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爱你》水深自有渡人船

3、引子3 街头初遇

　　2005年，夏日，晴空万里无云。
　　街边的一家脏兮兮的、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吃店里，只有两桌客人。系着一条油渍麻花、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围裙的瘦小的老板娘独自坐在满是油垢的小柜台后面，匆匆忙忙地在小本子上记账。柜台紧紧扎在店面餐厅最里边，再往里就是脏乱得更加惨不忍睹的后厨。柜台虽小，可也把巴掌大的地方挤得慢慢的，老板娘只是一个瘦弱的乡下女子，坐在里面，却几乎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几只黑乎乎的大头苍蝇嗡嗡地围着店面门上满是油垢的小招牌乱转，在阳光的暴晒下，最终，连它们都懒得动了，散漫零落地停落在招牌、门框上。
　　一名身穿黑色西裤白色衬衫的年轻男子走进来的时候，连一向对来客有一种近乎超常的敏感度的老板娘都未曾发觉。他走路的声音太轻了，轻到恨不得那几只门上的苍蝇都没有被惊起。年轻男人四下看了看，勉强挑了一张看上去干净一点点的桌子放下了手里的公文包，然后从容地走到柜台前。
　　老板娘没有搭理他，继续在算她的账。
　　年轻男人似乎对这样的礼遇早已习以为常，只是漫不经心地伸出修长却结实的手指敲了敲台面，随即马上收回了手——因为他的指尖触到了黏黏糊糊的感觉。
　　老板娘的小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惊得差点把账本和圆珠笔扔了。也许她在未来的几个小时内都不会想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走路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直到她第二天忘记了这件事。
　　年轻男人脸上的大片墨镜遮挡住了他一贯肃杀的神情。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也很小，却能够清清楚楚地传入老板娘的耳中。在外面他仅作为一个普通白领身份的时候他一向这样说话，否则，我们这位可怜的小老板娘就很可能被吓得尖叫着冲出去大喊救命了。
　　点了一碗面，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抬眼打量着靠门坐着的两桌人。其中有一桌是一对你侬我侬的情侣，另一桌是两个少年和一个少女，正在一边喝啤酒一边打扑克。两个少年一个看上去年龄大一些，差不多成年了；另一个岁数很小，可能不到14岁。这两个男孩子染着黄不黄绿不绿的头发，戴着大耳环、叼着烟头，穿着凉鞋、花斑大短裤、白色跨栏大背心，一副吊儿郎当的流氓模样，与他们对面坐着的少女的样子格格不入。这个女孩是中学生模样的打扮，穿着附近一所重点中学的校服，扎着马尾辫，一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滴溜滴溜地转，圆圆的小脸让她显得几分幼稚——如果不是这一身校服，年轻男人几乎看不出她竟然已经到了读高中的年纪。她似乎刚刚赢了牌，笑得合不拢嘴，伸手在对面两个男孩脑门上各弹了一下。这三个活泼的孩子看样子应该是为了躲学校的老师才选了这么一家偏僻的小店，年轻男人看着这三个孩子，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意。
　　如果，自己当年没有……应该也会像他们一样，拥有一个活泼欢快的青春吧？
　　想到这儿，他不禁有些心酸，猛地转开了头。
　　男人点的面上桌的时候，几个小孩已经收拾东西走了。等他吃完的时候，另一桌的情侣也早已相互搂着扭啊扭地离开了。期间再也没有客人进来，看来这家小店的生意深深的不景气啊。不过，他就是喜欢吃这里的面，喜欢到无法自拔。
　　今天老板难得放了他一天假，他可以好好地出来逛逛。平时工作太忙，他连喘气的工夫几乎都腾不出来。
　　吃完饭，他提着包走出来，在炎炎烈日下溜达着。嗯，这么热的天气好像不适合遛弯儿，还是回家洗个澡舒舒服服地享受一下午电视和冰激凌吧。他这样想着，打算拐弯走到大街上拦下一辆出租车。刚刚拐过弯，便听到一阵人声鼎沸。循声望去，远处有一群人围了个圈，貌似在看什么热闹。
　　他眯起眼睛，想着自己反正今天下午也没事，反正回家也是看电视消遣时间，现在就不如看个现场版的吧。于是他走了过去，毫不费力地就挤到了靠前的位置，他个子高，不用站到最前面也能看清楚了。
