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我想起你》煤炭工人

4、过马路困难户

　　又是一个起雾的早晨。晨雾溟濛，整个城市被雾霾笼罩，茫茫大雾蔽天遮日，从高处往下看，云烟缭绕，宛若人间仙境。前几天下的雪快要消失殆尽，残存的冰凌少许的还挂在树枝上，更多的埋在了泥土里。道路被清理得很干净，地也不怎么滑了，行人可以放心地行走。车却不行了，这场雾下得太大。方圆一米外的事物全都看不清楚，模模糊糊能分辨出一个人影，再往远一点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所有的车辆都打着闪光灯，亦步亦驱。明媚的尾灯在茫茫白雾里晕染出一抹暖色。刚送完兜兜去学校，莫如烨坐在车里，把着方向盘，百无聊赖地盯着红灯等它绿。兜兜的个子好像又长了一点，要不要买些新衣服呢？衣柜已经装不下了，先买一个衣柜？兜兜的头发也长了一点，越过肩膀了，是剪短还是留着呢？嗯，还是留着吧。绑个辫子好了，绑个什么辫子呢？蜈蚣辫？麻花辫？还是鱼骨辫？话说，小女孩的辫子都是怎么绑的？要不还是扎个马尾好了？这个自己应该会。莫如烨尽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不经意的扫了一眼车前方大概5米远的人行道。模模糊糊有几个人影正从面前走过，看到最后一个人影的时候，蓦然间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中，无数道闪电从脑门直击心房。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是她吗？不是她吗？不是？是？看不清啊，看不清了。莫如烨正想打开车门追过去，后方传来刺耳的喇叭声。绿灯已经亮了好一会儿，其他司机开始不耐烦了。鬼使神差地，莫如烨调转了方向，寻着那道人影消失的轨迹，悄悄地跟了过去。跟踪这种事情莫如烨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或是在孤寂的街头，亦或喧闹的市场，只要看见一个相似的披着长发的女子背影，莫如烨都会鬼使神差地跟上去，真的是鬼使神差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嘛，是她会怎样？不是她又怎样？他也说不出来。或许只是想从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是他明明是最清醒的那一个啊。他想起有一天傍晚的时候，他追着一个姑娘在巷子里跑，他跑，姑娘也跑。他就跟一个变态色狼似的在后面紧追不舍，人姑娘那个吓得呀，腿都软了，结果一不小心绊住一颗石头华丽丽地摔倒了。他上前扶起了她，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最后生硬地说了一句：“下次走路，小心点。”留下人小姑娘一脸错乱的呆愣在原地。
　　莫如烨一直觉得，自己在找人的这方面还是有一定的经验的。比如加快步伐走到那人前面，或是把车开到前方透过后视镜，反正最终的结果只要看到脸就行了。但是拜这场大雾所赐，莫如烨把人给跟丢了，明明是往这个方向走的，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这么多年总算跟丢了一次。莫如烨在心里轻笑，又犯什么神经，怎么可能会是她呢。莫如烨把车停在一家大型超市的外面，逗留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今天要去公司开会，启动发动机的时候，一个女孩正站在路边拦出租车，离得极近，他看见她穿一件深蓝色的亚麻棉衣，戴着灰色的线帽，背了一个黑色的双肩包，风吹起她的长发静静地飞舞。明明这么近，却又那么远，恍如隔世般。
　　她看起来那么纤弱，冷空气把她原本白皙的皮肤冻成了浅浅的绯红色，就像一朵初绽的山茶花，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了雾气，光泽盈盈的眸子就像是花瓣上的露珠。她跺了跺脚，不停地搓着双手哈出一口口的热气。那热气就像是幽灵一样氤氲弥漫，消失在空气中，却无声无息地缠绕进莫如烨的心里。莫如烨就这么看着她，慢慢地眼里泛起了血丝，通红的双眼喷出熊熊怒火。脑子里冒出来的唯一想法是──“文落！你竟然还敢回来！”
　　文落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过马路了。尤其是在中国过马路，等那么久的绿灯就不说了，留给路人过马路的时间却又那么短也不说了。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雾，一群人密密麻麻像蚂蚁一样挤在路头，只等着绿灯一亮，然后就必须箭一样地发射到对面去。那些开着车拽得二五八万的司机可不会管你这些腿着走的路人们，你要是动作慢了点没走完，直接开着车就朝你冲过来了，把你一个人孤立在车水马龙的人形道上。有些没素质的司机还会在经过你旁边的时候故意打开车窗骂你几句。说什么没长眼睛啊，不知道有车子要过啊之类的。文落之所以这么有感悟，是因为她就是常常被人骂的那一个。一来她个子小腿又短加上与生俱来的龟速，二来她也不愿意跟别人挤，文落就是那种什么事都不愿跟别人抢的人，倒也不一定抢不赢就是不愿意去争，所以就连过马路时也总是让别人先过。然后就被司机骂。大学的时候，文落受了好几次这样的鸟气。以至于后来她是能避则避，有地下通道的话再远也会走地下通道。在欧洲的这几年却不是这样的，德国的交通规则都是很严格的，红绿灯的设计也非常的科学，而且绝对不会有那种扯开嗓子骂街的无良司机。所以当文落站在马路边迎着冷气流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时候，深深地觉得，若论为什么这么多年她都不愿意回来，过马路其实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啊！
　　可是今天她必须得穿越到马路的对面打车去南边的铁西区，那里是BMW公司在沈阳的分部，也是她这次回来工作的地方。然后她还得顺带拐到马路旁边的家乐福超市买点姨妈巾孝敬黄姨母。没办法，都是命。好不容易总算无惊无险地过了这趟马路。从超市里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出租车又等不到了。现在是早上快九点了，正是人流高峰期，所有的出租车都载着客。要迟到了，怎么办啊，叫你睡懒觉！叫你睡懒觉！睡死你得了！文落使劲地跺着脚。越来越焦急。
　　又等了一会儿，正当文落想着放弃打车另寻它法时，从北方又开来一辆出租车，文落等它离得极近时才看清楚显示牌上的空车两字。连忙伸手拦下，矮了矮身子钻进了车里。
　　莫如烨这下是彻底忘记开会这茬了。他原本是打算下车，直接把文落往肩膀上一抗，塞进车里完事儿，然后再把她带回家好好地收拾她。后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这么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死死盯着文落，看见她上了出租车以为她又要跑掉，慌张地连发动机都不知道怎么启动了，莫如烨看了一眼出租车车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拉紧驻车制动杆，踏下离合器踏板，总算完成了一系列动作，疾风烈火般地追了过去。一路上诚惶诚恐地尾随着文落所在的那辆出租车，开慢点怕跟丢了，开快点又怕被发现，其实他这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关心则乱。毕竟这么大的雾，何况就文落那点智商，怎么着也不会发现自己这么快就被人给盯上了。还是被莫如烨这种，怎么说，已经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的人给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