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漾漾》眉若远黛

46、第46章 天知地知（2）

　　看到那句英文，花漾漾再一次打算从黎章房间仓皇逃离。
　　她正要开门逃走，又发现自己没有拿热水瓶，又返回去拿热水瓶。但是想想又顾不上拿热水瓶，担心在走廊遇上黎章。于是她又折回门边。
　　打开门，走廊里跟往日一样，偶尔有一两个老师出没，没有人知道漾漾此刻的心里正经历怎样的惊涛骇浪。她强自镇定，不让自己像个盗宝的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的窃贼。
　　所幸没有在碰上黎章。
　　这个时候当然不会碰到黎章，因为黎章正潜伏在楼梯口一个老师的房间里，那个老师的房门是虚掩着的，漾漾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了，他心里七上八下地等待一个结果，结果没过几分钟，漾漾就跑出来了，像怀揣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落荒而逃。
　　不能想不能考虑，漾漾是负有使命的。她强迫自己定下心神，不去考虑这个迫在眉睫的追问。花漾漾一定要保持自己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天啊，简直是不可置信，怎么会有这种事！
　　但是在花漾漾的潜意识里难道一切不都是意料之中的吗？
　　不能想，想不得。花漾漾确定自己内心有一片不能触碰的禁地，一旦触碰将会决堤，将会不可收拾。
　　所以不去想不能想。
　　非常直白了，没有任何婉转了，如果这样的问句漾漾还没有反应，那就是漾漾压根就对他没感觉。除了课堂，黎章已经很久没见着漾漾了。算了吧算了吧，还有什么比在感情里一个人唱独角戏更煎熬更丢脸的呢
　　黎章开始有了退却的心思，他必须退却。
　　特别是发生了付远树和金珊珊的事情之后，整件事对金珊珊的伤害，花漾漾亲眼所见。并且花漾漾还没心没肺地跟黎章说过要一心考大学诸如此类的言论，让黎章下定决心了却这份感情。如果让花漾漾同学真的像很多高中生一样谈恋爱，不管对方是什么优秀的人，她都做不到，因为时机未到。不能让她不开心，不能让她像金珊珊那样受伤害，尤其是不能成为漾漾人生道路上的绊脚石。
　　越是爱她就越不能爱她。
　　这绕口令一样的决定让黎章心神俱碎肝肠寸断！
　　他痛苦地把头埋在书桌上，抱着头的双手把信件揉成一团，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当他终于抬起头时，他擦了擦眼眶里潮湿的雾气，重又展开信笺。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遍漾漾的字，想从漾漾的字里行间里寻找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但是太牵强太隐晦，谜一样让人捉摸不透。最终他还是把那封信撕碎了，丢进了垃圾桶。
　　1994年的共大高中还没有设立高考场地。所有的高三学生必须到县城去参加高考。
　　高考过后漾漾就真的要离开这里了，他是那样难舍这即将到来的别离。这也许就是与漾漾共处的最后时光了。黎章格外珍惜这段时光，想尽量让时间过得完美一些，让漾漾开心一些。让以后值得回忆的时光更多一些。
　　这天下自习，漾漾就拉着雨欣一起到黎章那里准备把自己的不多的几件东西带走。但是钥匙竟然打不开门，门从里面反锁了。这是前所未有的，漾漾再试了试，还是打不开。
　　房内的黎章不知道今晚漾漾会来，她也已经很久没有来了。下定决心离开漾漾，黎章内心的痛苦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本来眼泪恣肆欢快地流，是啊，一直都是那么压抑、煎熬着。忽然他听到漾漾的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一会门外还传来漾漾跟别人说话的声音。幸亏他把门给反锁了。他讨厌自己这么没有出息，也讨厌花漾漾，她是故意在装傻，还是真的很傻？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的下午，漾漾一个人来了。
　　黎章很平静。
