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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夕山之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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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是一个,发生在游戏中的故事。
两年前的一天,白衣收到晴卿的一条密聊:“白衣,我们去刷五小吗?”
那时,白衣虽然玩剑三也半年多了,但她不会大副本,不会战场,甚至连帮会都没有,只是一个挖草做药刷声望的无聊人。
晴卿时不时便笑她:“你玩了半年了,连个帮会都没有,说出去谁信,新手在稻香村都有人邀请入帮呢。”
白衣没好意思说,当她一个人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做任务升级的时候,真的没有人邀请过她,可当她满级了,有人再来邀请她,却不想接受了。
也许是觉得帮会有或没有,也没那么重要吧。
二、
白衣买了令牌,和晴卿一起刷世界:五小随便刷,不尊敬不分手。
很快有人点入队,一个纯阳,一个明教,一个秀秀。
五人进了本,白衣看了看秀秀的心法,再看看自己,她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没有奶妈。
“秀秀,你会奶吗,能切云裳吗?”白衣问。
秀娘笑说:“当然不会,单修暴力冰心。”
白衣懵了下:“我,我也不会。”
秀娘说:“哈哈,小花萝,你随便奶,我这输出,哈哈哈。”
白衣点开秀娘的装备栏,6028分大橙武直接闪瞎。
白衣痛苦地切了离经。
三、
其实白衣只爱离经,可惜八十年代的离经花,受歧视不说,对于她这样的手残党,实在太难了。
她刚玩的时候,大战的情形,通常是这样的。
队友A:“艾玛,我们的奶妈是个萌哒哒的小矮子。”
队友B:“艾玛,还是个花奶。”
白衣:“= 。=”
队友C:“奶妈,我的血阿,晕,死了。”
白衣:“= 。=”
队友A:“…我也死了。”
队友B:“拉脱吧。”
白衣:“= 。=”
队友A:“这次可以的,快快快快使劲儿揍,我妈叫我吃饭了。”
队友B:“加血啊,加啊,我草,奶妈呢。”
白衣:“= 。=”
队友C:“别叫了,奶妈死了,拉脱拉脱。”
结束时,晴卿总会哈哈一笑,说:“不错的白衣,这次比上一次快了好多。”
四、
白衣的离经技术,一个字,菜。
所以后来,她不想再拿路人当试验品,就伪装成了一个花间。
她们一共刷了两个小时,队友都很包容,每次脱战,她都默默地转着笔,缝了无数次尸体。
缝得次数最多的,是那个明教萝莉。
那个萝莉叫兮衫,她没有打字说过一句话。白衣想,真是个安静又好心的妹子。
打完最后一遍,晴卿困得受不了,密聊白衣说,我先睡了啊,太困了。
秀秀说了句拜拜,然后原地神行。
死了的纯阳没有等白衣复活他,直接回了营地,退了组。
只有那个明教萝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真死了似的。
五、
白衣顿了顿,然后默默地转着笔。
明教活了过来,然后打坐回血。
白衣想了会儿,说:“对不起,我太坑爹了。”
少顷,明教萝莉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这有什么,谁没有不会的时候。”
白衣说:“谢谢。”
兮衫问:“花萝,你没有帮会吗。”
白衣说:“嗯。”
兮衫说:“来我这里吗,平时很安静,不吵。”
说完,白衣收到一条邀请:兮衫邀请你加入帮会‘山与云’,是否同意。
白衣愣了一瞬,鼠标慢慢移上去,点了同意。
六、
从这以后,白衣的日常,除了挖草做药刷声望,又多了一件事,种花。
她在小南柯那儿买了花盆和种子,没事儿就放出来照顾,收获得多了,又卖给花商赚钱。
约莫过了半个月,一个天气正好的下午,她又去菜地找花商,忽然看到近聊频道一行白色的字:还记得我吗。
说话的人叫夕山,是个军爷。
白衣反复确认了很多遍,这里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她问:“你是在问我吗?”
