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教师》十八胡

11、奥斯丁先生的惨败

　　可是我们迎面遭到了骑士的迎头痛击。
　　道格拉斯先生就站在钢琴旁边。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姑娘正在弹一首意大利小调，钢琴边的道格拉斯先生低声地，忧郁地为她伴唱。我想旁边的几位姑娘由于歌手的缘故，正排队等待着一展身手。
　　“天啊，”奥斯丁先生喃喃道，“赌场得意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没关系，我愿意来打破这些蠢姑娘的美梦。”
　　房间里还有几位年轻绅士，他们很高兴有人来打破僵局。
　　“奥斯丁先生，”一个年轻人道，“这是个美妙的夜晚。”
　　于是几个小姐的转移注意，纷纷向奥斯丁先生致谢。道格拉斯先生也望向被自己辜负的朋友，微微一笑。
　　“你们应该让道格拉斯先生朗诵诗篇，”奥斯丁先生轻快地道，“他从法国回来不久，嗓音被熏陶得十分多情，一定不会让女士们失望。”
　　“不，”一位小姐如奥斯丁先生所愿地提出抗议，，她俏皮地道：“我们把诗篇留给您朗诵，现在，我们要道格拉斯先生谈谈他在法国的冒险。”
　　于是奥斯丁先生像道格拉斯先生一样，微微一笑。
　　不过他并没有得其精髓。
　　道格拉斯先生是那么地神秘和忧郁。他早已褪去巴黎自以为是的浮华，他的微笑像塞纳河畔吹来的一阵浪漫的，别有风情的晚风。道格拉斯先生道：“这是一个浪荡子的故事，我怕说出来会吓坏小姐们。”
　　“那么，先生们，”奥斯丁先生喊道，“我要给你们一个任务，请你们尽心尽力——务必照看，保护好小姐们。一定要让她们坚持到我朗诵诗篇的时候。”
　　这阵塞纳河的晚风被英国乡间的雪茄与花边簇拥到壁炉旁，被迫讲述自己的故事了。
　　奥斯丁先生认为贫穷的过往是耻辱的，揭开道格拉斯先生的伤疤真是再好不过的娱乐活动。
　　但是，道格拉斯先生能让奥斯丁先生记恨多年，必定有他的独特之处。
　　这阵晚风轻轻地道：“小姐们，还有可敬的先生们，谢谢你们的厚爱。”
　　“如果我们慢慢说，那这将是一个冗长的故事。如果我们一言带过，那这只是一个流浪者的梦。”
　　他的这个开头便比奥斯丁先生的妙了许多，有了三流报纸专栏作家的水准。
　　而奥斯丁先生毫无所觉地笑着。
　　“由于我的年少无知，我的父亲道格拉斯男爵与我切断了父子关系。于是，我从大学退学，到了塞纳河畔，和一群贫穷的画家住在一起。”
　　“也许，您遇到了一位动人的洗衣女工？”一个年轻的绅士道。他满含恶意，急不可待地等待道格拉斯先生出丑。我相信他将成为奥斯丁先生最满意的客人。
　　道格拉斯先生望了一眼那位年轻的绅士，他的口吻沧桑得像是见过摩西分海。他道：“不，我的先生，您关于贫穷的知识都是从毫无见识的小说里得来的。贫穷一点都不浪漫，也不动人，它是一个寒冷的怪物。我们在塞纳河畔的小房子里住着四个人，我们相互取暖，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快要被这个怪物杀死了。”
　　“而我，面对这个可怕的怪物，只有一颗破碎的心。”
　　因为道格拉斯先生身着面料昂贵，式样时兴的礼服，所以贫穷就像被拴了链子的恶狗，可怕却也不会使有理智的小姐尖叫，她们只是泪光盈盈地拿手帕捂着嘴。
　　他面色沉重地侃侃而谈，讲述塞纳河的冬天的寒冷朦胧，他破碎的心浸泡在房东太太的豌豆汤里，流干了最后一滴血。他对洗衣姑娘之流闭口不提，几乎让人相信，他大半个冬天都在一座小房子里受着某位高贵的女士爱情的折磨。他沉浸在绝望而迷人的思念里。
　　他关于贫穷的知识并不更加高明。
　　我更有资格来谈谈贫穷，我可以谈谈乡下孩子赤脚的贫穷，我能快狠准地让小姐们不再抱有虚幻的妄想，甚至不想扔给这帮穷疯了的，污染自己耳朵的畜牲一个便士。
　　奥斯丁先生对他的窘迫本应幸灾乐祸，此时却因为他胆大妄为地暗示那桩玷污门楣的爱情恼羞成怒。
　　我发现他的表情几乎与小姐们同样悲戚。
　　“如诸位所见，我最终还是离开了他们。来到了这里。今晚，他们也许依然在吃最粗劣的食物，但是，一会儿，他们会去喝一点酒，先生们，今天，毕竟是圣诞节。”
　　我想，有几位姑娘要哭了。
　　奥斯丁先生咬牙切齿地道：“我的朋友，啊，我的朋友。感谢上帝，他又把你送还给了我们。”
　　那位弹意大利小调的姑娘道：“贫穷并不是过错，它不应该是任何人的过错。”
　　道格拉斯先生向她欠了欠身，一语不发。
　　奥斯丁先生站了起来，我可怜的雇主气得发抖，活像一个气急败坏的老巫师。
　　和姑娘们一样，他把等待他朗诵的诗篇丢到九霄云外。所幸，他勉强想起了自己的职责。
　　奥斯丁先生冷冰冰地道：“现在是华尔兹，如果舞池里缺了小姐们的风姿，那么，今晚必定有一个巨大的遗憾。来，先生们，请你们带领小姐们去跳舞吧。”
　　年轻的绅士们活跃起来，依然，只有道格拉斯先生不为所动。他的灵魂似乎已经飞越出了桑菲尔德，不要命地穿过冰冷的英吉利海峡，一路往法国哀悼他的思念去了。他冷淡地鞠躬道：“失陪。”
　　于是，他的失礼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然而还有更令人震惊的。
　　弹意大利小调的姑娘也站起来，不顾某位绅士的示意，我行我素地大声道：“的确，道格拉斯先生，屋子里确实有些闷了，您愿意陪我到花房里走走吗？”
　　这位维吉尔小姐两眼闪闪发亮：“我有一些可怕的问题，道格拉斯先生，非常可怕，但是您一定要为我解答。”
　　如果维吉尔太太听到她女儿的话，一定会尖叫着晕过去。
　　奥斯丁先生也很想晕一晕，但是他不能，甚至不能松一松自己的衬衫。他必须镇定自若，当然，最终，他体现出了一位绅士的教养，以顽强的毅力控制住自己，并没有唤来仆人把道格拉斯先生轰出去。他道：“啊，这样，啊，屋子里是有些闷热。我让仆人去开开窗。我的花房，嗯，我想维吉尔小姐会喜欢的。里面确实有些值得一看的……东西，尽管，里面更加闷热。不过，维吉尔小姐，您最好等女仆把您的披肩拿来再走。”
　　道格拉斯先生向奥斯丁先生点头致谢。他道：“谢谢你的款待。替我向小多明尼克致敬。”
　　我还是善良一点，不要再多说什么了。就当这个舞会到此已经结束了吧。奥斯丁家族是个古老的家族，应该给它留一些必要的体面。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小姐，如果你们有什么吩咐，可以在评论里留言……不，甜心，不用小费，但是，如果愿意收藏，那再好不过了。（有种莫里太太即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