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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   冉青儿嫁过来的第二日清晨,小黎一直待到那钟雨出了房门,才端着水盆进来,手里还捏着夫人临走前塞给她的药,手心都有了些汗。

      屋里还有些昏暗,小黎刚迈过门槛就有些窘迫的停在了当地,那一道绘彩描金的屏风矗在眼前,她无论如何都不想翻过去。

      无怪她如此——就算她当初就明了了可能发生一切,但这做起来和空想自然是不同的,如今是真要她去将那药给了冉青儿,收拾了一地狼藉,再换了那拔步床上的单子——若是不出意外,必定是凌乱不堪有着一抹嫣红的单子。

      她不想见到这一切。但冉青儿的声音已经绕过帘子屏风飘了过来:“小黎?”

      小黎只得含糊的应着,终于走了过去——倒也不像她想的那样凌乱。床上洒的桂圆莲子都尽数在放着燃尽了的喜烛的桌上,两个白瓷酒盅并排在一旁静静的立着,除了拔步床,别处倒是显得有条理的很。

      冉青儿已经摸索着从那一堆被褥中脱离了出来,像一朵红莲挣脱淤泥——这大红色真不怎么适合她。让她莫名添了几分怪异的妖娆。

      小黎一眼便瞥见了那床褥上的红——倒不如说她的眼睛一直在找寻着这像是什么的证明一般的东西。

      “小姐,你……要抹药么?”她不自在的转了头:“是夫人临走给我的,说……小姐今日恐怕用得上。”

      冉青儿好似才从梦境里走出来,连声音都有着说不出的飘渺:“不用了,他……没碰我。”

      果然还是出了意外。

      冉青儿昨日像做梦似的被搀着来来去去,耳边的嘈杂嬉闹都像是梦里无关紧要的配乐,她就在这个时候想起了芦荟。

      芦荟那时,也和她一样么?可芦荟是要嫁给早已熟识,甚至是对她早已动了心的人,而自己过会儿要面对的。却是一个不知的生人。

      或者说,在这里,除了小黎,再没有第二个她熟悉的人。

      而且,她也再无法回头,兰宛早上的那番言语,虽不知真假,却也在她心上划下了刻痕。

      “冉青儿呀冉青儿,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根本不是冉家的孩子?”兰宛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冉青儿不知她从何得知,只觉自身一下子成了无根的浮萍。是假的吧。兰宛的话,怎么能信。

      她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小黎的声音,心终于稍许安定。

      可待进了那婚房,便又只剩她。安静的听不见一点声响——那些人要等到新郎进了婚房才会跟来,做做样子,闹一闹洞房,吵的人难以安息——娘这么对她说的,就在前一天晚上。娘对她说了很多,她却再记不起什么来,只有一件事记得清楚——那一晚娘的手从没松开过。

      然而如今还是松开了。

      她像是被随意丢弃在海里的一叶小舟,从此——至少此刻,没了依靠。

      她不知道她在黑暗里坐了多久,直到喧闹慢慢由远及近,最后因了一声推门声密密麻麻的的涌了进来。她没动。好像等的太久反而失去了好奇。

      那人的步子并不虚浮——可冉青儿明明闻得到浓烈的酒气。她向她走了过来,一瞬她有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慌乱——这倒是第一次。外面的嬉笑声一时尖锐了起来。

      可那人只是淡淡的说:“想来你也累了,待我收拾了这床上的果子,便歇息吧。”

      直到冉青儿快要睡着,门外的声响都失望的散去的时候,她也没再做什么。

      冉青儿用仅剩的一丝清明想着——不该是这样的。

      有些事情,娘自然告诉过她。可是现在却全然不似那般。甚至合卺酒都未喝。她听见水声倾倒的声音。

      其实这事本是属于闺房秘事,冉青儿不该说的,况且是对着一个如今她还不明其来历的人。只是她此时只能信任小黎,再无旁人。

      昨日在轿子之上,她问出那句话之后,小黎的声音像是早就准备好那样响起来:“小姐请相信小黎,小黎说过要陪着小姐,自不会食言。只是此事说来话长,还请小姐放心,明日我一定会给小姐个答复。”

      小黎这样就是承认了——她说不出的失落,却又释怀,心好似终于落了地。

      在过去的那么多天里,她一直想问,可是小黎做事说话都一如既往,她甚至想会不会是芦荟弄错了——若是弄错了,又怎么会着急的要走?

      她只能信她,信她会给她一个答复。

      “小姐失望么?”小黎说着打趣的话语,心却早已提了起来。无怪她这么警觉——那边的人似乎已经行动起来,她之前就是因了太过疏忽才被人发现了去,如今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却有又一丝莫名的放松,源头似乎是因了眼前的事,她不愿多想。
      直到把冉青儿送进那张灯结彩的屋子她才后知后觉的明了,冉青儿,是真的要嫁做人妇了。

      “你这该打的!我……我不过……”就算冉青儿有再厚的脸皮,此刻也后知后觉的红了起来,在愈发明亮的屋子里看的清清楚楚。

      小黎却笑了:“小姐昨日刚嫁过来,今日不该去拜见钟家老爷和夫人么?”