夕山说:“当然。”
白衣说:“不记得。”
夕山说:“我另一个号,明教,兮衫,是个萝莉,记得吗?”
白衣惊奇地说:“是你啊。”
然后又问:“你到底是男是女。”
夕山说:“当然是男人。那号只是练来玩玩。”
白衣说:“好吧,那我走了,出去交任务。”
夕山说:“嗯,去吧。”
白衣轻功飞了出去,一溜烟儿就没了影。
七、
时不时地,白衣会收到夕山的密聊。
“你会做药吗?”
“会。”
“你做些给我,我买。”
他告诉她药的名字。
她赶紧飞去白龙口采草,又飞回成都做药。
白衣没有收他钱,也没有觉得辛苦。
有朋友也需要她。这是她一个人单机感受不到的。
八、
有一次夕山问:“会缝纫吗?”
白衣答:“不会。”
夕山说:“不全能,差评。”
白衣是个无聊的人,于是她又练起了缝纫。
九、
夕山问:“怎么玩离经,离经混不好副本。”
白衣说:“就是喜欢。”
夕山笑说:“因为离经易道,只为一人吗?小女生情怀。”
白衣没有说话。难道要和一个大男人解释,什么叫初心吗?
夕山说:“离经也挺好。”
十、
夕山是午夜党,白衣也是。
有时凌晨三点多了,夕山会问:“花萝,来大战吗,我们缺奶。”
白衣说:“我会奶死人,你知道的。”
夕山只是笑:“这有什么,都是熟人,坑了不怕,点我进组。”
组里都是帮会里的人,白衣见过他们的名字,但并不认识。
其实很多大战她早打过了,但每每夕山叫她,她总是会答应。
十一、
夕山并没有来,他说:“我和素素白天打过了,他们都是我兄弟,你就当交个朋友吧。”
白衣说:“好的。”
后来大家集合了,正要开打,有人说:“先不打了,我们去抓马,马刷了。”
又有人说:“小花萝,能等等我们吗,我们去抓马。”
夕山和他的这群兄弟,都是抓马狂人。
白衣说:“好的,你们去吧。”
他们神行飞走。
穿着淡紫色烛天衣的小花萝,一蹦一跳到那个崖边,抬起头,无量宫的月亮像是悬挂于云端的一面瑶台镜,夜是厚重的深墨色,光影融融,柔和清明。
风吹起她的裙角,白衣手中持一只笔,在那儿看了很久。
后来,她坐在了桃谷六仙旁边,等着等着,她困得睡着了。
十二、
梦里她和一个人也站在无量宫的崖边。
那个人对她说:“阿云你快看我新换的江湖套,好看吗?”
她嫌弃的说:“丑死啦。”
那个人穿着白蓝相间的布衣,戴一顶很大的编织草帽,手拿着一把铁枪,在清冷的月下泛着柔和的白光。
她想了下,好像也不是很丑啊。
十三、
夕山问她:“你在瞿塘峡做什么?”
白衣说:“美人图。”
夕山说:“嗯。”
过了快一个半小时,夕山问她:“你怎么还在瞿塘峡,挂机?”
白衣说:“美人图啊,我说过了。”
夕山很无语:“你在逗我吗,一个半小时了,还没做完。”
白衣说:“并没有逗你。”
夕山说:“要我来带你吗?”
