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方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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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夜，窦知从冥想中醒来时，后山已不见了师傅的神识。
窦知迷迷糊糊地盘着腿坐了一会儿，哦，师傅不在……还没回来啊……不对他已经回来了……又走了吗……最近有什么大事吗老是来去匆匆的……好像交代了什么事来着……嗯，什么啊……
他甩甩头，半天才清醒过来。
哦，去前山。
……怎么去？
他垂着头，保持着冥想的姿势沉思了一会儿，确定师傅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指示。
这就是要他自己走了。嗯，大概是师傅留给他的第一个考验。确实，师傅说山外很大，他以后要下山历练的话，总不能一直靠别人指路。
……但是到底要从哪里去前山啊？
师傅说，为防止前山弟子闯入，后山禁地四周存在着多层禁制，有由于山势水流而自然形成的，也有眉山派历代弟子逐代叠加的，若擅自乱闯，只怕以他仙骨已成的修为，也只能落个横死后山的下场。
窦知微微扬眉，抓起手边黑绸，走出竹屋，缓缓睁眼。
眼前之景有些模糊，苍穹之上已不是满月当空，略缺一斜的明月照亮幽深树丛，那点残缺，似乎也带走了他的一部分视力。
那女子的声音也不见了。
他心下当即有了些计较，但并未多想，抬头四顾，窦知约莫了一下，选定了一个似乎是师傅每次来去时走的方向。
——没错。
才走了几步，窦知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师傅留下的气息，眼睛稍稍地亮了一下。
半个时辰后。
岔路。
窦知心下纠结万分，左看看又瞧瞧，两个方向都有师傅的气息。
哪边？
窦知在原地踯躅了半刻钟，拼命在识海里搜刮他学得乱七八糟的探查术、法阵建构和灵力感应，最终试探地放出两缕神识，缓缓向两个方向刺去。
师傅离去不久，开启阵法不过一日之内的事，出口处灵气定然较为薄弱。窦知阖上眼，屏气凝神。
探向左前方的神识被猛地抽打开！
窦知气息一滞，灵力在身体里飞速循环，堪堪稳定下来。
这时，探向右前方的神识也触到了法阵边缘，却只是被轻轻地弹开。
找到了。
窦知长出一口气，睁开眼，适应了一下以双目而非神识“视”物的怪异感觉，向右前方而去。
不可再妄用神识。
方才那一震后，识海中仍有钝痛。饶是窦知再没常识，也意识到了此地的危险。
只是，为何在此前与师傅所居之地，他的神识如何探查都毫无阻碍？
窦知最终也没想太多。
或者说，在他记得的部分里，他只想了这么多。
醒来时已是接近正午的时分，过盛的光芒刺痛了他的双眼，窦知紧紧皱眉，自床上坐起身来。
陌生的地方。
身边没有人。
他摸索着下床，一路跌跌撞撞，顺着日光带来的灼热感摸到窗边，纵身跃出。
“你是何人？”
窦知下意识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时少年还未经历过人心险恶难测，对他的师傅和其他人都全不设防。他迷糊的样子太可爱也太少见，以至于多年之后，面对着纯稚不再的小仙君，清恒仍会想起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
——“你是何人？”
——“劳驾，能帮我找一下我的绸带吗？”
——“对话”能这么驴唇不对马嘴也是蛮厉害的。
所以向来平和淡静又稳重的眉山派清恒师兄有点愣。
窦知看不见，所以他不知道对方在仔细打量过他后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有着多么复杂的神情。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
“劳驾……呃，兄台？可是有何不妥？”
被死死盯着的窦知有点发毛。
自有记忆来，他便目不能视，终日以黑绸覆眼，又从有记忆起便已修成仙骨，以神识探查周围已成习惯，除了分不清方向和色彩外，比一般人的双眼还要好用些。而因着盲眼之故，窦知对他人气息和神识的感应能力也是非寻常修士所能及，即使许多修行百年仙骨已成的大能也不例外。
而如清恒这般目不转睛，窦知岂能不觉？
“清恒一时失态，仙君见谅。”窦知“看见”面前的修士躬身向他行礼，想了想，没躲。