　　圈子中央是那两个刚刚在面馆看见的男孩子中小的那个，被一个20多岁的男子扭住双臂，按得蹲在地上。这男子看着也是一副小混混的模样——不用说了，指定是街上的两个小混混言语不和，打起来了。
　　突然，身后一声高叫：“干嘛呢干嘛呢？为什么打我弟弟？”接着，刚刚看见过的大男孩挤进了人群，拉扯着打人的小混混，“哎我说，姓赵的，你他妈的也太不讲理了吧，上次掏你钱包的是你爷爷我，又不是我弟弟，你欺负他干什么！”
　　“你他妈少废话！”20多岁的小混混瞪着眼撞了他一肩膀，仍旧不肯放开小男孩，“上次老子不和你计较就罢了，这次刚刚遇上这个小王八蛋，丫的，上来就冲老子一脚，奶奶的，……”言语之下骂得颇为恶毒。
　　“我……”大一点儿的男孩被骂急了，登时就要动手。
　　“哎哎哎哎，这干嘛哪，啊？我靠，让开！”说着，人群中又挤出了一个人，竟然是那个穿高中校服的小姑娘。她蛮横无理地左推右搡着挤进来，险些撞倒了一个拎着暖壶的大妈，惹得后者怒斥：“哎呦你挤什么呀，再挤爆了我暖瓶烫着人！”
　　“给老子闭嘴！”没想到，小姑娘霍地转身一跺脚，指着她大喝一声，眉眼间之前打牌时露出的可爱神气一扫而光，现在全然是一副蛮横的嘴脸。大妈眼睛一瞪就要叉着腰作茶壶状骂人，可是小姑娘指着她一瞪眼，“你瞪什么眼你？又没人逼你看热闹，不愿看就给老子滚回家喂孙子去！嗯？再瞪眼一个试试？还瞪！”后者居然被她降服了，咻咻地喘着气怒视着却不敢回嘴。
　　她的突然入场使得那边剑拔弩张的三人都停了下来。那对“黄毛”兄弟中大一点儿的抬眼问她：“你怎么没走啊？”
　　小姑娘不理他，而是径直走向抓着他弟弟的男人，“赵大伟，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刚刚说的话我也听见了，我兄弟绝对不会故意招惹你，肯定是你先冲他说了不干不净的话了是吧？”
　　那流氓露出无耻的笑容，“是又怎么样？哼，丫头，你看他这怂样儿，老子甭说是骂他，就算抽他，他都不能把爷爷怎么样！”
　　“哎呦哎呦你还挺牛逼！”小姑娘讥讽道，“我可告诉你，我这兄弟要是没打你那就是不想打你，这会儿这么多人看着你呢，来吧，小三儿，”她招呼着被按住的那小孩，“当着各位路人的面儿，让这姓赵的孙子知道知道害臊！”
　　说时迟那时快，底下被按住的小孩猛地挣脱了赵大伟的手，迅速起身，转身，漂亮地一记飞拳将他打倒。围观的人群惊叫着后退，可是却没有散开。
　　两个小混混，一大一小，缠斗了约有两分钟，没想到那个小男孩的拳脚倒还挺厉害，两分钟，就又把赵大伟这20多岁的大小伙子揍倒在地。
　　“就这副臭德行，还想在我兄弟面前装逼啊？”小姑娘轻蔑地冲着他道，随即冲围观的人群大声道，“大家都看见了啊，他，赵大伟，今年都22岁了，被我这13岁的小兄弟打了！哈哈！”她一脚踩在赵大伟的肩膀上，“孙子，记着，从今天起姑奶奶给你赐个新名儿：‘找打伟’！哈！”
　　人群里围观的年轻男人眯着眼哼了一声。这小姑娘胆子真够大的，大白天穿着校服就敢聚众闹事。
　　“我他妈杀了你！！”突然间，趴着的赵大伟大吼一声，跳将起来，猛地扑向小姑娘。小姑娘看上去也有两下子，面无惧色，伸手左右挡了他两下，猛地一矮身子从他肋下钻了过去，一把抢过刚才的大妈手里拎着的暖瓶——
　　“啊——！！”哗啦一声泼水声，然后便是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原来，小姑娘居然情急之中抢过大妈的暖壶猛地拔开塞子泼向了赵大伟，烫的他两条腿上白烟四起，顿时就通红一片，一个个争先恐后往外冒的的大水泡在刺眼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赵大伟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踢着腿惨嚎起来。
　　众人大惊，而那对黄毛兄弟却不禁捧腹大笑。
　　小姑娘“嘭”地把暖壶放在地上，她身后的大妈一见小伙子被烫成这样，一时竟也吓得忘了骂人。
　　“算你躲得快！”小姑娘恶狠狠地指着他，“否则，看老子不一壶开水烫得你丫断子绝孙！”
　　众人：“……”
　　赵大伟疼得龇牙咧嘴，指着她就要骂人。小姑娘的大眼睛又一瞪，居然一脚就踩在了他受伤的小腿上，水泡破了，血肉模糊。
　　“你……嗷！！”赵大伟即将破口而出的大骂顿时变成了杀猪一样的惨叫。
　　“闭上你的臭嘴，不许骂人！”小姑娘瞪眼吓唬着，伸手就扇了他一耳光，脚上也使了使劲儿。
　　“哎呦！……”赵大伟连声哀号着。
　　不料，小姑娘挥手又一耳光，“肚子里也不许骂！”
　　众人：“……”
　　“……”赵大伟的哀号都变成了呜咽。
　　小姑娘说罢，转向兄弟俩，爽朗一笑，“哈哈！今儿真他妈爽啊！走吧俩爷们儿，喝酒去！”
　　三人大摇大摆地离去了，留下围观的人们一阵唏嘘。
　　坐在地上的赵大伟仍然在惨叫着。
　　现在的小混混，真了不得呀。围观的年轻男人淡淡地笑了笑，转身离去。