白衣说:“不,不用。”
十四、
白衣时常会在帮会的菜地遇见夕山。
每次白衣都会说:“你又在这儿啊。”
夕山说:“对,这里挺好。”
有一天,白衣正想轻功飞走,夕山却说:“你有空吗,要是有,可以陪我坐会儿。”
白衣犹豫了下,说:“好的。”
夕山说:“素素是我情缘,你知道吧。”
白衣说:“知道。”
夕山说:“看来你也不记得她了。”
白衣说:“什么。”
夕山说:“我和你认识的那天,队里的那个秀秀,叫云素,就是她。”
白衣眯了眯眼,努力地回想了下,却怎么也记不清了。
夕山说:“不记得也没什么,当时我也没放心上。”
白衣说:“哈哈哈,那你们后来怎么在一起了,聊聊呗。”
夕山说:“她追的我。”
白衣说:“啊呸,少来了,那么犀利的秀姐会追你。”
夕山说:“这是真的。有一天她在世界求个男师父,不犀利的不要,我直接右键了她的名字,收她为徒。后来她说我和别的人不一样,别人都会密聊她,问‘你看我可以吗’,或者问‘什么叫犀利’,只有我那么直接。”
白衣说:“那挺好啊,师徒相恋,暴力冰心,你值得拥有。”
夕山没有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白衣说:“好。”
她站起来,伸了伸懒腰,长长的发有几缕被凉风吹得扬起小小的弧度,她的眼睛笑起来时弯弯的,明亮得像盛了水的白瓷瓶。
十五、
不久之后,有一天,白衣正飞到苍山的牧场边。
夕山的密聊发了过来。
他问:“吹落白衣裳。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儿。”
白衣说:“这是一首诗。”
夕山问:“什么诗。”
白衣忙着采草,说:“自己找去。”
夕山又问:“你喜欢山吗。”
白衣说:“还好。”
夕山说:“我喜欢山,也喜欢云。山丰神秀丽,云轻巧翩然,相依相伴,是很般配的。”
白衣哈哈笑说:“可不是吗,你是夕山,她是云素,也是很般配的。”
夕山说:“真正的云,是自由的,山留不住。”
十六、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月。
一个晚上,夕山问她:“小白衣,来烛龙殿吗。”
白衣说:“谁许你叫我小白衣。”
夕山说:“我们帮会的团,缺奶,来吧,有牌子可以给你拿去做外观。”
白衣说:“不了,我的网很卡,时常掉线,不坑你们。”
夕山却很坚持。
白衣只有答应。
二十五人的队里,只有白衣一个万花。
不过白衣没有辜负她说的话,她果然一直掉线。
每次连上,她发现,大家都在等她一个,她觉得很愧疚。
“对不起,对不起,网真的太烂了。”白衣不停地说抱歉。
夕山密聊她说:“不用总说对不起,他们人都很好。”
可白衣还是掉线,她又一次痛苦地爬上来,终于说:“不打了,心好累,你们打吧。”
她正想下线休息,夕山却问:“白衣,你的号,方便给我吗,我双开着,帮你拿外观。”
白衣没有拒绝,给了他账号和密码,头像就灰了。
十七、
再一次上线,她的包包里多了一把乌丝醉墨。
乌丝阑展,醉墨龙跳;长安不见,北望迢迢。
有一封未读的信,是夕山写的:
不知道你还会留在这里多久,但今晚之后,我就不在这里了。
总算把你等回来了,虽然知道,你并不是为了回来看看我。
如果我说,五小的那个夜晚,就认出是你了,你会相信吗。
素素只是我的朋友,我那样说,只想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
而无量山那次,我也只是想让你回去看看。如果你稍微关注些我,看看那晚我在哪儿,其实我也在那儿看月亮,只是我们不在一个空间罢了。
你曾经给我推荐一首歌,是新版笑傲江湖的主题曲,歌词有这么一句:只要心还跳就有我逗你笑,牵着你慢慢变老。你当时问我好听吗,其实我想说,这不就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你还记得之前你走时,送我的那本书吗,那本书我看了很多次,都快能背出来了。