这人尚未修成仙骨，按资历应当算是自己的后辈吧？
“无妨。”
窦知一挥手，抬起一张摆好神秘莫测表情（只是没睁眼）的小脸，又问道：“道友可知我覆眼之用的黑绸现在何处？”
“不知。”
“哦。”窦知皱眉，又问，“此为何地？”
“……眉山派。”
仙君你的逻辑似乎有点问题，正常人都该先问自己在哪的吧。
于是平和淡静又稳重的清恒师兄猜测，仙君口中的绸带，或许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既如此，需得派几个外门弟子找寻一番。
他这边在心里正思量着，忽又听得小仙君开口：“那，清恒是吧，可否烦请帮我另寻一件遮光之物？”
清恒又一下没反应过来，只机械点了点头。
原来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神秘法器？
他还没来得及想到阖眼的小仙君看不看得见自己点头的事，那边窦知已笑逐颜开，诚恳道：“多谢……嗯，师弟？窦知初来乍到，日后还请多多照拂。”
今天注定是素来平和淡静又稳重的清恒淡定不下来的一天。
“师弟？”他犹疑道，“往日在眉山并不曾见过仙君。莫非，仙君是哪位长老在外收的弟子？”
“不，我也一直在眉山的。不过是在后山，师傅说那里是禁地，比较危险，从不让我乱跑。”
禁地？
“敢问仙君尊师何人？”
“别叫仙君。”小仙君皱皱鼻子，“我叫窦知。师傅，唔，叫，叫什么来着……玄，玄，玄商？对，玄商！”
最后窦知是由掌门亲自接待的。
玄离掌门的书房光线暗淡，窦知悄悄地睁开眼，不小心被美人的花容月貌给晃到了。
有点晕。
瓷白的手指探过来，轻柔地阖上他的眼，指尖触到眼睑带来一阵寒意。冰雕雪琢似的美人显然以为他双目不适，低声道：“莫要睁眼，我已派人去取先前师兄为你备下的黑绸。”
窦知乖乖点头：“谢掌门。”
“不必。”
玄离掌门起身，亲自为他沏茶。
“你师尊当年乃是我辈弟子的大师兄，我自幼受他照顾良多。”
所以，帮忙看看孩子也可。
玄离看着眼前修为颇高却稚气过分不谙世事的少年，眼神温和。
这孩子，倒颇有几分他与师兄一手带大的小师弟的样子。只是小师弟年岁渐长修为渐深，性子也越来越冷淡，这些年间与他师兄弟情谊仍在，亲近却再不复当初了。
可窦知不一样。
“师兄与我说过你的情况，也将治眼的药方给了我，明日我便召集长老，将你加入弟子名录。按辈分，不若就改叫清知，如何？”
窦知颔首，依然是乖乖巧巧的模样：“掌门做主便好。”
美人皱眉：“叫师叔。”
“……掌门师叔。”
掌门师叔随手拾一柄折扇，不轻不重地敲了窦知脑袋一下：“跟着师兄，别的不知学了多少，规矩却真是学了十成十。”
窦知略茫然。
“日后便安心住着吧，有事来找我，或者找这一代的大弟子，你大师兄清冥，老五清恒也可。这二人是我亲传弟子，定会照顾你。”
“谢掌门师叔。只是，师侄恐怕不会在眉山久留。”
玄离掌门讶然，长眉微挑，不怒自威：“为何？玄商让你去找谁打架？”
……原来师傅年轻时爱天南海北地找人打架么。
掌门继续猜：“还是你要去寻你的父母？你既已成仙骨，又并无此前记忆，凡俗因缘便于修行无碍，无需报恩，亦无需斩因果。”
“并非如此。”窦知有点疑惑，“只是师傅希望师侄入世历练罢了。”
掌门微怔。
窦知立即抓到不对：“师傅说眉山派自古以来便有如此规矩，难道是唬我的？”
所以说师傅的目的果然是把他赶出禁地吧！
“不，历练传统确有其事，只是这历练并不需你真正去闯荡云天界或凡俗界。”掌门似乎也颇为不解，“近些年，门下弟子的历练多是在三大宗门交流大会上，或是寻常与其他门派的来往间走两趟即可，甚至一些清修者，一生不迈出山门也是有的。”
玄离掌门握着扇柄，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
“师兄的意思，却像是要你学那些苦修的做派。”
长途跋涉风餐露宿，无危险绝不动用灵力，徒步踏遍九州，奔波于世俗中，饱尝人间五味，以此求得些许明悟。
只是太苦。
“此事你不必再想。”掌门很霸道，“师叔知道你处世经验不足，日后若有斩妖除魔的任务，让清恒带你去便是。下次三宗大会也让你去，你仙骨已成，还凑什么苦修的热闹，师叔不许！”
……哦。
窦知偷眼看看掌门师叔那张冰美人脸，觉得他的性子，似乎不是表面上那样子。
“对了，小知，你为何会昏迷在山门外，被清冥捡回？”
啊原来他是被未来的大师兄捡回来的吗……
不对他怎么会昏迷的？
记忆的最后——
他选择的那个方向，散放着柔和的灵力波动。
他迈开了腿。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