      自然是该去的。

      日头已高了,钟家夫人坐在堂上喝着茶,然而这茶水无论如何都浇不灭她心中的烦闷。本就不怎么中意这门亲事,自己儿子本是前途无量,娶个瞎子像什么话!奈何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也拗不过老爷,这才让这冉家高攀了一门亲。

      况且已经辰时末,也不见她来拜,这冉家的姑娘莫非不懂规矩不成?也不知家里是怎么教的。

      还正想着,冉青儿便在小黎的搀扶下过来了,钟家夫人远远的睨着,却也从那姿势中寻不出一丝孟浪来,便也只好作罢。

      “夫人……儿媳来拜见过夫人。”冉青儿到底人事知道的少,一时连说些什么都快要没想起来,说出那句儿媳的时候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

      冉青儿的话入了夫人的耳,自然又是另一种意思。脸色便又黑了几分。冉青儿看不见,一旁的小黎都有些觉着碍眼。倒是碍于礼节,那夫人也没怎么刁难她,最多不过说了几句。

      饶是如此,待到那老婆子带着如同赦免一样的神情让冉青儿走的时候,连着小黎都松了一口气。

      走在路上,冉青儿倒是先笑了开:“没想到这钟家夫人竟是这样……倒真想看看她的表情……”那想要发作却又生生压抑了的语调听着就像从前的兰宛,引得她莫名的想笑。

      小黎看着忽然笑靥如花的冉青儿,不禁摇了摇头——她可真不懂有什么可笑的。不过笑起来的冉青儿正如她曾经所说,很是漂亮。那时她说这句话,也不全是为了把自己装成一个不懂世事的丫鬟。

      没人搭腔,冉青儿自然消停了。这一消停冉青儿便又想起了一件事:“小黎,昨日/你不是说要将那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么,现在可有的是时间。”
      终于还是问到了。

      不过小黎也没打算要隐瞒,当然,也不会告诉她全部。

      “小黎实是受人之托,来专程保护小姐的。小姐可知,小姐身上的秘密事关重大?”

      “如你所说事关重大,我又哪能知道呢。”冉青儿忽然变得似要拒人千里一般——这本是她苦苦抗了几月的事情,却被告知有人早已知晓,而其中一个人却装作毫不知情一般看她在秘密里挣扎。而且——

      “原来是你使计,逼走了芦荟么。”

      装作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鬟,有着可怜的身世,接近她,使芦荟与她生分,也是为了为了保护她么。若不是芦荟念着往日情分,将所知的一切告诉她,怕是她现在还是蒙在鼓里,空留她人在一旁看笑话。

      “小黎绝无害人之意,只是为了保护小姐。小姐昨日既然那样问,必定是小姐知晓了什么,所以索性以实相告。还请小姐相信小黎。”

      冉青儿心里的怨岂是小黎三两句话可以化解的,不仅如此,倘若小黎所说是真的,她便该害怕了——她毕竟只是个不知人事的大家小姐。可就是如此,她也想问下去——为了那几乎可以确定的真相。

      一旁的小黎忽然捏紧了她的手,她噤了声,然后便是门推开时轻微的吱声。

      似雨珠敲打青石板一般的声音走近:“可还习惯么?”

      是钟雨。或者,她的夫君。冉青儿想到这一称呼,有些陌生莫名的难为情。只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冉青儿总是能很快的让自己沉静下来,例如那个清晨,例如此时。她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背负命运的女子,尽管这命运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她还是明明白白的感觉到了,自己已经不可能再过如普通人一般新嫁做人妇而后洗手作羹汤的日子。

      她已经没法骗自己,或者装作不在意。半年前她还只是一个十六岁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姑娘,只是因了童年那个男孩儿的原因学会冷了脸庞。她又怎么能想象到会有志怪传说一般的事情出现在她身上?小芸死于非命;望泉燃起大火,换了从前的她,又怎能相信这本只是或真或假的流言一般的事情都因了她而成伤?

      于是待到那声音顿了顿,又问她:“我听说你的身体一向不大好,现在可还好么?”她已经能从容的对道:“不劳夫君牵挂,现下已是好多了。”

      钟雨没待多长时间便走了,虽说一旁还有个小黎,大概也是觉着不自在。冉青儿方才松了一口气——她再怎么从容,毕竟还未满十七,她的路还很长。

      一旁静默了半饷的小黎忽然出声:“小姐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冉青儿于是这才想起——或者说,她有些不愿想起,那个势必会撕破现在这片详和的问题:

      “小黎,小芸的死,与你,究竟有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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