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白衣这个名字,也很适合你,但我更喜欢叫你阿云。
终究是片虚幻的江湖,终究要说再见,既然决定要玩离经,没有一把好武器怎么行。
阿云也好,白衣也好,再见。
十八、
阿云和夕山的故事,发生在花海。
那一晚,她闲得无聊,忽然看到世界有人说,深夜花海招亲,不单身不要来。
换做其他时候,阿云不会理睬这种无聊的东西。
可当时,却鬼使神差地飞去了花海。
浪凌飞的身边,围着许多人,很是热闹。她找了个地方打坐,看着近聊频道他们在聊天,觉得很开心。
这时有个军爷找她切磋,她本来不想理睬,却又鬼使神差地接受了。
这是一场漫长的插旗。她是副本奶装,他是战场军装,打来打去,水月长针,血一丝不掉,碧水滔天,蓝一点不缺,反倒是他,在半个多小时的挣扎里,被她伤害极低的商阳指给打残了。
终于,他说:我方才喝了杯茶。
阿云很有成就感,今晚不亏。
然后她下线睡了。
十九、
接下来的几天,阿云有些忙,没有上线。
她和夕山的正式认识,起源于世界的一场复制活动。
她上线的那一刻,世界正好有人发:世界求个师父,不犀利的不要。
一群人复制起来。
阿云也手贱地复制了一条,发了出去。
竟然立马就有人收她为徒,鬼使神差地,她同意了。
收她为徒的人就是夕山,阿云笑说:“你倒真是直接。”
夕山说:“怎么。”
阿云说:“别人大约都会问问‘你看我行吗’,或者是‘什么叫犀利’,你倒好,直接就收了。”
夕山笑笑,没有回答。
他当然不能告诉她,他想认识这个女孩子,已经很久了,等了好久,可惜她这几天,都没有出现。
好不容易在世界抓到她了,还敢求师父,哪怕知道她是打着玩,也要用最快的速度,让她知道他的存在。
二十、
阿云和夕山的故事,没多久,就被阿云的一封信给完结了。
十几天的结伴,夕山也许真的有了情,阿云却不想动心。
信里她说,她要离开了,俗事繁重,不能分心。
说得很是轻巧,其实她只是不堪承受,一份虚幻的感情。
她寄给他一本书,书的名字叫,平常心。
二十一、
书里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三伏天,寺院里的草地枯黄了一大片,很难看。
小和尚看不过去,对师傅说:“师傅,快撒点种子吧。”
师傅曰:“不着急,随时。”
种子到手了,师傅对小和尚说:“去种吧。”
不料,一阵风起,撒下去不少,也吹走不少。
小和尚着急地对师傅说:“师傅,好多种子都被吹飞了。”
师傅说:“没关系,吹走的净是空的,撒下去也发不了芽,随性。”
刚撒完种子,这时飞来几只小鸟,在土里一阵刨食。
小和尚急着对小鸟连轰带赶,然后向师傅报告说:“糟了,种子都被鸟吃了。”
师傅说:“急什么,种子多着呢,吃不完,随遇。”
半夜,一阵狂风暴雨。
小和尚来到师傅房间带着哭腔对师傅说:“这下全完了,种子都被雨水冲走了。”
师傅答:“冲就冲吧,冲到哪儿都是发芽,随缘。”
几天过去了,昔日光秃秃的地上长出了许多新绿,连没有播种到的地方也有小苗探出了头。
小和尚高兴地说:“师傅,快来看呐,都长出来了。”
师傅却依然平静如昔地说:“应该是这样吧,随喜。”
二十二、
后来的后来,白衣真的成为了一个厉害的离经,独当一面。
心愿了了,也许这也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黄昏的时候,白衣对晴卿说,我快走了。
天际杳杳,悬浮着烧红的云朵。
其实这几年过去了,花谷一点没变。
望月楼台于云烟中若影若现,一入夜,星辰似被天上仙子挂起来的盏盏烛灯,不远处,仿佛伸手可摘。仙迹岩畔飞瀑如画,急水溅落于灵石上,泠泠有声似珠落玉盘,潭上碧苔漂浮,红蕊白莲独绽于隅落,幽香缕缕;落星湖边花开似海,仙鹿三两成群,呦呦作鸣,宁静致远,一如往昔。
若不是夕山已经不再了,一切恍似还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