毕竟在那,一边说一边哭的样儿,着实让人有些不忍。
沈毓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看来这竟是原主留下的善缘,不过沈毓还真是他娘亲生的,连救的人都来自同一个地方。沈梦心这刁蛮大小姐简直是“送仆童女”,接二连三制造惨案往他这送忠仆,也是用心良苦,简直真爱。
沈毓本想问出些跟阴谋有关的,结果居然牵连出这段往事。放下茶碗,沈毓起身把地上的魏妈扶起,言语温柔道:“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你也不至于如此。”
魏妈起身时那眼泪却怎么止都止不住,看到沈毓一脸温润地劝解,更是觉得自己投对了主子:“可就这么一句话,也不见得谁都会说。咱们这些家生奴才,混得好的,总会得人青眼。可若没有什么靠山背景,活得比猪狗还不如。就因为六少爷这么一句话,魏家这根独苗便保住了,这恩德又如何能不还?原是想花些银钱让老奴那不成器的儿子魏三也过来当差,可张妈说小厮人选都满了,最后也只能歇了心思。”小厮的位置满了?郭门明显就是有人刻意安排进来的,那些管事儿的自然动不得,可这玉升明明是刚入府的,又有什么本事让他们放弃赚钱平白送他个白丁?此时倒也是蹊跷,之后还需细细琢磨琢磨。
扫去疑惑,基本魏妈话说到这,沈毓对这人的怀疑已经去了七八分。一个人话可以是假的,眼泪可以是假的,可若不是专业演员,那字字句句间的感情流露却假不了,思寻至此,沈毓对这人本能上就自然亲近不少,交代她配合染香盯着点新盖的小厨房,便放婆子出了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