　　“昨天我来了，打不开门。”漾漾说。
　　黎章看着她什么都没说，他的眼睛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潭。
　　漾漾看着黎章的样子有点古怪，就笑着说：“哦，我知道了。”“哦”字还发出了一个调皮的旋转音。带着一丝玩笑的意味。
　　“你知道个屁。”
　　黎章竟然爆了一句粗口，倒是让漾漾怔了一下，漾漾她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黎章也愣住了。黎章从来不曾这么对漾漾说过话，他一直是温文尔雅的。漾漾看到黎章眼里竟然有东西在发亮，并闪烁着逼人的光彩。那眼神带着浓烈的感情，像是一道闪电击中漾漾，让漾漾忽然僵住。漾漾慌张地转开视线，她就像个闯祸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
　　人非草木，草木也恋着春风。
　　花漾漾难道真的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一声叹息，那么轻，似有若无。
　　长久的沉默之后，漾漾再看黎章的眼睛的时候，黎章的眼神已经变得像往常一样柔和。漾漾紧张的情绪稍稍缓和，但还是有些害怕，因为黎章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接着漾漾突然发现黎章整个人消瘦了很多，脸庞瘦削，头发失去光泽，整个人清癯憔悴，显得疲惫而无奈。这是第一回漾漾站在一个特殊的角度来看黎章。
　　气氛慢慢轻松下来。黎章开始娓娓地跟漾漾聊起天来，很自然很随意，像是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不愉快。就像过往的时光静静地流淌，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听他讲话吧。能这样心照不宣地说话的机会真的已经不多了。漾漾想。
　　录音机里在唱刘德华的《我爱你》:
　　我想你
　　想拉近距离拥抱你的美丽
　　我爱你
　　爱你的神秘爱你一辈子
　　……
　　看花漾漾的神情这首歌听起来和听《明天会更好》没什么两样。
　　真是对牛弹琴。
　　可他为什么就是喜欢这笨牛呢，傻得那么可爱，迟钝得那样令人咬牙切齿！
　　所以说爱从来都是没有理由的，也是不需要理由的。
　　从来不是因为什么而爱上某个人。
　　爱了就爱了。
　　接下来放的是毛宁的《涛声依旧》：
　　带走一盏渔火让他温暖我的双眼，
　　留下一段真情让它停泊在枫桥边……
　　黎章问:“这首歌好听吗？”
　　“嗯，”漾漾点点头，“挺好听的。”
　　前一首曲子表明心迹，后一首曲子表明决定。黎章到底爱她有多深，漾漾怕是一辈子也不一定明白吧。爱，在这个年代在漾漾这个年纪还是那么禁忌而大逆不道的。而且她实在也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涛声依旧》本来就很有意境，黎章说喜欢怕是不见得别有深意。漾漾不是一个敢于在青春恣肆张扬的人，每一步其实她行走得都很谨慎很小心。漾漾需要思考的问题很多，过去的这近三年的事她都没想个通透，更别说现在说的这些话里的深层含义。更何况她现在还不想去思考。还不到思考的时候。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她暂时还不能破坏自己宁静的心境。如果她现在不拼力念书的话，她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人生难得几回搏，她如果放弃了奋斗的机会，她一定会后悔的。
　　漾漾隐约预感到，黎章将再也不是以前的黎章了。不再是花漾漾忠实的倾听者，并且说出很多熨帖的安慰和鼓励的那个人。也许他本身也需要疗伤，已经无力成为一个称职的倾听者了。但是原谅花漾漾，她顾不得了，实现梦想就这一两年的时间了。她不是不给他答复，因为黎章的那个问题是一个太重大的问题，她必须慎重考虑。但是目前她不能分心，不能泄一点点劲，因为一泄，就会一泻千里，前功尽弃。高考，那柄神圣的至高无上的宝剑已经发出不可违抗的指令，她不敢有丝毫懈怠。她身负使命，实在无暇他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